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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侯门嫡女 素素雪 21954 2021-04-02 19:43

  慧安VS关元鹤,交杯酒?

  慧安和文景心被碧云带着穿过正院,直到了福衡院连带着的小花园。但见众人已聚集在了花园的湖心亭中。

  今目风光正好,暖阳高照,湖中水光微波轻荡,湖风拂面沁凉,却又不觉刺骨。慧妥和文景心进了水榭,只觉迎面一件暖风扑面,却是水榭四角早已妥置,四个大炭炉,里面银丝细炭烧的通红。

  水榭四面围着既隔风,却不掩视线的龚均细绡纱绸,湖岸之上,水榭内外,青纱红影,甚为悦目。

  慧安二人一进来,文思存便笑着令丫头将二人迎上了桌。水榭正中的大理石桌上铺上了暗红云纹桌布,上面已摆满了酒菜,而一旁的小几上则已备好了文墨笔砚,桃木签筒。

  围着大理石桌满满当当坐了一圈子人,慧安打眼一望,主座上尘着关元鹤,他右手旁边却是文思存,左边坐着文冲的庶长子文思铭和二房的嫡子文思清。

  文思铭的边上却依次坐着文冲的三个庶女,文景华,文景荷、文景棠。而文思清边儿上则坐着三房嫡女文景玉,空出来的两个末坐自是她和文景心的,两人在这一屋子中也最是年少,坐这里倒也合乎规矩。

  慧安落座,却刚好和坐在正位的关无鹤对了个迎面。对着这么一张冰雕脸,还吃什幺酒?慧安暗自腹诽着,低头撇了撇嘴。

  两人一落座,文思存便笑道:“这下人可算是来齐了,今儿咱们也不玩那复杂的,就玩射覆占花名。”

  这射覆占花名是近来才在京城上流圈子中流行下来的新游戏,顾名思义乃是射覆和占花名相结合而形成的新玩法。覆射就是置物于覆器之下,让人猜测,那猜的便唤射。而占花名则是从签筒中抽花签,行酒令。

  这新玩法先是由在坐的少爷姑娘们各自从签筒中扣出一支花签令,每根花签令签上都画着一种花,题着一句古诗,并提着作射的花名。

  游戏先由令官掷骰子选择一人,由他开始从自己抽到的花签令古诗中随意选择两个字,做覆。再由射者来猜,若猜中,却不能直接说是哪个字,须得说一句含有此字的古诗,再由做覆的那人点明出处,两者若都说中则由射者起继续为覆。

  若射者猜不中,或是吟不出古诗者,则由射者自罚酒一杯,再从罚签筒中扣出一支罚签,再按照上面所写规矩受罚。若覆者答错了出处,则罚酒三杯,而那射者不论猜中与否,却都是要受罚的。

  这倒也不怕那覆者会故意不说出出处好让射者受罚,因为说不出诗词出处总归是一件很丢人的事,谁也不会愿意被人瞧不起。所以这若遇上那诗词不通的,硬是说不出你所吟诗词的出处,那你就只能自认倒霉,受那无妄之灾。因这玩法既有趣又简单,那罚酒签中所列受罚的规矩又多刁钻,故而自流行一来便很受京中贵介们的喜欢。

  文思存话语刚落,文景华和文景清便连声附和,其他人也都没有意见,文思存便回头冲一旁的红绸做了个揖,道:“如此可就劳烦红绸姐姐来给我们做个令官。”

  红绸笑着应了,从一旁小桌上取花梨木雕梅花图的珐琅签筒,走到上座关元鹤身边。

  关元鹤打先从签筒中抽了一支红缨花木签,遮住签头花名反面朝上放在了桌上。红绸便又行到了文思存跟前,由他摸签。

  如此待大家都抽到了一支花木签后,红绸才从小丫头奉上的白瓷红梅官窑小磁碟中随手抓了一个阄,展开一看,笑道:“今儿这兆头却是好,牡丹艳占魁首,大富又大贵呢。哪位主子抽到了牡丹?请出覆吧。”

  她声音一落,慧安便见文思铭笑着扬了扬手中花签,念着上面的花签诗道:“绛罗高卷不胜春,荷花射。”

  红绸忙道:“却不知哪位抽到了荷花?”

  “是我。”文思存应了一声,笑道:“大哥请选字吧。”

  文思铭便道:“我选春和绛。”

  坐在一旁小杌子上执着笔的丫头碧云忙将文思铭说的两个字写,下来由小丫头呈给文思铭。

  文思铭笑着接了,揉成团在背后捣弄了半晌,才伸出右手,将手中的纸团交给红绸,看向文思存让他去猜红绸手中的纸团写的是来和绛中的哪个文思存扰豫了一下,才吟道:“袅袅枯藤淡绛葩,夤缘直上照残霞。”他吟的诗中正合“绛”字,猜的却是“绛”宇。

  文思铭闻言,笑道:“这是前朝赵汝回的诗作,二弟可真是难为为兄竟吟这些个生僻的。”

  文景华叶忙打趣道:“这可怨不着二哥哥,谁不知道大哥哥是京城中小有名乞的才子,二哥哥若随口说一个岂不是平白辱没了大哥哥才名?”

  众人都笑,文思铭亦是朗声一笑,道:“大妹妹这张嘴啊,真真是让人又爱又恨,这不知是在帮二弟说话,还是在赞大哥哥我啊?改明儿就该禀了祖母,早日给大妹妹说门亲,将你这巧嘴的赶紧嫁出去。”他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关元鹤。

  文景华闻言面颊一红,嚷了身后丫头,扬了帕子便要去扔他,娇羞不已地道:“哪个嘴巧了?大哥哥再胡说,人家再不理你了。”

  文思铭忙笑着作揖,众人又说笑了几句,红绸才将纸团展开,笑着给众人看了,上面却正是一个“绛”宇。

  众人见他们过关,笑着恭喜了两声,便由文思存做覆,他抽到的花签是荷花。花签诗为“秋江寂寞不怒风。杏花射。”,选了江和秋两字。

  文思清却抽的是杏花,吟道:“江帆点点碧空净,罗菱片片相对映。”

  文思存则笑道:“这是吴忖的诗《江夏秆》里的头两句。”

  红绸见他答出,便展开纸团,看了眼却笑道:“三爷却是猜错了,是个秋字,非是江字呢。”

  “笨三哥。”文景心不由打趣一句。

  文思清笑着摇头,自罚了一杯,红绸这才将罚签筒奉上,文思清自筒中抽了一支签,红绸拍了拍手,这才依那罚签上的罚规,道:“这签抽的好,罚海棠花陪饮一杯,罚者以杏花为题赋诗一首,且诗中须得含肴梅花二字。

  文景心抽到的却是海棠,她设承想自己就坐着也能受无妄之灾,登时便恼恕地瞪了文思清一眼。文思清忙是一笑,讨好道:“二妹妹以后可不能如此骂二哥哥我了,瞧吧,这花仙子可是要惩罚三妹妹了。”

  文景心哼哼了一声,这才端起酒杯陪饮了一杯。

  文景清见她喝下,忙打趣着起身,道:“是为兄连累了三妹妹,为兄这厢给妹妹作揖了。”说着当真就给文景心做了个揖,接着才沉吟道:“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荣枯世上人?”

  “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荣枯世上人?三弟这诗做的清新别致,妙啊。”文思存抚掌夸赞,众人纷纷响应。

  待文恩清做了诗受了罚,便轮到他继续做覆,他却选的是杏花签“红杏枝头春意闹’中的“春’和“闹”二宇,由抽到木槿花的文景华做射。

  文景华却猜的是春字,吟道:“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晚枝。”吟罢,还两颊微红得瞥了关元鹤一眼,样子却是极为娇媚动人。

  一旁的文景心见状,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暗道她这大姐姐分明就是借诗言情呢,真真不害臊。一时就庆幸,这幸亏不是让她来答出处的,不然可又得丢脸了。

  那边文思清却已说出了诗的出处,红绸展开纸团文景华见自己猜中,乐的直拍于,当真是笑靥如花,明艳动人。

  接着便由她做覆,却是文景心为射,如此又闹了两轮,轮到文景荷做覆。她抽到的是水仙花,花签诗为“种作寒花寄愁绝,桃花射。”

  “谁是桃花?’文景玉忙问着。

  “请五姑娘选字吧。”却是关元鹤看着文景荷颔首,开口道。

  他自打落座就一言不发,目光更不曾落在任何一位姑娘的面上。这下见他和颜悦色地对文景荷说话,文景玉和文景华同时不高兴了起来,虽是面上不见端倪,但两人还是不约而同的不动声色地瞪了文景荷一眼。

  文景荷是个庶出,母亲只是文冲的一个不得宠小妾,她为人腼腆,在府中也不得宠。哪里敢得罪受宠的文景华还有三房的嫡女文景玉?顿时忙低了头,说了两个字,恨不能将头埋进衣领里。

  她选的却是“寒”和“种”宇,待做了覆,关元鹤便吟道:“桐见惊心壮士苦,衰灯络纬啼寒素。”

  文景荷却面露难色,有些尴尬地诺诺道:“我……我说不出……出处,我这就自罚三杯。”

  她说罢便忙端起酒杯饮了三杯酒,却因吃的急,竟咳了起来,文景华和文景玉叶忙争着去帮她拍背,一脸的关切。乍一看,还真是一副姐妹和乐,互帮互爱的样子。文景玉看着,不免撇了撇嘴,心道就为了攀上一门好亲,对自家姐妹都如此作态,至于么。

  因文景荷没能答出,故而关元鹤便要受罚,红绸奉上签筒,他便随手摸出了一支递给她。

  哪知道红绸一接过,先是一愣,接着倒是拍手咯咯笑了起来,故作神秘地扬了扬手中的签,道:“关将军这签可抽的极妙,今儿这手气却是极好的众人闻言倒是起了兴致,纷纷让她快些读来,可红绸却偏要众人猜。

  大家便将平日里玩时遇到的那些个叼钻的罚人规矩都说了一个遍,有猜是让席间属狗的人学狗叫,有猜是让男子以某个姑娘为题赋诗一首,也有猜是让受罚的男子学女人走路。

  大家猜了一个遍,红绸竟一味的摇头。却听文景玉忽然惊叫一声,双眼晶亮亮地道:“可是那姻缘签?”红绸这下倒是笑了,将手中的签展示给众人,扬声道:“二小姐却是猜对了,可不就是这百里挑一的姻缘签嘛!”

  闻言席间一片沸腾,慧安登时却心里咯噔一下!暗呼,倒霉。

  这姻缘签是要抽到桃花签的人和抽到梨花签的人照着大婚洞房花烛夜的合卺酒一般要两人交颈共饮一杯的。

  因为大辉民风开化,而京城的贵介公子小姐们又极会极爱玩闹,这行酒令的规矩便翻新了不少花样,今日大家玩的便是新花样,因那处罚签筒中的罚签多有刁钻要求,多爱开些不伤大雅的玩笑,这却使这新玩法更受欢迎,而这一百支罚签中却只有一支是姻缘签。

  而且姻缘签抽出,只有抽的人是桃花令主,而桃花梨花主又分别是一对男女,方能生效。若受罚者是别的花主便需作废,令其改抽别的罚签,而桃花和梨花同为男子或同为女子,亦是不能生效的。故而这几率简直跟出门捡金饼差不离。

  从这抽罚酒签的玩法出观,迄今,这种情况也就出观过那么一两次而己。所以众人一听是姻缘签,气氛便沸腾了起来。有方才亮过花名的自不必说,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在了尚未亮出花名的慧安、文景玉和文景棠面上。

  众人目光在慧安她们三人面上转来转去,纷纷猜测今儿这场热闹不知那拿了梨花令的女子却是谁。但不管是谁,今儿这三个没亮花名的可都是女子呢,这么瞧着这姻缘签就是应定了的!只不知那一支梨花签到底在谁的手中呢?

  文景华此刻一双眼睛骨碌碌的在慧安,文景玉,文景棠面上来回的转心里直发酸。晕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文景玉身上,闪烁不定,心道:四妹乃是庶出,生母又不得宠,是个没身份的,万不会配关府嫡孙。再者文家的姑娘,纵使是庶出也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鼎北王府还丢不起那个人。可二妹妹就不一样了,她是三房的嫡女,父亲乃是老夫人的嫡次子,虽未能继承鼎北王府的爵位,但却也任着内阁侍读学士一职,且颇有升官的空间,二妹妹又恰到了出阁的年龄,若是这梨花签在她手中,那是很有可能成就一段佳话的。

  和二妹妹比,自己虽说是庶出,但父亲却是鼎北王,母亲又是贵妾,而且得宠得很。虽说配关府嫡孙有些高攀,但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更何况父亲已透了些意思出来,若是她能得到关元鹤的青眼,便将她记在王妃的名下,让她以王府嫡女的身份议亲。

  母亲这些年一直在给她筹谋亲事,可惜她这身份不上不下,议起亲来高不成低不就的,如今已及笄快两年了,这亲事再不成,她可真成老姑娘。这回这么好的机会,这般好的婚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三房的二妹给抢走的,若不然怕是再也不会有更好的姻缘了。可是,那支梨花签真的是在二妹妹的手中吗?

  文景华这边忐忑着,那边慧安捏着手中花签,却是直呼流年不利。早知今儿一早乳娘让她带上从寺里求回来的护身符,她应该乖乖挂上的。

  这会子可好,行个酒令都能让她撞上这供人取乐说笑的事。她这手中捏着的可不就是文府姑娘们心心念念的梨花花签嘛。今日人家文府的姑娘们可都是精心打扮过的,这要是自己和关冰雕喝上一杯交颈酒算个什么事儿啊,以后她还要不要来鼎北王府啊,这不是将鼎北王府的女眷都给得罪了嘛。

  再者说了,那个冰雕脸那么可恶,她才不要和他喝什么交颈酒呢,没得冻坏了身子。

  慧安右手边坐着文景心,左手边上却坐的是文景玉,文景心是亮过花签的,可文景玉却没有啊!

  慧安灵机一动,余光瞄了眼一旁坐着的文景玉,见她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两手间握着的正是一支花签。

  慧安眸子一转便有了主意,她目光飞快地瞄了眼在座的众人,趁着别人不注意手臂一动便将手中的梨花签扔到了文景玉的裙子上,又飞快地抽走了她手中的花签。

  慧安做这些动作时身子微向桌子前倾,被撒下的桌布一挡,却是无人看到。

  可文景玉却惊了一下,面色诧异地扭头望了慧安一眼,迎上慧安的目光,她似明白了过来,忙低了头,面上便浮起一层红晕,娇羞带怯地望了望关元鹤。

  慧安换过花签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怦怦直跳的心,这才若无其事地看向文景玉,凑近她问道:“景玉姐姐,你抽到的是什么啊?”

  文景玉忙笑着将那花签拿了出来,刚巧坐她另一边的文景棠惊呼一声:“呀,这签可不正是梨花嘛。”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文景玉,而文景玉登时便羞红了脸,嗔了文景棠一眼。一双翦水瞳眸不停眨动着,偏就不敢住关元鹤那边瞧上一眼,一副羞不自禁的模样,端的是动人心弦。

  自方才红绸说关元鹤抽的乃是姻缘签,文景华就心里不对味儿,一直在盯着文景玉,她虽没有看到慧安的小动作,但从她和文景玉的面部神情上倒是猜出了点什么。方才红绸宣布时明明文景玉和自己一般先是一脸失落,后来还颇为狐疑地看了看一旁的沈慧安和文景棠,接着她突然诧异地瞧了沈慧安一眼,似是惊悟了什么,这才忙又换上了羞怯的神情。很显然,文景玉和沈慧安两人之间有猫腻。

  若是那梨花签本就在二妹妹手中,她当在姻缘签一现出时就娇羞起来才对。这般想着,文景华眼转子在慧安和文景玉身上转了两圈,只想着绝不能让文景玉和关元鹤喝了这杯酒,文景玉那可是三房的嫡女,若是她和关元鹤看对了眼,自己还忙活什么劲啊。比起文景玉和文景棠,这杯酒让慧安来饮自然更得文景华的心。因为在文景华看来慧安还是个黄毛丫头呢,而关元鹤却已年龄不小,他们两个人是万没一丝可能的,就算两人喝了交颈酒,那也没可能擦出什么火花来。故而文景华故作天真的拍手笑道:“哈,可让我抓到你们两个搞小动作的了,二妹妹,你和沈妹妹刚刚做了什么,还不快从实招来?”

  慧安登时便愣了,心道这文景华眼也太尖了点吧。

  而文景玉只道方才她和慧安的动作已被文景华看到,再者现在一众人的目光都盯在她身上,她只觉又羞又恼,又尴尬又忿然。兀自握了半天的拳头这才抬头瞪了眼文景华,道:“大姐姐说什么呢,方才不过是我和慧安妹妹的花签混到一处去,这便拿错了。都怨四妹妹嘴太快了。”她说着还恼怒地瞪了文景棠一眼。

  文景棠郁结了,方才她因为和文景玉坐在一起,可是将慧安和她之间的动作看了个真切。她因是庶出,又年纪小,那关元鹤和她自是不会攀上关系。她有心想巴结下文景玉,这才和慧安一唱一和地叫了那么一声,谁知道却是招来了这么一个无妄之灾,她冤啊!

  文景华闻言,却咯咯一笑,道:“哦,原来是一场误会啊,那二妹妹和沈妹妹就把花签调回来吧,咱们这些人可还等着看热闹呢。”说罢却打趣般看了看慧安和关元鹤。

  众人纷纷起哄,慧安那个苦闷啊,只能看着文思存推了关元鹤过来,还往他手中塞了一只酒杯,打趣道:“关大哥快些,磨磨蹭蹭的倒不似好男儿了!我大辉的英雄岂能如此扭扭捏捏。”

  慧安也被拉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文景玉因为方才的事怕被人说道,这下更是可着劲的将她住关元鹤身边推,一副很乐意两人近亲的样子。慧安本还郁结地坐在椅子上,竟被她一把捞了起来,拽着便住外推,那为道直让慧安觉着胳膊被拧掉了一般。

  她心里留着火,又听文思存的话,登时觉得这文思存今天出门简直就没带眼睛,那关元鹤明明还是那张死人脸,迈着大步就走了过来,哪有什么扭捏样?

  众人起着哄,慧安手里也不知被谁塞了个酒杯子便被拥到了关元鹤近前。也不知被谁推了一把险些没撞到关元鹤的怀里。一股竹叶清香扑鼻而来,慧安抽了抽鼻子,仰头便对上了关元鹤清淡的眼。

  他正低头看着她,阳光透过缠绕在水榭亭柱上的花藤,映在他身上照出明亮的斑点来,那斑斑点点的光圈随着亭幔轻纱浮动闪耀跳跃着。从慧安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半边俊美的侧脸迎着暖阳铺满了阳光,显得那张惯常冰冷的面庭倒是分外温和。

  不知怎地,慧安的心中便陡然升起了一股荒唐的念头来:这样的一个人,也怨不得会令高贵如文家女也芳心暗动,争抢着住上扑,怕是任何一个女子都抵不住他一个温柔眼神吧。

  “快些,快些,别扭扭捏捏的不似我大辉儿女啊。”耳边传来文思铭的起哄声,慧安才收敛了心神,见关元鹤抬了手臂便忙也端起了杯子,和他的靠在了一处,然后慢慢,慢慢交错、倾身、抬腕,仰头。

  随着这些动作,周围的起哄声都消失了,众人均安静了下来。慧安本安宁的心却也随着这安静莫名地狂跳了起来,而且越跳越失控,便如撒僵的野马冲撞着胸腔。

  她只觉时间有些凝滞,这会儿的她和他靠的是那么近,她整个人几乎要贴到他的朐前,而因为身高的缘故,他不得不弯下身来,高大的身躯,宽阔的胸怀便好似将她整个抱在了他的领地。

  然后她的手臂便终于和他的交错相挨了,她能感受到从他手臂上传来的紧绷感和力量感。他的体温比她的要高,触手有些发烫,一如她此刻滚烫的脸颊和心脏。

  见他昂了头,慧安也忙仰头,将酒杯往唇边送,可也因为这个动作让两人的手臂紧紧缠在了一起,而慧安也禁不住耷着眼皮去瞧关元鹤。

  如此近的距离,他的五官展示的分外清晰,比李云昶的鼻子更挺一些,比李云昶的眼睛略长一些,比李云昶的眉毛要粗一些,也更挑一些,比李云昶的下巴要宽一些。慧安心里比来比去,最后不得不承认,关元鹤的确是她见过的绝不逊色与李云昶的男子,真真当得上“俊美”二字。

  忽而关元鹤那双一向清沉无波的黑畔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慧安才猛地惊醒过来,脖颈迅速红透,心里却越发窝火,便如有个小人儿在里面踩动得踢脚一般,她内心的小火苗被他一个眼神一点便燃。只觉方才自己的迷离定被这人看了个真切,真真丢脸,可她怎么能在他面前丢脸呢?这是绝对不行的,是她不允许的!

  可为何不能在关元鹤面前丢脸,慧安却有些不能分辩。她此刻只欲做些什么好赶紧的把丢掉的场子给找回来。

  于是在关元鹤酒杯终于送至嘴边时,慧安猛地用力向后撤了下手臂。心里恶劣的想着,看我不溅你一脸酒,让你整日里一副高高在上的冰雕样,真真让人讨厌。

  谁知关元鹤却竟似早洞察了她的心思一般,她一个用力手臂竟宛若碰到了铜墙铁壁,关元鹤的手臂纹丝不动,稳稳地将酒水送到了口中,而慧安自己却是惨了。因为用力过大,受到了反弹力也是不轻,登时半杯子酒水便洒了出来,溅了她一鼻子一脸,狼狈非常。

  慧安登时便有些傻眼,眨巴了两下眼睛抖落睫毛上沾着的酒水,才知道自己又犯了一回傻,在关元鹤含着笑意的眼眸下,慧安登时就蛋定了,啥恼羞成怒的心情也没了,只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把自己埋了。也顿不上众人的笑声和重新响起的起哄声,她猛地抬腕便将剩下的酒尽数吞进了口中,如同避瘟疫一般噌的一下收回手臂,背在了身后,再也不看关元鹤一眼。

  “好!”周围笑声一片,慧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座的,待回过神时红绸正笑望着她。

  慧安这才想起,姻缘签罚完,不论之前酒令,都是由梨花令主继续做覆的。这会子正该自己来做覆了。这才忙拿出那支丢在桌上的梨花签,念道:“梨花一枝春带雨,菊花射。我选一和雨字。”

  红绸令小丫头写了字,做了覆,抽到菊花签的文景玉才笑着吟道:“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慧安闻言吊着的心才算下来,这句她却是读过的,登时便道:“这是山居故人柳晟的诗。”

  文景玉笑着点头,红绸展开纸团,却见上面赫然写的是“一’宇,文景玉却是猜错了。

  她抽了罚签,却是要与荷花互赠一物,文景玉面上闪过失落,取了一方砚台予文思存,而文思存则回了她一盒沣芳斋的芙蓉饼。

  如这种行酒令的席宴,一般大家都会准备一两样器物,以备抽到交换物件时方便。因着若和自己交换物件的那人若是同性倒还罢了,若是异性,那总不好将贴身带着的东西互换的。

  方才慧安和文景心来时,她的婢女曼儿便给两人特意准备了几样小东西以备不时之需的。那文思存还特意备了沐芳斋的芙蓉饼,慧安便知文景玉定是极爱这味点心的,便暗自记在了心头。

  文景心受了罚,便轮到她做覆,却闻她念道:“篱萄缄香待晚晴,梨花射。”

  慧安闻言一愣,没想着梨花的花签和菊花竟是一对互射的令,见又转到了自己这里,只道她今日果真是流年不利,出门忘了查黄历。不过她可不想再丢人了,顿时慧安便忙直了直腰板,打起十万分精神来。

  文景玉选的是“菊”和“香”二宇,选两个字都是诗词中常见的,慧安见她冲自己善意的笑,便知方才的事她心里没有计较,顿时松了口气。又知她是故意照顾自己,许是也听说她沈慧安是个不通文墨的,这才选了两个容易的字,登时忙感激的回了个眼神。慧安想了会儿,这才缓缓念道:“含香高步已难陪,鹤到清霄势未回。”

  哪知道她一出口,众人却是愣了,纷纷露出神思之状,那样子竟似一时想不起来她这两句是出自哪里。文景玉也是蹙起了柳眉,一脸迷茫。

  慧安登时就懵了,她哪里知道自己随口一句竟还是个孤僻不被人知的诗,一时又想难道是自己记错了,这两句不是这样的?又觉着今日极为对不住文景玉,先是自作主张给她添了麻烦。这会子人家有心放水,为了照顾她专门给选了两个常见字,她倒好,愣是念叨了一句孤僻诗。

  慧安这边忐忑,那边文景玉已苦笑道:“沈妹妹这诗我却是真不知出处我自罚酒三杯。”她说着便举起酒盏,用手帕挡着,连着自饮了三杯,登时面颊便微微浮现一层胭脂色,然后她放下酒盏却看向文思存,道:“二哥哥一向精通诗词,可是知道沈妹妹选两句诗的出处?”

  文思存方才也已寻思了半天,这会子见她问自己,忙是摆手,谦逊道:“我可不敢担妹妹这赞了,沈家妹妹这诗出自何处,我却也是不知的。”

  文思存在京中素有才名,作诗赋词的能耐更是连贤康帝都夸赞数次,此刻竟连他都不知慧安这诗的出处,登时众人看向慧安的眼神便有些不一样了,连文景心也诧异地拉了拉慧安的袖子,笑道:“你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连二哥哥都说不出呢。”

  慧安闻言嗔了她一眼,低声道:“你还不知道我啊。”

  她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气,这幸亏文思存都不知,要不万一哪个嘴碎的奴才将今儿这事传出去,要是文景玉被人笑话了,她可真就得罪文景玉了。

  “可是出自前朝太宰聂帧的诗句?”

  慧安正庆幸,一个低沉的声音自对面响起,却是关元鹤突然出声。

  文思存闻言惊异一声:“难道是出自他那孤本《世载堂诗稿》?”

  慧安这句还确实是出自聂帧的《世载堂诗稿》,当时是因她在昌平公主办的赏花会上丢了人,回去又被李云昶的小妾嘲讽了几句,便开始苦读诗书,专门让冬儿从候府拉了一车书回去。那些书都是沈强在世时为充门面购买的,一直都闲置在书房,因着慧安母亲沈清也不爱那些个诗词,只读兵书,而孙熙祥虽颇有文采但却另备有书房,沈强的书房他是进都没进过的,故而冬儿取书时上面还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慧安哪里知道这本《世载堂诗稿》迁是孤本啊?见文思存一脸惊异,慧安只能面带赧然地点头,道:“正是《世载堂诗稿》中第七篇,题名《含香》。”

  文思存顿时眼睛便亮了,笑着道:“我一直在找这本《世载堂诗稿》,几乎寻遍了京城世家,却不想竟是在凤阳候府中珍藏着,改明儿沈妹妹可得借我一阅啊!”

  慧安闻言嘴角便抽了抽,心道哪能找的到嘛?怕是任谁也想不到这么一本文人追寻不遍的孤本竟被扔在了粗野名声外传的凤阳侯府,还被搁置在一堆尘土中。

  文景心却不免心头替慧安高兴,她知道今日之后,起码文府的人提起慧安来怕是再不好说她是个粗野而不通文墨的人了。

  慧安忙应了,文思存当即便唤了丫头紫晴,让她一会儿就随慧安回去借了那书来。慧安知道他素来喜诗词,更做的好诗,便也不以为意,笑着对文思存道:“哪里还需劳烦紫晴姑娘,等回府我即刻就让冬儿将这书送来府上便是,文二公子放心,我定不会忘记此事的。”

  文思存闻言目光闪亮着冲慧安笑了笑,也不客气,只道:“如此就劳烦冬儿姑娘了。”

  众人这才揭过此事,继续住下玩。又笑闹了一阵,周嬷嬷笑着进了亭子说是老太太在正堂摆了席面,请大家都过去。

  于是这厢才散了,众人起身一道回了福衡院的西暖阁。待进了屋,才发现鼎北王文冲和二老爷文忠也在座,正陪着文老太君说话。

  有长辈在大家自是不能胡闹,一行人先后行了礼,便由文思存和关元鹤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移步到了正堂。

  正堂摆着两桌席面,用花鸟双面绣的四幅屏风隔着,男人们自坐外间女子们却陪着老太太在里间围坐。大户人家都讲究一个食不言寝不语,膳食用的极为安静,连碗碟和箸的碰撞上都未听到,只偶尔响起女眷用帕子擦拭唇角,衣服摩擦的窸窣声。

  慧安前世用膳虽也不言语,可却不算端庄,她是个急性子,又常常自己用膳,也没个监督的人,行事总没个顿忌,所以用起膳来难免发出碗碟撞击声。她还曾因这个被人笑话过,也被李云昶厌恶过。

  这会子见文府的夫人小姐们一个个细嚼慢咽,轻拿轻放的,登时也大气不敢出地规范着自己的动作,一顿饭倒是吃的一腔抑郁,压根就没品出个甜咸来。

  好在老太太食欲不佳,只用了半碗汤水便放了箸,众人便也跟着纷纷放箸。

  因文老太君累了一上午,用过膳便在周嬷嬷的掺扶下回去歇晌,慧安便也就势告辞。而男人们那边也早已散去,自去了前院。

  慧安辞了文老太君临出福衡院时文景华和文景玉也携手出来,文景华紧走两步拉了慧安的手道:“沈妹妹以后来了王府也去我那院子里坐坐,我那院寻虽说没有三妹妹的精致,但也有几处好景致。”

  “大姐姐那院子可不只是几处景致入眼,那可是王妃原先给六妹妹准备的,请了观禾先生专门设计的。姨娘求到王爷那里,便让大姐姐得了那院子,若那院子都只是有几处景致,我那留园可真就成了棚室茅屋了。”文景玉走过来一面说着,一面也拉了慧安的手,道:“三妹妹一向爱吃我那里的点心,沈妹妹以后也常到我那里去尝尝看?”

  慧安闻言心里一喜,倒不是她有多想和文景华、文景玉亲近,只她往常到鼎北王府来,除了文景心,她们的家的姑娘们对她沈慧安可都是爱答不理的。

  文家之女自视甚高,如这样的清贵之家便是庶出如文景华骨子里也异常清华自诩,看不起那些没有家世渊源的暴富之家,慧安也心知她们不待见自己,故而从来不住上凑。而今日她们同时表观出想要和她相交的意思,慧安自然知道是方才她在行酒令时那番表观还算得体的缘由,可她却不愿意参合进文家两姐妹的争斗中去。

  故而慧安只笑着回了两人几句,也不多言,便辞了两人和文景心携着手向二门走。

  两人出了福衡院路过清自院时,却听见一阵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和争吵声从院中传了出来。

  慧安本能地脚步微顿,向着那院子里看了一眼。心说,这大白日的府里还有外客,这般争闹却不符合文家望族处事规矩呢,却不知是谁在那边哭闹。文景心显然也听到了,登时面色便沉了下来,干脆停下了脚步。

  慧安正想着,只见两个做丫鬟打扮的女子披头散发地从院子偏门冲了出来,一个在前面跑,一个还发疯了的在后面抓那前头的头发,嘴里骂着:“贱蹄子,我看你住哪里跑!自己没脸整日里就想着怎么勾引爷,还好意思住外跑,我要是你早寻个地缝钻进去了,没的出来臊人,一日离了男人你就不能活了吗!不就是伺候了爷一场,你就不知是谁了,还给老娘排场,小娼妇,除了会躺在床上哼哼,你还会干什么?”

  她骂的难听,手上更是毫不留情地去抓那前头女子的脸。那前面的也不是什么软蛋,拼命的叫着也没命的反抓,嘴里叫着:“我伺侯爷怎么了,那是爷看得起我。我小娼妇,也总比那整日惦记着紧赶着向上凑还不招待见的强。就怡香姐姐你清高,又何必天天找我的茬儿,你也就是个贴身丫鬟,就是心里泛酸水那也没资格,别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你心里惦记的那点子事!”

  慧安听到两人的骂声,面庞登时便红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文景心也是又羞又恼,气的浑身发抖。她身后的宫嬷嬷闻言,面色大变大喝一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将那两个下作的东西给绑了,堵了嘴拉下去!没得辱了我们姑娘的耳朵。曼儿,去回了王妃,这等兴风作浪的就该早早卖出去清净。”

  宫嬷嬷一声大吼,跟在两个丫头身后探头探脑住外瞅的几个婆子才呼啦啦地上前,说话就要将两个丫头压制住。

  那方才被追的丫头却似突然发了疯,竟似突然醒过神,知道犯了大错。她挣脱着便扑到了文景心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她脚下,哭喊道:“三姑娘,三姑娘你救救奴婢啊,今儿这事真不怨奴婢,是怡香她故意找奴婢的事儿,对奴婢又打又骂。奴婢不要去柴房,王妃知道了会打杀了奴婢的,三姑娘你行行好,别回王妃,奴婢知错了。三姑娘历来和我们二爷亲厚,奴婢是二爷房里的人,爷没奴婢伺候着也不舒心啊,三姑娘,您看在二爷的份上帮帮奴婢吧。”

  她说着抬起头来,那犹如梨花般白净的面上挂着一串串晶莹的泪球儿,真是梨花带泪,楚楚动人,竟是个相当标志的丫头,只慧安看着她哪里有些面善。

  “三姑娘明察,自打早几日二爷晚上唤了从寒一回,这小蹄子就尾巴翘上了天,整日里就知道涂脂抹粉,一点不把奴婢们放在眼中。奴婢是二爷身边儿的大丫头管着爷的书房,今儿从寒竟说那书房二爷交给了她,不准奴婢踏入一步。三姑娘,奴婢打小伺候二爷,爷他万没这般行事的道理啊。”那怡香见从寒抱着文景心的腿告状,忙也挣脱几个婆子扑了过来,竟也是个长相清丽的。

  文景心被气的额头都起了细密的汗,宫嬷嬷更是大恼,上前一步一脚踢开从寒,冷声道:“快拖走!我们姑娘可还没出阁呢,作死的东西,坏了姑娘闺誉看老夫人不拔了你们的皮!都没吃饭吗?堵了嘴,拉下去!”

  从寒被一脚踢开,婆子们忙又呼啦啦上前扭住那两个人,抽了腰上的汗巾子胡乱堵住嘴便拖了下去。

  撞到这等事,着实是让人尴尬,慧安半晌才拉着面色不好的文景心劝道:“行了,又不干你的事,你生个哪门子气啊。”随即又半开玩笑的道,“怎么?是嫌这等事被我撞到,碍了你们家的眼了?’

  文景心被慧安拉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手,面色慢慢缓和了下来,听她打趣的话,恼意的嗔了慧安一眼,道:“你也不是外人,撞上就撞上,哪个府里没有这等事,我也不怕你笑话。更不怕你出去浑说,你又不是傻的,拿这等事去坏自个儿的闺誉。就算这事传扬出去那也只二哥哥被人笑上一场便罢了,又不干我的事儿,我生什么气,你又碍的哪门子眼?”

  慧安听她说话分明还带着火气,倒是有些猜到了她的心思,便道:“你也说了哪个府里没这种事,就别放在心上了,赶着还做着姑娘就该日日开心着。

  文景心听慧安这般说,面上一红,接着神色便有些黯淡,小声道:“你是不知道,之前二哥哥十四时王妃婶子便给他安排了通房丫头,可这么些年二哥哥根本就没那心思,对那些个丫鬟也都一视同仁客客气气的。只不知前几日是怎么了,竟唤了那从寒伺候了一回,以前他那院子倒是看不出什么,丫头们许是见二哥哥没那个意思,一个个倒还算安守本分,这下子都快乱了套了。整日里那些个丫头们都只知道涂脂抹粉,一个个花枝招展的争风吃醋,竟是个个都起了心思,没个像样的。祖母这可还病着呢,就闹成这般。哼,这几日是王妃婶子腾不出空档来,没人压着她们,看过几日这等狐媚惑主的王妃婶子不打杀了才怪。只二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王妃婶子这最近正筹谋着给他议亲呢,这当口上他怎么就……”

  慧安见文景心着恼,便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知道文景心愿意和自己说这些是当真没把她当外人,便安慰道:“你还怕你二哥哥讨不着媳妇不成?就他那鼎北王府世子的身份,满京城的夫人们只要家中有待嫁的都会闻风而动了。再者,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哪家的公子哥能没个通房丫头,碍不着事的。”

  这京中的世家嫁女最是势利,谁会真正关心女儿们嫁人后过的如何,只会考虑那男方的家世背景,是否对家族有利,能得到什么好处。文思存是太后的嫡亲,又是鼎北王府的世子,又颇有美名,休说是有个通房丫头,便是此刻抬上几房妾室,庶出的儿子都满地跑了,只怕也有大把人家上赶着将闺女住这府里送呢。

  文景心闻言叹了一口气,面上闪过黯然,道:“我倒不是担心二哥哥只是……只是先前还道这世上真会有如二哥哥这般不贪那女色的干净人儿。没承想……安娘,你说我们女子怎就生来这般命苦呢?”

  慧安听文景心这般说倒是一愣,随即又是一惊,急声道:“景心,难道伯母已径在给你议亲了?”

  文景心见慧安误会了,一怔之下红了面庞,忙扯了慧安的衣袖,道:“你别嚷嚷啊,我这哪里到了议亲的年纪。没有的事儿,你别瞎想。”

  慧安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前世时文景心嫁的是都察院刘大人的嫡长子刘鸿,那刘鸿娶亲前倒是个好的,文韬武略,一表人才也不花心。景心嫁过去倒是过了一年舒心的日子。可后来那厮也是一房一房的小妾往府里抬,文景心还是伤心了一场,后来心也淡了,到慧安离世的那一年已是日日吃斋茹素,清心寡欲地参起佛来了。

  慧安早已想好,今世既然让她重生,她定要为文景心避开这场孽缘,万没有看着好姐妹住火坑里跳的道理。方才见文景心那般,可把她一个好吓,生怕事情已经发生,没了回旋的余地。

  “我也就是随口感叹两声罢了……”文景心低头又道。

  慧安见文景心只有些不好意思,倒没什么娇羞之态,这才放下心来,暗自提醒自己以后得留意着她的亲事,舒了口气才道:“你就放心吧,你身子不好,伯父和伯母又一向偏疼你,不会这么给你议亲的。伯父又是个淡泊名利的,伯母为人精明,就算是议亲,他们也会仔细给你挑选个好人家,万没有委屈你的道理。”

  前世文景心的亲事便是她母亲高氏费尽了心思精挑细选了京中贵介公子,才定了督察院刘大人家的,只可惜还是看走了眼,误了文景心。慧安安慰着文景心,一面再次暗下决心。

  文景心闻言面颊又红了红,只觉得慧安说的不假,心里微宽,又想到慧安失了母亲,家中又没个长辈,只孙熙祥还是个不慈的,便替慧安难受了一下,心里想着得了机会得和母亲说说这事,让母亲帮慧安也留意着点。慧安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忙又道:“你快别想这事了,仔细又累了心。”

  文景心这才晃过神来,瞪了慧安一眼,嗔恼道:“谁想那事了?你净会打趣我,你可还比我大上半年呢,来日定然比我早出阁,看我到时候怎么笑你!”

  慧安闻言心里苦笑,经了前世的事,这辈子她那里还有嫁人的打算,早就凉透了心了。面上却只一笑,道:“行了,这已送到二门了,你快回去吧,晚些还要去老太君那边侍疾吧?快些回去再歪会子吧,别伤了身子。”

  见二门在望,文景心便就停了步,笑着回了几句,目送慧安出了二门。

  慧安出了鼎北王府,但见原先停在拴马柱边儿上的那头黑色高头大马已是不见,料想那关元鹤已离开,慧庵撇撇嘴,登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而驰,慧安听着外面冬儿几人在小声的说着方才在鼎北王府的事,说起那叫从寒的丫头,秋儿便道那丫头哏窝长的深,眸色浅,打一看倒是和慧安有些神似,想来定也有胡人血统。夏儿便骂秋儿浑说,竟拿那等下作东西和自己姑娘作比。

  慧安听着这才一恍然,她方才怎么就觉着那个从寒有些面善呢,看不就是和自己有点貌似嘛。慧安笑了笑也没多想,随着马车晃荡听着外面丫头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声,便有些迷糊。可因为昨日遇刺的事,她那里还敢在马车上睡觉,当即一拧大腿硬生生通着自己又清醒了过来。

  回到梧梨院,慧安吩咐冬儿开了书房去寻那本《世载堂诗稿》,便撂下此事。因她在鼎北王府没有吃好,便又简单的用了点膳,又因喝了点酒,脑予便有些晕乎,倒头就睡了过去。连迷糊糊醒来时已经是半下午,慧庵只觉身上疲乏的很,就吩咐了丫头们准备沐浴的热水,待泡了个澡,才彻底清醒,神清气爽地回到内窒,方嬷嬷服侍她换了件月白色的家常绸缎小袄,一件水绿色的灯笼裙,慧安便身躺在软榻上,由着三等丫头冰月给她用棉帕子绞干头发,一面听秋儿和冬儿回禀试探车夫赵大的事。

  “赵大只说,当时他将咱们府的马车随意停在了成远侯府的北墙边上,可是他从角门吃了些热茶出来后,府里的马车却被挪到了东墙边。当时因为院予里停靠的各府马车极多,乱糟糟的,马车移了位置也不是大事,所以他便没在意。我瞧着赵大倒不像在说谎,他是我们侯府的家生子,一家子都在府中做事,应该不会对姑娘起坏心吧”冬儿回话道。

  那赵大的二女儿桂菊是榕梨院的扫洒丫头,人很机灵讨喜,活泼可爱,平日倒是和春夏秋冬几个颇熟,常常一处打闹。冬儿为赵一说话,怕一来是那赵大果然面上看不出什么,再来也是看在桂菊的面上。

  方嬷嬷闻言确是蹙了眉,目光微冷地瞪向冬儿,斥责道:“胡闹!那车夫赵大管着姑娘出门的车马,岂能因私而掉以轻心?若他真对姑娘有异心,今后时不时出些个意外,弄几次惊马,纵使我们不怕,但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这事岂能马虎!”

  冬儿闻言,面色赧然地低了头,忙道:“嬷嬷教训的是,冬儿知错了。”

  方嬷嬷见她如此这才缓和面色,心道冬儿几个到底年纪小,不知道这大宅门中的仆妇,可是啥事都能做出来的,那等背主害主的奴才亦不是没有的,既是知道错了以后再敲打着点,想来还是能堪大任的。

  慧安见冬儿和秋儿面色不好,忙笑着道:“算了,我看那赵大是个老实人,应该不会和珂姨娘有瓜葛,你们盯紧些便是了。只是珂姨娘如今在杜尚书府怕是过的很舒心呢,她一舒心,本姑娘便难受了,你们说怎么办呢?”

  这事前日大家便商议过如何行事了,此刻秋儿闻言,面色便恢复了光彩,笑着道:“姑娘放心,奴婢这就使人去打听王大人的行程,明儿就让珂姨娘再也呆不了杜尚书府!看她这次回来咱们不好好给她点颜色看看!”

  翌日,凤安府内城禀监巷。

  青石砖铺的长长街巷上空元一人,白花花的太阳照在路面上反射出幽幽的光,一辆乌篷马车缓缓地行在路上,车轮子碾过地面发出咕噜噜的响声,在巷中回荡着。

  车中坐着的乃是当朝殿中侍御史王予缚王大人,他今年已有七十高龄,留着一把花白的胡须,此刻正靠在车壁上蹙着眉听着马车碾过地面发出的均匀平缓的咕噜声。日日早晚上下朝,王大人都是伴着这种节奏的马车声,对于这声音他已往再熟悉不过了。

  要说马车何以日日都是一个节奏的声音,那是因为这条禀监巷每日都这般清幽无人,马车不用躲避来往车辆行人,自然日日都发出一个节奏来。

  要说这条禀监巷为何会这样幽静,那是因为禀监巷中住着的都是言官谏臣。这些人专门负责替皇帝监察百官,代表皇帝接受百官奏事,更具有参奏百官的职责。

  就如王大人,他做着殿中侍御史一职,这一生都不知参奏了多少官员,可以说大辉没有被他参奏过的官员只怕用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

  所谓御史门前多清净,平日里那些官员们都还尽量绕着御史们,恨不能见到他们躲的远远的,自也不会闲来无事住他们门前凑。

  而御史言官们又多清高自许,严以律己,故而府中下人们说话都要比寻常人家的低。而这条禀监巷御史言官府邸相连,自然便门前清净,毫无人声了。这时间一长,不说百姓,便是猫猫狗狗竟都也不再光顿这里。

  对于这安静王大人倒是不以为意,甚至觉得无尚光荣,因为这更说明御史们在他的带领下恪尽职守,真的为皇帝做到了监察百官言行的职责。

  这几日京城因为端门事件而越发沉静,禀监巷就更是恍若没有人烟般了,可当马丰缓缓停在王府门前时,王大人却听到了一阵低低的笑语声,他难免诧异地侧耳倾听。

  “可不是嘛,这事我也听说了。你说这杜尚书的大公子听说也是个翩翩美男子呢,谁知这才到任上一年府里头的小妾就耐不住寂寞让野汉子爬上了床。”

  “啧啧,那野男人倒是个有福气的,主子爷的小妾,那不定长的多风流呢,也不知是个啥滋味……要是我也能尝……”

  因为说话人的声音很低,所以王大人听的也不太真切,可仅听到的就让他恼火了。下了马车当即便遁着声音走向府门右边的角门,便见两个小厮正蹲在一起一面磕着瓜子,一面嚼耳朵。

  王大人咳嗽一声,那两个小厮一惊之下扑通通的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喊着再也不敢了。王大人却只是蹙了眉,追问道:“方才你们说的是怎么回事,还不老实说来。

  小厮闻言忙道:“是……是今儿个奴才在西市上听说的,说是昨儿个杜夫人生了病,让府上的二小姐回去侍疾,哦,就是给户部郎中做了小妾那位,她回尚书府后丢了镯子,便让管家带着下人搜府,闹腾的动静很大,谁知也没能找到那贼人,却堵住了杜大公子的小妾和人……和人……在房中通奸。老爷饶命,奴才们这也是听着新鲜才嚼嚼耳根子的,奴才们以后万不敢了。”“老爷饶命,奴才也是从前头江府的守门小厮那里听来的,便随口说道了出来,奴才再不敢了。”另一个小厮也忙磕头求饶。

  王大人一听当即面色就沉了下来,气的花白胡子直抖。想当年杜美珂做出败坏门风的事,就是这位王大人参了杜廖一个教女无方之罪,后来太后还斥责了杜美珂,而社廖也再不允杜美珂踏进杜府一步。

  现如今杜美珂竟又在杜府兴风作浪,还堵到了大哥的小妾大白天和人做淫秽之事,这简直是门风败坏,妄作礼仪诗书之家。这若他不参上一本,岂非枉顿圣上一片信任重用之情。王大人沉着脸二话不说,大步便进了府,直奔书房而去。

  待王大人走远,那两个小厮才站起身,高个的从怀中摸出一袋子银子来放在手中掂了掂,眉开眼笑道:“就做这点子事就有这么多酬金,今儿你我兄弟可真是走了大运了。走,找个地儿吃酒去。”

  这日慧安本就尚未从那日遭遇东姜死士的惊吓中走出,再加被杜美珂气了一道,心情便有些差。午膳只用了小半碗,便有气无力地歪在床上和秋儿玩翻绳子玩。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方嬷嬷便笑着走了进来道:“姑娘,珂姨娘回府了。”

  慧安一听也不翻绳子了,一个翻身坐的笔直,急急问道:“可是那老王大人有动作了?怎么样,乳娘快给我说说。”

  方嬷嬷点头笑道:“姑娘别急,是这样的,那王大人今儿一听角门小厮们的闲话,直马便回去写了奏章,连午膳都没用便直接进了宫,一本便参到了皇上面前。参那杜廖齐家无道,门风败坏,家宅不宁。还又将当年珂姨娘的事翻了出来,说杜尚书教女无方,还允太后指责之女再入家门,分明就是不敬太后,罔顾懿旨。听说圣上当时正和杜尚书商议明年再次出兵东姜的事,王大人一本参上,圣上当即就龙颜大怒,斥责了杜尚书,罚俸一年,让他戴罪立功筹募军饷。连杜大爷也因那小妾的事被皇上斥了,说他齐家无术,何以为官,这会子怕是降职的文书都已径上路了。要不是明年圣上准备再次出兵东姜镇压皇室余孽,这会子正用杜尚书,只怕罚的才厉害呢,说不定也会降职呢。”

  方嬷嬷言罢笑了笑,接过秋儿奉上的茶抿了一口这才又道:“皇上当时就责令杜尚书先回府收拾烂摊子,杜廖连马车都没坐,自己骑了马便怒气冲冲地回了府,当即就喝令下人将珂姨娘赶出了府。老奴专门让人去杜府打听过了,杜尚书当时当着府上不少下人发话,说是以后杜美珂再和杜府没任何关系,当真和她脱离了父女关系,以后恩断义绝了!珂姨娘和二姑娘跪在地上哭求,杜尚书都没改变心意,愣是让人将两人拖出了府,杜夫人气的当时就晕了过去。这会子杜府正热闹着呢,听说当时不少路人都瞧见珂姨娘的狼狈样儿了。”

  慧安听罢,拍着床边儿乐的咯咯直笑,恨不能现在就跑到秋兰院去瞅瞅杜美珂现下是何种样子。

  夏儿几个和跟着开怀的笑,秋儿拍着手道:“真是遗憾,早知道那王大人这么快的动作,奴婢和夏儿从禀监巷出来就该直接住杜府去,定能看看珂姨娘是怎么跪在地上求她亲爹不把她扫出家门的!”

  众人又是一通笑,慧安牛晌才挑着唇角靠在大引枕上止住了笑。心里想着看这下子杜姜珂还如何嚣张,没了娘家后台,她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妾,比攀枝、银莲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这回她累的杜尚书被皇上斥责,还害得杜家唯一的嫡子前途受阻,背上这道齐家无术的圣旨,还想什么前程,怕是这官儿也当到头了,再别想更进一步。这会子不定杜廖多恨杜美珂呢,待她那好兄长收到降职的圣意,定也会在心里好好感谢感谢她这个亲妹子的。

  说起来她还真的感谢感谢那杆子作乱的东姜死士呢,要不圣上能如此恼怒,要不然杜美珂能当当好的撞到这枪口子上?

  没了娘家的支持,她倒要看看杜美珂还有多少本事能抓住孙熙祥的心,倒要看看她怎么和攀枝,银莲争宠!

  “你们这几个小蹄子,想去秋兰院看热闹,自去便是,回来也好给老婆子说道说道。”方嬷嬷笑着道,竟是纵容丫头们到秋兰院去闹上一闹的。

  慧安闻言,心知方嬷嬷因着杜美珂要借东姜人的手除掉自己是把方嬷嬷真正惹恼了。不让方嬷嬷出了这口气,只怕要憋坏身子,便也愉悦的咪了眯眼,懒洋洋的接口道:“本姑娘昨儿又没睡好,既然今儿珂姨娘已经回了府,你们几个小蹄子谁去问问姑娘我的不翻汤啥时辰都喝上啊。”

  秋儿几个闻言撒蹄子就住外跑,争抢着出了房,慧安倒是从未见过哪个差事有这么抢手的,挑起眉和方嬷嬷对视一眼再次笑了起来。

  “这下子姑娘再也不用担心珂姨娘了,她永远都不可能被老爷扶正了。”方嬷嬷在慧安的示意下挨着床沿儿坐下,拍抚着慧安的手笑道。

  慧安将头枕在方嬷嬷肩头上,点了点头,心里一片欢喜。她真没想到事情竟会进展的这么顺利,收到这么好的效果。想到杜美珂这辈子只能给人做妾,心都要飞起来了。

  方嬷嬷感受到慧安的欢喜,心里却有些酸涩,只觉姑娘现在越是欢喜,之前心里定然就越是不安。她抚摸着慧安柔软的发,心里想着,今后定要更加小心才成。

  这珂姨娘如此恶毒,经过这事后便只能在侯府中求生存了,而观在她和姑娘这仇是结下了,以后她只怕更会费尽心思对付姑娘。不可不防,更不可因为她失了娘家的扶持就掉以轻心才是。姑娘到底年纪轻,就算再聪明,有些事难免也想不到,她还得多多替姑娘思量着才性。

  这么想着倒真忆及一场事来了,方嬷嬷当即沉下了脸,道:“那日冬儿说,姑娘刚到裳音楼便碰到了孙心慈,虽说那裳音楼是看犒军最好的位置,可一般人都能想到昨儿若不是提前订了位置的,去了也是白去,可偏孙心慈就到了那里,老奴总觉着这其中有些什么味儿。”

  慧安闻言心一凛,也收了笑坐起身来,蹙了眉。没错,这么一想,那日孙心慈倒似是知道她会去裳音楼和文府的人一起看犒军。可这事儿她回来后并未到处乱说,四个丫头也都不时多嘴的人。这么说,是她这院子里有杜美珂妥置的眼线了?

  这种时刻被人监视着的感觉可不好受,慧安想着不免面色一变,喃喃道:“定然不会是春夏秋冬,承影、鸣鸿也不太可能,那四个三等丫头偃月、寒月、冷月、冰月……”

  她念叨着,将屋中的这些个丫头都滤了个遍,仍是没有头绪。这些丫头们都是从小就伺候她的,都是极有感情的,慧安总觉着屋中的丫头们不会背叛自己,也不愿意相信她们会被杜美珂收买了。

  见方嬷嬷也蹙着眉头,慧簧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兴许是乳娘多想了,也有可能是昨儿吩咐大厨房准备点心被珂姨娘知道,她自己猜想到了,我总不愿怀疑身边的丫头会怀有二心,这事不急,咱们再看看吧。我不想冤枉身边任何一个丫头,乳娘仔细盯着便是。”

  方嬷嬷闻言便点了点头,可她心里哪里能有当真放下不睬的道理?反倒暗自想着,这事定要想个法子将人抓出来才行,这等狼心狗肺的不定隐在暗处还会动什么手脚呢。有那起子没良心的,对主子下毒也不是干不出来的,姑娘年轻不知这甚中的厉害,她却不能不放在心上。

  慧安见方嬷嬷神情,便知她的想法,便想着自己的院子里若还要顾及这个那个的,这日子也就真不能过了。若真是有人作祟方嬷嬷要将人抓出来也是应该,她在心里暗叹一声,希望院子里的这些个丫头们都别让自己失望,才好。

  秋兰院。

  主子不开心,做奴才的哪有不夹着屁股装孙子的,顿时整个秋兰院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楚。

  正房,杜美珂面色惨白有气无力地靠在床上,身边坐着一脸焦急,面上满是泪痕的孙心慈。丫头们早已被喝了出去,大气也不敢出地守在院子里。

  孙心慈想着方才在杜府的遭遇,泪水哗啦啦地便流了下来,握着杜美珂的手,哭道:“娘,外祖父怎能这么狠心,他真的再也不会管我们了吗?我们……我们以后是不是真的就再也不能到尚书府去了?”

  杜美珂闻言微微红肿的眼睛眨动了两下,心里亦是疼痛难当。想到方才在杜府,她跪在父亲面前抱着父亲的腿哭求,父亲一脚将她踹开的情景,她就觉着胸口处还闷痛闷痛的。

  当时母亲吓得惊呼一声扑过来想要扶起她,没想到父亲竟还让高嬷嬷拉住母亲,竟连母亲疼惜她都是不允了。

  当时父亲是怎么说的,他竟然大吼道:“我杜廖怎么就生养了个你这么蠢的闺女!早知养大你竟连子孙的前程都没了,那当初就该一出生就闷死你!也好过你观在来祸害全家,祸害我杜氏一门。你滚!从今起我杜廖没有你这个女儿,父女情分到此了断了,以后你再敢登我杜府门庭,休怪我打断你的腿。还有你,若是你再敢放她进门,再在私底下见她,便等着那一纸休书吧!来人,叉她们出去!”

  父亲的话言犹在耳,那么决绝,母亲跪下来哭求,都不能阻止父亲令婆子们将她和小慈叉起扔出二门的决定。

  十多年前那次,纵使父亲嫌弃她,也是发了狠地要和她断纯关系,可到底没有阻止母亲偷偷见她,这次竟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掷地有声地放话,若母亲私下见她竟要休妻!

  在父亲心里,自然哥哥是最重要的,这回因为她而使哥哥前程无望,爹爹怎么可能不恨,这次怕是真的断绝父女之情了。

  没有了尚书府的依仗,成了全京城的笑柄,孙熙祥又怎么可能再抬她做正室夫人!难道这辈子她都得这么做个低贱的妾室,任由沈慧安那个黄毛丫头欺压着吗?

  她不甘心啊!

  还有她的小慈,庶女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庶女会得到什么样的婚嫁,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因为当初在闺阁时她便时常欺负庶母妹妹,那些娼妇养的小贱人们被她欺负地大气都不敢出,到了母亲面前更是战战兢兢,只敢捧着她,说着好话,生怕得罪了她。而且她们的婚嫁也都拿捏在母亲手中,要嫁的人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像是她的三妹妹,还给人做的继室,进门就做三个嫡出公子的母亲,就算她生了儿子,那也是白搭!她又怎么能让她的小慈去过这种日子!

  现在孙熙祥对她还有些感情,可他总会另娶新妇,到时候她的日子再等到她年老色衰,难道她要像父亲那些卑贱的小妾一样一年都见不到男人的面,只能掰着手指熬日子吗?

  杜美珂想着,只觉如坠冰窟,生生打了个冷颤,迎着孙心慈惶惶的小脸安抚地拍了拍她,道:“你放心,娘会想法子的,娘总会有办法的……放心,放心。”

  可她的话气中实在没有多少的底气,倒像是在自我安慰。孙心慈也不是傻子,见她这般噌的一下便站了起来,怒声道:“都怪你,好好的非要找什么镯子!如今酿成了大祸,呜呜,我不要一辈子都当个庶女,我不要被沈慧安那贱人压着……”

  杜美珂见她又哭了起来,心里也懊悔不已,只恨自己昨日净想着机会难得,要是能靠着那东姜死士一举灭了沈慧安,从此凤阳侯府便就成了她的天地,哪里能想到会翻出大哥小妾和采买管事通奸的事,更没想到事情会被传扬出去。明明她昨日已经很是小心,还专门警告那些下人们把好嘴门,更交代了孙一顺,只管将那东姜死士赶到鼎北王府就成,动静尽量小点。

  可这样竟还是被御史给知道了,还是让爹爹被参奏了。她更没想到皇帝会如此震怒,连远在任上的哥哥都被连累的降了官。

  见孙心慈眼睛都哭的红肿了,杜美珂正欲拉了她安慰,却闻院中传来一阵喧嚣。

  “我们姑娘听说珂姨娘回来了,专门派奴婢们前来问候,也不知杜夫人的病好了没有,我们姑娘可一直都惦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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