杜恪辰气得拂袖,打开门,夜风微凉拂面,心中翻涌的怒意也驱散了不少,他在外头庭院走了两圈,又推门而入。
钱若水坐在灯下,坐姿笔直,眉眼含笑,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折返回来。
她说:“叶迁跟你十三年,你杀他的时候,眉头没有皱一下。我跟你不过一年,你想怎么杀我?”
杜恪辰一口气又涌了上来,“我不会杀你。”
钱若水目光沉寂,并不去看他,藏于袖中的手绞紧,勾起的嘴角渐渐地垮下,“因为我怀了你的孩子。”
杜恪辰那一口气卡在咽喉处,双眉拧紧,用力摔门而出。
门口处,庞统快步跑了过来,“王爷,太后传诏你。”
“不去。”杜恪辰正在气头上,负手于后,在门前走来走去。
庞统为难地看着他:“传旨的人说了,王爷您要是不去,明日就会看到废后诏书。”
杜恪辰停了下来,心烦气躁地挥了挥手,“备马,进宫。”
说完之后,他再转回头,屋内的油灯突然熄了,眼前只剩无边的黑暗和一室空洞的沉默。
“我,去去就回。”这是他对钱若水的交代。
黑暗中,一滴泪水从钱若水的眼中滑落,月光透窗而过,映出她苍白疏离的清绝容颜。
还好她有孩子,她突然感到庆幸,这样至少不会像叶迁一样,因为还有存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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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少严目睹计划失败的全过程,若不是那个神秘人半途杀出,钱若水就算不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活不了。那个人是谁,他问过简飒,简飒对此一无所知。可知道这个计划的人,只有他、简飒,还有萧云卿。他不认为萧云卿有这个能力,暗中藏了这样一位绝世高手。
他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禀告今上,今上震怒。
“你是说钱若水有了他的孩子?”今上捏断手中朱笔,鲜红的墨汁在未批阅的奏章上留下刺眼的颜色,猩红如血。他处处落于杜恪辰之后,连在子嗣这件事情上,他成婚七年都没能比他快一步。他还是输了吗?他不甘心。
父皇的眼中只有杜恪辰,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对他从来不假辞色,不关心,不过问,甚至不期待。不管杜恪辰年少时的行事有多恶劣,父皇从来不会怪罪他,有时苛责几句,可随之而来的关爱也会加倍。
当父皇给杜恪辰定下亲事的时候,他心中别提有多愤怒,祁艳是他一眼就看中的女子,为何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要变成杜恪辰的。他也想征战四野,他也想拥有名士为师,他也想偷溜出宫肆无忌惮地玩闹,他也想娶祁艳为妻。可这些都是属于杜恪辰的。
他对父皇说,皇兄们都没定亲,先给皇三子定亲会引发朝野的议论,父皇只好跟齐国公有了口头的约定,他才会自己争取了时间,得以在杜恪辰出战未归时,率先赢得机会。
陈少严躬身道:“嗯,这是厉王妃亲自探听的消息,且简大人也在钱府的内宅询问过,钱氏回京时她的膳食都有专门料理,极爱吃酸,偶尔还会呕吐的症状,晨起时吐得最是厉害。这些都是怀孕的症状。”
“朕是怎么说的,一定不能让他先有子嗣。”今上从杜恪辰回京时,每时每刻都活于愤怒与惊恐之中,在杜恪辰的重压之下,他从未占过上风。
“这点小人明白,可是这个计划本就万无一失,王赞也被绊住了,突然出来一个神秘人,像是胡人,双瞳异色,甚是奇特,看着不像是厉王府的人。”陈少严没有隐瞒,这个神秘人看着就不好对付,他需要更多的人手。
今上大惊,“你说什么?双瞳异色的胡人?”
“没错。”
“你看清了?”
陈少严疑惑地点头,“他脸上还有一道刀疤。”
“在右脸上吗?”
陈少严更是不解,“陛下的人吗?”
今上坐直身体,冷笑不止,“如果你没有看错的话,那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杜恪辰的死敌,氐族第一勇士冉续。可是他已经在剑门关一役中被斩杀,杜恪辰因此大战而归。如果这个人还活着,就说明他当时谎报军情,是为欺君。快,尽快把这个人找出来。”
陈少严身体躬得更低,“请恕小人无能,无法抓住此人。陛下也说他是厉王殿下的死敌,连厉王都战胜不了的人,小人怎么可能抓住他?”
“废物。”今上气恼,“冉续你抓不住,钱氏你也处理不了,朕还要你何用?”
陈少严微弯嘴角,进言道:“小人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话你就说。”今上烦闷。
“请陛下先恕小人无罪,小人才能说。”陈少严思虑许久,眉头蹙紧,还是不敢轻易说出来。
今上说:“说吧,只能朕能做到的,都不会怪罪你。”
陈少严这才微微放松了表情,说道:“陛下与皇后多年未育,又不肯重开六宫,子嗣必是一个大问题,短时间内无法解决。不如,把钱氏扣在宫中,直至其分娩为止,若是生下男嗣,夺其子,杀其母,养在陛下膝下,也是杜氏的子孙。”
“荒谬,朕还要为他养孩子……”今上对杜恪辰的恨非一日而起,那是积年累月被压制的苦楚,一旦得以扬眉,却依旧抬不起头来。这才是今上最大的悲哀,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在明面上却始终不敢对杜恪辰有半分的不敬。
“陛下想,您这般辛苦支撑大魏,百年后,这江山还能姓杜吗?”陈少严微微抬眸,扫过今上阴晴不定的脸色,“只要让孩子没了父亲,再没了母亲,他就是您的孩子了。您想想,让厉王殿下的孩子处处敬您惧您,也不得为一件乐事。”
“你是说杀了他?”杜恪辰瞳仁收缩,这是他多年来无次数在梦中出现的画面,手刃杜恪辰,从此不再受他的压制。可是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不认为自己有能力与他抗衡。他派出无数的细作,都没能讨好半点便宜,唯有把希望寄托在钱若水身上,可钱若水却公然与他叫板,还反过问威胁于他。
“没错。”陈少严说:“杀了他。”
“一个冉续,你都料理不了,你能杀他吗?”今上还是恢复理智,没有被一时的仇恨冲昏头,“他带入京的骁骑营精锐,就不是普通的羽林卫能够应付的,更不用说他身边侍卫,王赞的武功深不可测,当年叶迁在王府时都没能讨得半点便宜,且叶迁的武功还是他本人亲授,你若是想近他的身,简直是痴人说梦。”
陈少严眸中滑过阴狠的笑意,“王赞如今护卫着钱氏,想要支开王赞不是不可能。至于骁骑营精锐,一个羽林卫不能应付,那就十个,十个不行就二十个,二十个不行就五十个,总能杀开一条血路。”
“就依你所言,朕该怎么杀他?在京城之中,公然围剿他?”
“不,不在京城。”陈少严压低声音,“陛下方才说剑门关一役,小人想起了当年狼口关被厉王殿下剿灭的周崇年叛军。”
“你是想……”
陈少严抬眸,“只要陛下把钱氏留在宫中为人质,厉王殿下必定受制于您,到时候……”
“好,只要能杀了他,你居首功,朕不会薄待陈氏一族。”
“这些不重要,小人要的,陛下明白,什么家族荣辱,小人不需要,我要的只是一个母亲而已。”
当年的遗弃之恨,今日的唾弃之仇,他一定会加倍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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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恪辰天亮才回,刚一回府便收到紧急军报,南境的叛军谋反,疑是周崇年的余部作乱,目前已下了南境数城,情势危急。
这是蒋青彦亲自送来的消息。
蒋青彦显得异常兴奋,他已在京城呆腻了,想自请带兵出征,“看起来不足为惧,怎么会被连下数城呢?”
“周崇年的余部不是已经被清剿干净了吗?再说,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余部也都打不动了吧?”杜恪辰不禁疑惑,“你要是氐族余部本王还相信,毕竟那是一个骁勇善战的部族,生生不息。可南境的周崇年不过就是为财而来,战败之后,四处逃窜,还有人会聚集起来吗?”
“可军报上是这么说的,战势惨烈,且每下一城都屠尽城中的百姓,手段残暴,这就是周崇年作战的风格。”蒋青彦是镇西军旧部,在狼口关,他才刚入军,当时只是后勤补给的小校尉。
“继续探。”杜恪辰叫来庞统,“找个人出城,往南走。若是有战事,必有流民,沿途打探便是。”
“你想亲自出征吗?若是你带兵,我要为先锋。”蒋青彦跃跃欲试,“在京城都快淡出个鸟来了,成日不是公文就是公文,我都要烦躁了。”
杜恪辰摇头,“不战,这是今上该操心的事情,本王驻守的是西境,南境关老子鸟事。且老子要有子嗣了,要积点阴德,不能再造杀业。”
蒋青彦瞪大眼睛,“不会是钱氏的孩子吧?”
“就是她!”
蒋青彦对她已经没有当初的仇视,“我听说她昨日在街面上出了事,被一个胡人所救。”
“胡人?”王赞可没对他说过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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