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刘蓉撇得干净,段青茗只微微冷笑!刘蓉,这话,你既已经出口,那么,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请你莫再后悔莫及才是!
段正只顾自地往里走,转眼间已经到了门口:“茗儿,茗儿,爹爹来看看你!”
屋内,传来段青茗轻俏的笑声,带着女儿家特有的娇嗔,如同珠落玉盘般动听而来:“爹爹,这茗儿过寿,怎么您比茗儿还心急啊!”
段正听了段青茗的话,蓦地付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声未落,他的人,已经到了门口:“茗儿可是我段府的大小姐啊,今日又是十岁的芒寿,爹爹当然紧张非凡啊!”
段正身后的刘蓉,玉面苍白,眸光压抑着火光,闻言,也强笑着添了句:“是啊,大小姐可是我段府的嫡出,这排场自然不能输于其他的千金小姐啊!”
听着门外的一对一答,薛夫人用怜惜的眸光看了一眼眉眼沉静的段青茗一眼,不由地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段青茗的院子里,一大早的,就灯火通明,而且丫头、婆子成群,陌生的脸孔比比皆是。单单看这阵势,定是谁家夫人早到了,可刘蓉明知道有客在此,却仍旧明褒实贬,字字锥心,完全不顾段府、以及段青茗的体面,轻言“禁足”二字。这刘蓉的心机,可着实不浅啊!非但她心机深沉,更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啊!
而且,薛夫人看出来了,段正武夫爽朗,心地粗豪。又被别人有心的刘蓉窜唆着,明里暗里的,不知道给段青茗添了多少的堵!如此看来,青茗这孩子在段府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也难怪她小小的年纪,就如此的知进退,步步为营了!
薛夫人生性耿直,又是个眼睛里容不下砂子的人。此前,更因为段青茗对薛凝兰全力维护,她早就将这个没娘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责任,此时,一听到刘蓉大放厥辞,一把无名火,立时“蹭蹭蹭”地从薛夫人的心里烧了起来!
一侧的薛凝兰则咬着下唇,将手里的帕子紧紧地揪成了一团!她知道这段府的刘姨娘和她府里的姨娘一般,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是,她自有娘亲罩着,虽然时常受些小小的委屈,可是,那些姨娘庶女的,看在薛夫人的份上,总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是以,薛凝兰的日子,比之段青茗,何止好上百倍、千倍?
而段青茗实在是个要强的主儿,薛凝兰真有些担心,生怕段青茗在激愤之下会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然而,段青茗那双似湖水般深邃的眼眸,波兰平静,看不出一丝的不妥!甚至,她洁白如玉的脸上,还浅浅地浮出一抹得体而且雍容的淡然笑意出来。
随着段正脚步的走近,段青茗款款走出门口,朝着段正屈下身来,微微施了一礼,用欢快至极的声音,朝段正说道:“女儿芒寿,劳爹爹费心,茗儿谢过爹爹!”
段青茗往门口一站,犹如明珠之光,生生地刺痛了刘蓉的眼睛!
檐角高耸,琉璃冰雪,可是,这些无论是极白,抑或是极暗的沧桑风韵,都及不上眼前那个女子的一分一毫!
站在门口的年轻女孩儿,换上了隆重而不失典雅的靓色衣衫,在这薄暮的淡光之下,更显雍容优雅,不可方物!
此时,她正含眸微笑,一对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一颦一笑之间,高贵的神色自然流露,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她清雅灵秀的光芒。而那光芒,犹如黎明前的最后一缕暗光一般,击中了刘蓉的神经!
浅衣枭枭,丽影鬓香,眼前这个满面含笑的少女,依稀和刘蓉记忆里的另一个女子重叠,无数过往呼啸而过,宛若时光从天边倒流!
刘蓉微微地闭了闭眼睛,涂着丹寇的指甲狠狠地嵌入手心,那一个名字,犹如心头的一把火,再一次熊熊燃烧起来,直到将刘蓉的理智,全部摧毁!
丁柔,丁柔!
段正的眼神,几乎是烟波迷离,犹如藏心上亘古的月光,旧事怀中殇不再回眸的苍凉!
夫人,夫人!是你么?是你将茗儿完全变成了你的样子,然后,提醒我们旧日的情缘,不可失,不可忘么?
我知道,幻化成西天星光是你轮回的终点,而今,可是你在三途河边凝望我逐年沧桑的容颜?
段青茗发出爽朗明快的笑声。她伸开手臂,展衣在门口转了一圈,侧过头来,望着段正,俏皮一笑:“爹爹,漂亮么?”
段正定了定神,抚着段青茗头顶似曾相识的“玉女回报平安”的簪子,微微苦笑起来:“茗儿今日很漂亮!”
段青茗一听,又落下一串清丽的笑声,犹如窗前的风铃子,摇响了下一个轮回:“谢谢爹爹!”
段青茗朝段正微微一揖,犹如一株秀丽的白啬薇一般,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身上那种不卑不亢的气质,令段正再一次失神!
霎那间,时光倒流,回到初见丁柔的一刹那……也是霎那间,段正忽然觉得,岁月无声也让人害怕,枯藤长出枝桠,原来时光已翩然轻擦,梦中楼上月下,站着眉目依旧的你啊,夫人,你可曾记得,当年的你,曾亲手为我拂去衣上雪花,你可曾记得,我们曾并肩看,天地浩大?
段正凝眉,终于低叹一声:“夫人……”
而跟在段正身后的刘蓉,只差一点儿,就要咬碎银牙。她在袖子里,用力地揪着手里的帕子,脸上的恨意,透过徽黯的灯光,丝丝缕缕地泄露出来……那落月草的效用,全部没了,现在,这段青茗出来得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神似丁柔当年的模样,而丁柔,就是段正前面的那粒朱砂,无时无刻地不被怀念,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着段正,他们,曾经有那么一段过往!
记得有人说过: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若他得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若是得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若说,丁柔用自己的生命,将自己变成了段正心口的朱砂,那么刘蓉,绝对会将那粒朱砂一点一点地剜去!哪怕穿心烂肺,也要将丁柔从段正的心里拔除!
刘蓉蓦地在心内冷笑起来……段青茗,你的美丽,就是最大的罪过,今日,我就要你加罪其身,万劫不复!
段正才一进得屋内,薛凝兰已经起身,款款向段正问安!段正爽朗地夸奖了薛凝兰一番,转而朝着薛夫人微微一笑,开口:“夫人别来无恙啊!”
薛夫人淡淡地还礼,复又坐下。只是,在触及到神色阴沉的刘蓉时,神色之间,蓦地浮过一抹冷笑……刘蓉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屈下身来,朝薛夫人见礼……按照规矩,薛夫人是从四品的诰命夫人,而刘蓉,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妾侍,所以,这礼,是必须见的!
刘蓉站在段正的身后,虽然低着头,似是沉默静思的样子,可是,她的眼睛却朝着四下巡逡着,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薛夫人看着刘姨娘,就如看到了趴在玻璃上的苍蝇一般,越看越觉得恶心,越看,越觉得看不顺眼!双方坐定之后,她的视线落在刘蓉的身上,陡地冷笑起来:“妾身闻刘姨娘刚刚解禁足而出,想来是因为嫡出的大小姐芒寿,姨娘因祸得福,脱困而出,是不是应该感谢大小姐恩泽丰厚,福之所及呢?”
刘蓉似是没有想到,薛夫人如此言辞锋利,袒护段青茗之情,毫不掩饰,她只觉得呼吸一滞,似乎再也说不出话来。
耳旁传来段正爽朗的笑声:“侍妾言失,倒让薛夫人见笑了,说来此事,亦纯属府内小事,薛夫人心系小女,实乃小女之祸事,在下替小女一并谢过了。”
薛夫人微微一哂,毫不客气的说道:“段府无主母,大小姐事事亲为,段大人释姨娘而出,真是用心良苦啊!”
段正的脸,可疑地红了一下!
的确,对于释放刘蓉,他是有私心的。毕竟,段青茗的芒寿,他有意之宴朋请友。可是,这段家并无主母,是以,若没有人主持中馈,帮忙招呼客人,这倒也不在情理之中!
而刘蓉,早就揣摩透了段正的心理,再加上她让人在一侧添油加醋,陈述其中厉害,是以,还在禁足之中的刘蓉,便被轻易地放了出来!
毕竟,刘蓉若在禁足之中,有许多事情,便无法主导。是以,她必须走出那个院落,才能亲眼看着段青茗跌下深渊,看着她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再一次彻底扫地,再也没有办法重来!
刘蓉的打算,段青茗岂能不知?
恰好,段青茗也需要刘蓉在众人之前,做一件虽然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却足以令刘蓉后悔一生的事情!
所以,若这刘蓉还在禁足之中,段青茗倒会无计可施。她要的,就是刘蓉走出自己的院子,然后,为自己长久以来的所作所为,付出沉重的代价!
两人的行径,虽然大相庭径,可是,想法却不谋而合。于是,刘蓉在看到段青茗之时,暗暗得意,段青茗在看到刘蓉之时,也似轻轻地吁了口气!
眼看着,段正愠怒,刘蓉暗喜,薛夫人气愤之下,反倒趁了小人的意!段青茗适时地站了出来,朝着薛夫人轻轻一揖,轻声说道:“伯母言重了。爹爹和姨娘一向待茗儿极好。此次,亦是因为茗儿,爹爹才解除姨娘的禁足,就是为了青茗芒寿之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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