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够倒霉。
凤姐问道:“英莲的父母也在牵连之列?”
孤悬在外的族人, 一旦混不下去, 肯定要返乡依依附家族, 投奔嫡枝过活。
甄居士摇头:“我兄长一直为家族效力, 危机来临, 且得不到照顾, 遑论旁人?”
却是甄英莲的父母家道中落之后, 买了田产,投奔岳家去了。
结果,岳父也不是好鸟, 竟然把女婿养命的银子骗了。
他父亲被一僧一道忽悠出家了,她母亲如今自挣自吃。
娘家刻薄可见一斑!
甄居士当初知道这情况,却是自身难保, 不过暗中留意英莲, 却是多年未果。
凤姐闻言便道:“我知道一人,很可能就是这个甄英莲, 只是又不认得他爹娘, 十分八不准, 这才请居士前来商议。”
甄居士闻言甚是激动:“请奶奶告知, 赎人的银子好商量。”
凤姐面色一暗:“银子不重要, 居士您该知道, 此女已经十九了?”
甄居士颔首:“她必定为奴为婢吃些苦,只要孩子活着就好。敢问此女现在何处?”
凤姐反问:“甄居士可记得薛家的薛大爷曾经打死人的事情?”
甄居士愣了半晌,方骂道:“畜生!”
凤姐淡淡一笑。
薛蟠把人家美满姻缘拆散, 还把人家大小姐当成小妾, 骂几句真心不过分。
甄居士得知甄英莲就爱薛家,一时也不能等了,福身请求道:“还请二奶奶替民妇引荐,民妇要跟薛家夫人谈一谈赎人的条件。”
凤姐自然不会推辞,两人收拾一番,叮嘱木槿照看家里,又叮嘱福姐儿豆哥儿照顾弟妹,这才去了薛家。
薛姨妈为了就近照料宝钗,就在荣宁街租赁一座三进的宅子。
薛姨妈自住上房,薛蟠夫妻住在东跨院,宝钗住在西跨院,她多半时间都在上房陪伴薛姨妈。
夏金桂在娘家横行霸道惯了,觉得薛姨妈母女连个占据了府里一大半院子,心里很不得劲儿。再加上薛蟠本身早有美妾香菱,很受薛姨妈宝钗的喜爱。
她心里不平上又添了嫉妒。无时不刻在想着要设个法子,摆布了香菱。
这日凤姐甄居士过府,正好碰见薛家唱戏一般。
却是夏金桂正在嚎啕大哭,拿着自己的丫头宝蟾作伐子,说着薛蟠如何勾引她的丫头,一句一句暗示香菱谋害她。薛蟠抓起一根门闩撵着香菱要打死。
甄居士进门见香菱抱着脑袋只是挨打不敢躲避,脸上已经有了几道幌子。
甄居士顿时恨得呲目欲裂,成功上去把薛蟠’啪,啪,啪,啪‘甩了几个耳光子。然后又是一个窝心脚,把薛蟠肥硕的身子踢了个滚地葫芦。
薛蟠一贯只有他打人,哪里被人打过,真是气得七窍生烟,反身就要跟甄居士拼命,像一头斗牛一样蛮横的朝着甄居士冲上去:“好贼婆,敢行凶打人,老子今日不打出你的蛋黄子,我就不是个人……”
甄居士冷笑着,薛蟠敢沾染她的身,她就废掉他一只胳膊一条腿。
凤姐这时忙着喝令:“薛蟠,还不打住,这是荣府的客卿甄居士,甄居士的本领知道吧?”
薛姨妈本来还心疼香菱,责骂薛蟠部分青红皂白打人,这时见人打了薛蟠又心疼的要命,夏金桂跟香菱,他喜欢香菱吗,但是,在喜欢超不过儿子的分量。
这时候见薛蟠吃亏,凤姐还帮着外人,她气得脑袋嗡嗡的,也没听清楚这甄居士为何而来,只觉得她欺人太甚,怒道:“凤丫头,姨妈可是得罪了你,你带这个凶婆娘进门大人是何道理?”
香菱不认得甄居士,只知道薛姨妈宝钗平儿替她说话,便躲在宝钗身后瑟瑟发抖。
甄居士一见此状吗,心里真是疼的要化了。她理也不理薛家的四口,伸手将英莲楼主安慰:“英莲,别怕,我是姑母,姑母今日就接你回去,别怕,有姑母呢!”
薛姨妈宝钗平日护着香菱,不许薛蟠打骂,也不过是马后炮:“我的儿,这也是你的命,等将来他老成了,你有个一男半女,自然就熬出来了。”
从来没人说:“香菱别怕,有我呢。姑妈替你做主,以后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她也曾幻想过薛蟠对她温柔些,她的记忆深处有模糊的影响,觉得夫妻不应该这般。
这时候忽然有人愿意搂着她、安慰她,要替她做主,这十几年的委屈顿时喷涌而出,她喊了一声姑妈之后嚎啕大哭:“姑妈,姑妈,爹娘都哪儿去了,他们天天打我,不给饭吃,我好疼好饿啊,姑妈……”
说是嚎啕,也是只相对香菱自己的声音,其实她那声音也不过比猫儿声大一些,这在香菱一贯细声细气的生涯中,已经算是破例了。
甄居士因此越发心疼,这孩子吓成什么样子了,哭都不敢哭出声音,再看薛家几人的眼神已经冷如冰霜。
这边薛姨妈指责凤姐:“凤哥儿,你看在姨妈也要看在你三叔,错不过我与你们一样的血脉至亲啊?”
凤姐知道,她今日若是偏一点,只怕薛蟠越怕要倒霉,薛家倒霉凤姐无所谓的,但是,薛姨妈必定会找上王家。自己的父母又会不安生了。
凤姐闻言冷笑,把香菱从甄居士怀里搀扶出来:“姨妈,您说话要凭良心,香菱这样娇弱的美人,薛蟠兄弟怎么下得手了?把人打成这样,都去了半条命,人家姑妈看见了,难道不管吗?”
薛姨妈满脸的惊愕:“姑妈?香菱从来都说不知道故乡哪里,你怎么确认这位甄居士就是香菱的姑妈?”
凤姐抖开一张葛布画像:“姨妈自己看看,是不是香菱的模子?”
薛蟠也不敢说画像不是香菱,香菱到京都的时候才十三岁,那脸蛋瘦的巴掌大,跟这张画像一莫一样。
薛姨妈有些转不过弯儿,薛宝钗却将身一福:“没想到香菱姐姐还有亲人,真替她高兴,甄居士还是请进屋说话吧。”
凤姐很满意宝钗,聪明人真是一点就通。
甄居士曾经拉拔过甄家嫡枝,太后出手为甄家在京都置办了一座宅子,在老家买了五百亩祭田,足够甄家东山再起了。
薛家能够攀上甄家这样的亲事再好不过了,宝钗甚是惋惜,若是早些让甄居士见到香菱就好了,如此,哪有夏金桂什么事儿啊!
宝钗觉得如今为时不晚,香菱不能做原配做个二房也可得。
孰料,夏金桂却不会让她如愿,之前香菱没有好亲戚,她还想灭了她,如今她攀上贵亲,怎么能让香菱留下,反头骑到她头上?
夏金桂为了今后富贵荣华,索性在地上打起滚来:“哎哟,疼死了哟,要死了啊……”
想要借机辖制薛蟠。
宝钗叹口气,知道今日她的想法不可能实现了。
这般时候,甄居士忽然眼神一凛,也不进屋了:“我倒是想问问,我这侄女儿英莲犯了什么事儿,竟然要用这么粗的木棍子要打死她?
宝蟾跟夏金桂一样的狠毒性子,她如今正得宠,知道香菱肯定要离开,若挑唆甄家灭了夏金桂,剩下自己,岂不是做能扶正了?
至于什么魇镇,她可是知道真相如何。
方才夏金桂还要拷问她,别怪她下毒手。
宝蟾插嘴道:“奶奶心口疼,怀疑香菱咒她,逼着要大爷拷问。”
这回不等甄居士发作,凤姐就接上宝蟾的话题:“魇镇?怎么就确认是香菱所为?你们是主仆,莫不是你们主仆联手想要铲除异己?”
蟾蜍马上喊冤:“二奶奶您不要冤枉好人啊,我这些天都不到奶奶屋里去了,这几日我在香菱屋里睡,香菱夜里伺候奶娘。”
香菱就哭:“我没有,我从小被拐,一个一个的爹不是打就是骂,我每日吓得半死,字也不认得,还是头一年跟着姑娘才不做睁眼瞎,平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身上的一张纸一根纱都是薛家所出,我哪里去知道什么魇镇?”
又冲着薛姨妈哭诉:“太太,您要相信我,在我心里,只盼着大爷奶奶好,家和万事兴,我才有好日子,怎么会诅咒奶奶呢?”
薛姨妈一贯喜欢香菱,倒是狠不起心了,后悔当初没有再坚持几日,等到今日,直接出把香菱扶正,薛家还愁不兴旺发达吗?
香菱若是正妻,薛蟠自然敬重,不会当成玩意儿。
薛姨妈就落泪:“好孩子,你受委屈了,薛家没福分。”
凤姐却没被他们打岔就放过去,冲着夏金桂冷笑:“不要以为做的巧妙,那笔记,那纸张,那钢针无不是线索,你是现在就乖乖认罪画押,发誓再不惹是生非,还是我们马上去请顺天府断个是非曲直?”
夏金桂越性在地上翻滚起来:“冤枉死人了,薛家仗势欺人,仗着好亲戚撑腰,要治死原配另娶啊?”
凤姐把脸一沉,厉声道:“昭儿,去请顺天府。”
薛蟠可知道官府的厉害,尤其是女人进不得官府,脱了屁股打板子,一场官司下来,无论输赢,女人都甭想好好活了。
他也不敢替夏金桂担待,他不想再去北疆熬三年了。
这般想着,薛蟠就上前喝令夏金桂:“你吃醋闹腾也要有个限度,之前要我打香菱我已经打了,你天天拿针扎她,你是奶奶教训她我也没说什么,我不是东西,却不想你出丑。如今香菱不再是没有人做主的人,到底怎么回事情,自己认了吧,难道真要去衙门打板子?“
夏金桂眼珠子只转悠,最终,她扑向宝蟾:“你这个贱蹄子,香菱妹妹一向温柔贤淑,必定是你,你想跟大爷做长久的夫妻,嫌我碍眼,是不是?”
甄居士冷笑:“不是香菱魇镇咯?”
夏金桂颔首:“不是,奴说是宝蟾,大爷硬说是香菱。”
凤姐便让夏金桂在认罪书上摁了手印儿。
薛姨妈气得捂住胸口一声声的哭诉:“香菱服侍你多年,你竟然为了一个刚认识不足一月的蹄子诬攀她?”
甄居士不想看他们一家演戏,问道:“闲话少说,我今儿来,要把人带走,你们怎么说?”
薛姨妈道:“香菱进府,我是拿她当闺女看待啊……”
甄居士冷哼:“那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看看她再看看香菱,还有脸说待她如亲生?”
夏金桂一见薛姨妈吃瘪,顿时心里欢喜,哂笑道:“薛家不是很有钱吗?什么事情出来都爱拿钱砸人?却又来啰嗦什么呢,搬银子砸人啊?”
香菱不妨碍她,她犯不着替薛家心疼银子,多少银子也会被薛宝钗搬到贾府去,又不是她的钱,她何必心疼?
她的嫁妆能吃几辈子!
凤姐感叹夏金桂说话难听。
甄居士脸色难看,甄家的女儿骨头硬,岂是银子能够打断!
薛姨妈也不愿意香菱在薛家作妾,除非夏金桂滚蛋香菱扶正。她却根本拿不住媳妇。遂看向凤姐道:“这孽障做下错事,已然这般,我们愿情愿补偿,你替姑妈问个价目?”
薛蟠再不能劳役了!
宝钗一见她妈妈直通通的就说给银子,忙着接口:“我妈妈早就说香菱乖巧懂事又聪明,只恨没有这样好女儿,如今为了香菱的名声,不如就说我娘喜欢香菱,收她做了义女,如今本家寻亲,自然放她回去,我妈妈想着母女一场,有心替香菱办一份嫁妆,又怕买的东西不合意,现如今拿出三万银子,还请甄居士凤姐姐替香菱参考买办,您说好不好?”
宝钗说着冲着甄居士福身。
甄居士不由多看了宝钗一眼,觉得薛家这女儿真是生错了性别。
薛蟠夏金桂这样的凶残狼狈,还是远着点好。
薛家以为有银子狠了不起,甄居士虽然穷,却不喜欢薛家的银子。
她有俸禄,凤姐年底还会给她分红。她吃不完的高级供奉灵米,凤姐也会折算成银子给她,节约一斤灵米就补偿十六两银子,几乎一灵银子一两灵米。
如此下来,她一年下来就有五百银子。
年底凤姐会多给她三个月甚至半年的月例,这又是几百银子。
她手下还有一个参透了道德经的云字辈学员,凤姐奖赏了她五百银子。除开上次替甄家赎人的花费,八年下来已经积攒了五千银子。
怎么肯让侄女儿因为几两银子,陷在薛家这个泥坑?
甄居士觉得,银子都用就好,没必要划拉一大堆放在库房生霉!
不过,香菱是当事人,那些苦难都是她生受了,香菱若是要补偿,也不算过分,但是甄居士想要看看侄女儿还有无一点血性骨气。
“英儿,你看呢?”
英莲浑身抖索,却道:“姑妈,我们走,快些走吧,我会洗衣缝补,也会烧火做饭,我再不想吃薛家的饭。”
薛蟠夏金桂,就是两匹吃人的狼!
这话让甄居士差点落泪:“甄家的女儿甄家养得起,薛家抢人杀人,无所不用其极,谁人不知?又何必掩耳盗铃?”
说什么补偿嫁妆!
英莲被吓成这个样子,只怕再看见男人就会发抖,余下半辈子能够平平安安过日子已经烧高香了。
薛家的银子,甄家消受不起。
甄居士说着话,丢出一张千两的官票:“既然薛家愿意放了香菱,就请把香菱的卖身契交出,这是一千银子,正是当初的身价,你们收下吧,从此大家桥归桥路归路。”
甄英莲跟着甄居士回到贾府,就跟着甄居士住在春晖园。英莲浑身的青紫,胳膊上被扎得星星点点都是伤痕,旧伤上面又有新的伤痕。
莫说甄居士,就是凤姐也是心酸不已。只可惜拐子已经死了,不然真想将之碎尸万段。
甄居士看在凤姐面上,生生忍下了,想着只要侄女儿脱离了薛家,过几年能够嫁人则嫁人,不能嫁人,自己教导她修炼,将来能够自保。自己一日走了,甄珏在世上还有个知心姐妹。
英莲既然是甄家的小姐,从前那些衣衫也不能穿了。凤姐忙着吩咐,令人与她裁衣服,添置行头。
甄居士则给她母亲写信,让堂嫂封氏快速进京。
谁知,三五日的功夫,外面竟然生出了谣言,竟连茶馆也说起书来,妓院的姑娘竟然唱起评弹。内容就是薛家妻妾相争,正妻不敌小妾,却是小妾大有来历。
不光甄居士生气,就是凤姐也气得个仰倒。
甄居士立马就要打上薛家,凤姐拦住了:“咱们的本事叫他死也白死,但是,咱们得弄清楚来龙去脉,不能让人耍了。等查清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这事儿凤姐没有惊动王松儿,而是让后山的鬼差出动,专门去了几家妓院寻找那些风流鬼。一问之下,妓院里面最早唱起来的就是薛蟠的姘头,一个叫做王云儿的丫头。
茶馆说书的竟是王云儿养的小白脸,一个屡屡屡落地的秀才。
得知甄家女流落为妾,以为找到了泄愤之机,便大肆嘲讽起来!
喜欢红楼之王熙凤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红楼之王熙凤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