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慧安和云大人等人到达军营时,马厩外已经站了一对神情肃正的兵勇,见慧安等人过来,那站在队伍前头说着话的甲胄将军便走了过来,却是冲云大人抱拳道:“大人们这些日子辛苦了,昨日本将已经得到上峰的指示,调集了一对精兵特意配合太仆寺众位大人医治马瘟,这些人以后都会听命于云大人。”
那甲胄将军说话间特意瞧了眼慧安,这才又道:“云大人和众位大人但凡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到营帐去寻本将,云大人若是无其他的事,那本将便不多陪了。”
这甲胄将军正是这营地的守营将军闫将军,之前云大人曾因不少事去寻过闫将军,他的态度可不是如此。
那般的倨傲,无礼,如今竟似变了个人儿一般,云大人自然知道这一切都归功于关云鹤,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归功于慧安,但他一时还真有些不能适应闫将军的改变,愣了一下这才忙道:“闫将军能如此配合我太仆寺官员救治病马,相信瘟疫定然能很快便得到控制,老夫谢谢将军了。”
闫将军便又客气了两句这才离去,太仆寺众位官员见此,不觉对慧安又客气了几分。有了兵勇们的帮忙,慧安和云大人等人一起忙碌了大半日这才将马厩中一些眼见着已经无望的病马尽数拉了出去,又将马厩收拾干净,空气已经好了很多。
因为暂时不能断定是何种疾病引发的马瘟,故而现在要做的便是尽可能地先将病疫不再扩散,慧安和诸大人商议后拿出了一个预防染病的方子,当即便令兵勇们在马厩前的广场上支起了几个锅灶,将药熬好,每日给健康的马匹喂下,为了确保健康的马不再染病,又一匹匹地细细为马儿做了检查,但凡有一点不妥当的马便都被隔离了起来。
而马厩和军营中更是每日都进行石灰粉的清洁,士兵们也每日早晚定时分派防疫汤药,每日早晚中三次清扫马厩,并排查新近染病的马进行隔离。
这般又过了两日,马厩果真就得到了控制。只可惜的是,经过这两日慧安和云大人的各自实验,却发现两人诊出的那两种病症对症下药后对病马皆无太大效果。一时间慧安便更加疑惑了,好在马瘟不再迅速蔓延,倒也令人心中微安。
只是一日不将病症断定,病马便一日不能得到及时而准确的医治,每日都是成群的病马因病情加重被拖出马厩,这也令慧安忧心忡忡。
为了早日诊断出病因,这些天慧安几乎通宵达旦地翻阅医术,不断地调整药方,没几天便又消瘦了不少。而关云鹤也极为忙碌,这样的结果便是两人日日都能见面,可说话却不会多过十个指头的数目,许是都太过疲惫,便是偶尔闲出来,也都不愿多言,只彼此相拥着静静躺上一会倒也安宁自在。
这日慧安到了马厩问起病马的伤亡情况,便有留守在马厩的医童回道:“昨夜里死了三匹,已经发病严重的瞧着有六七匹,那边未患病的战马倒没再被送过来。”
慧安闻言点头,倒是比前两天又好了些,她便又问道:“昨日用下的药汤药效如何?”
“回大人的话,那药似效用不太大……昨日大人们离开时马已有了明显好转,可一夜病情似又加重了些……”药童见慧安蹙眉,便有些忐忑起来。
又严重了吗?慧安不觉沉了脸,心生焦虑,道:“昨夜可曾按照我的吩咐又给病马喂食了;两次汤药?”
药童忙道:“喂了,小的们按照大人说的时辰每一匹马都喂了汤药。”
慧安听闻后不觉喃喃地道:“还是不对症吗……”
身旁的几个兽医博士也面色不好了起来,纷纷道。
“兴许是药的分量出了问题。”
“是啊,这偏次癀和吊鼻两种病症是大家经过多日商议才最后认定的,又由云大人带着刘博士等人按偏次癀来医治,咱们这边按吊鼻子病治疗,云大人他们那边用药效果尚且不如我们……这若两种病都不是,那还能是什么?之前也试过马蹄疫和泉腺疫几种病,药效也都一般,若这些病都不是,那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是什么了……”
……
慧安闻言眉头拧紧,也不多言便大步进了马厩,在一匹枣红马身边蹲下细细检查了起来,见马的病症果真又和前两日一样重,显然是病情又反复了,不觉心中发沉,若是再寻不到病因,断不明病症,只怕这些染病的战马都免不了一死……
慧安蹙眉抬头,又吩咐医童道:“今日再加上一味麻黄,一味寒水石……先各放上八钱的分量,再试试药效。”
药童闻言离去,慧安一回头却见一个正清理马粪的兵勇正弓着身子悄步一点点靠近前头的木栅栏,而那木栅栏上分明停住着一只小鸟,似是睡着了,竟一动不动地窝在那里,对临近的危险全然不知。
慧安瞧着好笑便站在那里看,眼见着那士兵已经趋近了栅栏,将手中的破布抖开,正欲去扑鸟,士兵却突然又停下来动作,似轻声咦了一下,接着他甩下破布,跺了跺脚,迈出大步冲到木栅栏旁边,一手便将那小鸟自木栅栏上抓了起来,竟是气哼哼地扔了出去!
慧安一愣,心道难道那是只死鸟吗,死鸟怎么会有那样生动的形态吗,她踮起脚去瞧,却见那所谓的小鸟被摔在地上竟然就四分五裂了!慧安尚未迷糊过来,便听到那士兵骂骂咧咧的道:“妈的,谁将马粪甩到了栅栏上,老子还他妈以为是只鸟呢,老子说这鸟怎么一直不动弹,戏耍老子一回!邪门了,怎就那么像鸟!”
慧安闻言一愣,接着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岂止是那兵勇被戏耍了,连她也只当是只鸟呢,可见人这眼睛也是不靠谱的,有时候瞧见的竟也当不得真……
慧安想着头脑中突然有一道光亮闪过,她面上笑容猛然收住,目光清亮了起来,接着忙又蹲下去细细地查看那些病马。
第二日清晨,临牧所外,众位兽医博士们已纷纷登上了马车,却发现以往从未迟到过的慧安今日却迟迟未来。
云大人不觉蹙眉,这些天慧安的努力众人都敲在眼中,不畏惧马瘟,不怕苦更不怕累,对待病症严谨而认真的态度,这些叫那三两个本对她有些微议的人也敬佩了起来,比如那日冲撞过慧安的王博士,这两日瞧着慧安的神色都不觉带上了几分敬重。但凡慧安说的话,众人也都不自觉地看重,认真的对待,然而今日慧安竟然一反常态,没能按时到来,这叫众人诧异的同时都有些担忧。
云大人见天色已经不早,便道:“不等了吧,沈大人这些天太过劳累,毕竟是女儿家,许是身子有些吃不消也是有的,咱们先往营地去。”
众人这才符合了两句,马车滚滚向城外而去。众马医们到了军营,却闻昨日一夜马厩中竟又死去了三十多匹病马,而未曾染病的马厩中也有七八匹马被感染患病移进了隔离区,这使得众位大人一时间皆面色弥漫阴雨,云大人也叹着道:“病情一直得不到及时准确的救治,再耽搁下去只怕……”
若再寻不到病由,就算隔离的再严密,控制的再妥当也是无济于事,众人心中明白,却是一筹莫展,正在此时外头响起一个愉悦而沙哑的声音。
“云来,我找到病由了!”
伴着那声音慧安如一阵风般冲进了马厩,众人望去却见她身上的官袍已经满是走褶皱,头上也未带梁帽,只束着一个发髻,用布袋扎着,一些头发已经散落了下来,面色也不太好,有些苍白,眼底血丝隐现,衣襟上还沾染了不少血迹,可她的眉眼间神情却极为欢悦兴奋,眼中更是盛满了神采。
云大人愣了一下,这才心头一跳,忙上前一步,问道:“寻到病因了?此话怎讲?”
慧安便大声道:“是风湿肺痈,这些马都是得了风湿肺痈,不是马蹄疫,也不是吊鼻和偏次癀,是得的风湿肺痈啊!”
众人闻言面上都皆露出诧异之色,云大人也是沉思着道:“怎么会是风湿肺痈,这不大对吧,先前我们刚到边关时便曾判定这些马是得了风湿肺痈,也用过两日的药,可马瘟非但没有控制下来,反倒大面积的染病!”
“对啊,不光如此,这风湿肺痈也不会有腿部青肿,腹泻不止等症状啊。”
“是啊,我也瞧着不像是风湿肺痈,沈大人是如何得此结论的?”
慧安闻言舒了一口气,这才瞧向身后跟着的才将进了马厩的秋儿,道:“将东西拿上来。”
秋儿听罢却是将一个黑色布包扔在了地上,众人只闻一股恶臭袭来,不觉盯着那黑布包裹蹙起眉来,慧安令众大人退后,又叫兵勇在地上洒了不少的石灰,这才从药箱中拿出一双蛇皮手套来带上,蹲在地上将那布包打开。
众人瞧去,只见里头放着两团黑乎乎又血淋淋的东西,一股股恶臭传来,瞧着就让人不寒而栗。那东西一打开,便又苍蝇嗡嗡地闻臭而来,登时便有两三个兽医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露出几欲作呕的神情来。
慧安尚未来得及说话,云大人已是惊呼一声,“这是马肺?!”
慧安闻言便笑着抬起头来,目光清亮地点头,道:“没错,正是马肺!”
“马肺?怎么腐臭成了这个样子,真真是令人作呕,沈大人这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那边高兽医不觉蹙眉道。
慧安却站起身来,道:“这马肺是我今日清晨从一匹病马的身体中生生刨出来的,这便是我敢肯定马瘟是由风湿肺痈引起的缘由了。”
慧安言罢众人皆惊,大辉兽医断症都是通过观察动物表现出的外在病症来诊病,一般没有将动物解剖开来的。加之既是瘟疫便没有人不怕,马医们虽说日日不得不面对这些病马,可众人心中也都是害怕被传染的,故而一些病重无救的马一般都能避免接近便都避开的远远的,病死的马更是草草掩埋,哪里还能做将病马刨开这样的荒谬又危险的事情?
故而慧安的话,直令众人面色复杂了起来,各人心中想法皆是不一,慧安却顾不了那么多,她已是将昨日到今日以来所做的事细细道了出来。
“我刨来了四匹病情严重不等的病马,其中尚且有一匹是已然病亡的马,发现其身子内脏所受伤害最严重的都是马的肺部,这便足够说明问题了。只是先前我听云大人说过,早先已经按照风湿肺痈的病症为马诊治过,但是却不起药效,我又查遍了医术,终于在《百草经》中发现了些端倪,这风湿肺痈其实分两种情况,一种是肺小叶炎症,得此病的原因是受寒,过劳或马厩脏乱。而另一种病变却是起始于局部肺泡,然后蔓延至大叶肺,两种病症用药是不同的……”
慧安尚未说完云大人已是重重地拍了下掌,道:“之前老夫用的方子是鸭跖草、鱼腥草乌蔹莓,桔梗、穿心莲、蒲公英、平地木等……”
慧安笑着道:“对,我也翻过了云大人用的药方,这方子对大叶肺染病却有疗效。”
“这么说这些马皆是得了小叶肺痈?沈大人可曾用过药?药效如何?”已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慧安摇头,道:“这些马患的正是小叶肺痈,这种病初时会有少量鼻液,精神沉郁,食欲减少,口渴,心跳快,心悸亢进,脉搏不稳的症状,可是因为这些病症都不是肺痈之症所特有的,故而大家才给忽略了。而小叶肺痈不得到及时救治,却是最容易引起一系列的并发症的,那马腿青肿等症皆是因为肺痈引发了腺疫等症,这便更加混淆了大家的视线,越发发现不了真正的病因。这也是为何用马蹄疫和腺疫的药方来给病马治疗都会有或多或少的药效,可过两日病情便又会反复的缘由!”
听慧安说了这么些,再瞧那两片已经明显腐臭的马肺,众人皆已深信了她的论断,不觉都面露喜色。
“这次能断出真正的病因来,沈大人可真是劳苦功高。”
“沈大人如此的兢兢业业,实是令人钦佩。”
“这下子可好了!得快些商讨药方啊。”
……
云大人也是含笑瞧着慧安连连点头,问道:“沈大人可曾开好了药方?”
慧安闻言便道:“我查了几本有关肺痈的医书,里头对这大叶肺痈和小叶肺痈都没有具体的细分,用药也都一概而论,而《百草经》中虽是点出了两种病不同,可却也没有具体的药方。我试着倒是写了个方子,还得请诸位看看,再一同商议添加斟酌着用药才好。”
慧安说着将手上的蛇皮手套取下,这才自药箱中取出一张方子递给了云大人,众人凑过来一起看过,云大人沉思片刻便道:“既无先人方子可供参考,那便只能依照病症表现来用药,这大叶肺痈初时恶寒,咳血,然这些病马却未见此症,倒似肺热咳嗽较为凸显……这方子上麻黄,银花等药倒也使得,只还需加上苏子,寒水石方才妥当。”
“须得祛痰止咳,生石膏、甘草和黛蛤散是否也要用些?”
“依我看,马粪显干,是否可再加上些瓜萎?”
“发热发汗的鲜芦茅根,黄芩,青黛,生地,这些沈大人都有列入,只是对重症的马还得分开加重药量,不若再加上天竺黄,银花等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药方,待日上三竿时才一致认定了一个方子,云大人忙令药童前往熬药,慧安这才又道:“除此之外是否应用苍术,艾叶等中草药熏烟来熏熏马厩,这样也能起到预防效果,这些天病症不断加重,要加大力度防范才成。”
众人闻言连连附和,断下了病症,又定下了方子,慧安才觉出倦意来,秋儿已是心疼不已,见慧安闲下来,便上前道:“少奶奶已一个日夜不曾休息了,这样可不成,现如今既然方子已经开下,不若奴婢扶着少奶奶到马车中躺上片刻合合眼睛也是好的。”
云大人已经转身,听闻秋儿的话忙又转过身来,关切地劝道:“沈小友快去歇息上片刻吧,这药灌下去也不是一时片刻便能起效用的。”
慧安这才点头,欠了欠身往马车外走。昨儿她自马场中回去便进了将军府中新给置备的马厩,点着火把忙了一夜,到清晨时又进了书房翻阅医书,试着写方子,接着便又一路奔驰跑到了这营地来,确实都累极了。也是昨夜关云鹤出城到西山健锐营未曾回府,不然定然是不允她如此操劳的。
许是熬过了头,这会子慧安虽是身子觉得极为疲惫,可头脑却清醒的很,只也知道再不休息怕是要昏厥,也太过伤神,这才扶着秋儿的手进了马车。今儿因是劳累,慧安本就是坐着将军府的马车来的营地,马车极是宽大,如今又是夏日,躺在车中倒也舒服,慧安片刻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竟已是天色微沉之时,秋儿听闻车中动静,忙准备了温水等物,慧安收拾齐整这才到了马厩,但见云大人等人面上都带着欢悦之气,她不觉心一跳,忙上前道:“可对症?”
云大人也不绕弯子,见到慧安过来就撸着胡子笑了起来,点头道:“对症!这回是真真的寻到病因了,那些染病较轻的战马,今儿用了两回汤药已有了明显好转,精神极好!想来这方子也是妥当的,再吃两日瞧瞧。”
慧安闻言这才眉眼弯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而刘博士却笑着道:“这可都是沈大人的功劳,来日金殿受赏,我等可都要沾沈大人的光了!”
慧安正欲谦虚两句,倒是那王博士笑着道:“不知沈大人是如何想到要刨开病马,检查马的内脏来判断病由呢?”
慧安闻言却是一笑,将昨日在马厩中看到那士兵扑鸟的事儿说了,复又笑着道:“我当时便想有时人这眼睛瞧见的却原来会是假象,我们根据病马的症状诊断出的病症试遍了却都不对症,我才想着是否这其中被忽略了什么,若是将马刨开直接检查它的五脏六腑,说不准就能更加直接的看到引起病症的原因,所以这才……”
慧安言罢,那王博士竟是面带愧疚地冲她躬身行了一礼,道:“我跟随师父学艺时,师父便曾教授我,做兽医一定要钟爱此行,要认真严谨,对此行有热情,这才能成为真正的好兽医,我一直以为自己做到了此点。如今和沈大人相比,我……实在是羞愧难当,沈大人能因一件小事而得此成就,皆是因为沈大人一心都扑在了诊病上。先前我多有得罪,还请沈大人莫于我为怪。”
慧安见药有效已是大喜过望,这会子自也不会再和这王博士计较,加之她本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见王大人是真心道歉,便忙上前一步虚扶了他一把,笑着道:“我实不敢受王大人这一礼,我这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再者说了这药方是众位大人们一同商议后定下的,我实不敢居功。王大人快快请起,莫折杀我了。”
众人闻言便都笑着客套了两句,眼见着天色尽黑,云大人又吩咐了留守药童们好好照顾病马,这才和众人一道离开了马厩。
行至马车前,他见那边将军府的马车正过来,便负手站定,待车子在跟前停下,慧安带着疑问地聊起车帘颔首示意,云大人才靠前两步,笑着道:“这次马瘟得以控制多亏了沈大人,这病症能够得到确诊也是沈大人之功,老夫定要上奏芶大人向其道明一切,芶大人自会向圣上为沈大人请功,沈大人这次立此功劳,朝廷若是赏罚不明,不能论功行赏,老夫定将带着全体太仆寺兽医向皇上为沈大人鸣屈。”
慧安闻言见云大人面带慈祥和怜惜,不觉心中微微一热,也不推辞,当即便躬了躬身,道:“安娘谢谢云爷爷了。”
云大人笑了两声,这才转身而去。慧安回到将军府时关云鹤还未曾回府,她直接便进了净房,生生泡了三桶水直将皮肤都泡得起了褶子这才舒了口气,觉得身上那股子腥臭之味消减了。回到屋中,秋儿给她绞干了头发,慧安草草用了些白饭倒头便睡了过去。
三更天时,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慧安禁不住挣开眼睛关云鹤已是躺在了身边,身上似还带着外头夜的清凉之气,令得慧安舒服地哼了一声,自动地滚进他的怀中,轻声道:“以为你今夜又不回来了呢……”
关云鹤闻言却道:“我一日不回你便将自己折腾的不成样子,哪里还敢夜夜不归?”
他言罢深深嗅了嗅慧安的发,挑眉道:“怎用这个香?倒也闻着新鲜。”
慧安今日特意叫秋儿弄了些桂花香粉洒在了浴水中,如今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香甜的桂花香,自和关云鹤大婚她沐浴便只丢些竹叶进去,今儿确实总觉身上有股血腥味i,这才用了香粉,此刻听关云鹤说新鲜便嘟起了嘴,满是幽怨地道:“先前秦姐姐还曾和我说男人都一个样儿,就爱个新鲜,见新忘旧,见异思迁,这新人儿总是比老人儿要来的讨喜的多,我还只道爷便和那些个臭男人不同,如今瞧着……哼哼,也是一个模样呢,你老实和我说,在这边关当真便没有偷过腥?”
慧安说着便一个翻身压在了关云鹤身上,目光幽幽地盯着他,关云鹤闻言却是低沉的笑了起来,抚着慧安肩头散下来的长发,道:“嗯,让我想想……西城万花楼的花魁眠月姑娘,还有风月阁的秋水姑娘,芳华楼的莲心姑娘那琵琶弹的却也是极好的……”
慧安听闻关云鹤如此说,登时便将眼睛瞪了起来,面色一变就去捶打关云鹤。气呼呼地去咬他的脖颈,恨声道:“好啊,人家为你辛苦,你却背着我偷腥快活,瞧我咬不死你!”
她说着手便也伸进关云鹤的腋窝一阵使坏,关云鹤被她又咬又挠,只觉着一股心火升了上来,忙抓住了慧安的手,一个用力便反客为主翻身将慧安压在了身下,目光黑沉沉,幽深深地盯着她,轻声道:“慧安,对我,你早就是千娇百媚姹紫嫣红了……”
慧安被他深情的目光盯着,又察觉他身体的变化,又听着他难得的甜言蜜语,心中一荡,双颊就滚烫如火起来,接着却是扑哧一笑,道:“爷以后说谎可得想仔细了,什么万花楼的花魁眠月姑娘,那万花楼的花魁娘子分明是秋水姑娘,还有啊,只听说芳华楼有个挽情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却不知哪里还有个什么莲心姑娘呢……”
军营中的兵勇们没事就爱念叨这些个,慧安虽每日潜心研究病症,可闲暇时倒也听了那么多疯言疯语,说起这雁城有名的风尘女子却是要比关云鹤要头头是道的多。
关云鹤见慧安摇头晃脑的,眼中还盛满了狡黠和戏谑,小模样异常惹人,不觉低头狠狠咬了下她的唇,慧安便咯咯的笑了起来。两人近来都忙,虽是日日见面但是往往也说不上几句话,更何况虽是慧安身子已经恢复,又天天同床共枕,可因定国夫人病逝,心情每日都有些沉郁,便是躺在一起拥抱着互相取暖,也只能感受到浓浓的情意,并未有过亲昵的举动。
如今这般一经点火,顿时变再也收不住了,两人都渴望着接近对方,更加的贴近。
“慧安,我好想你……”
关云鹤的声音便响在耳边,低沉醇重,他男性温暖地气息包围着她,太久不曾亲密的身子似渴望雨露的花朵般在风雨中颤栗着,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思念被深深地唤醒。
慧安轻声娇笑,热情地回应着,唇齿相交,饥渴地纠缠着彼此。好像是只有这样,才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彼此的存在,才能将这近一年来的苦涩和甜蜜,无奈的离别和暗夜的无助,才能将那相思入骨都尽数释放出来。
撕扯间衣衫散落,顺滑的丝绸絷裤如水般褪下,慧安禁不住轻吟,关云鹤含住那如渴求般微阖的艳丽红唇,将那些娇吟吞下,瞧着黑色丝缎般铺展开来的大波浪长发映着那瓷器=般细腻的雪肌,只觉得慧安那肌肤如水般清透,引诱着他如同沙漠中饥渴的迷途者般疯狂的渴求。
帷幔被扯下,重重叠叠地遮住了一帐旖旎,一时间便只闻床榻微微作响的声音,和那让人耳红心跳的喘息声。
欢悦过后,慧安躺在关云鹤的臂弯中,静静地聆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声,感受着自他身上传来的热力,想着他方才顾念着她的身子隐忍下的温和,不觉面色红透。
慧安自关云鹤怀中抬起了身子,用右手支起头来,满是情意地望着身侧因得到满足而全身洋溢着慵懒惬意气息的关云鹤,轻轻地用手抚过他微湿的鬓角,抚过他面颊深邃的轮廓,和他薄削唇角的餍足笑容……
感受到慧安的情意,关云鹤睁开眼睛,眸中噙着浓浓的笑意,薄唇轻启细细地吻着慧安放在唇边的青葱十指,四目相望,唯剩情意绵绵,深吸一口气,似这屋中也充满了农的化不散的甜腻。
两人一道沐浴后重新躺在床上,慧安才说起今日在营地的事,道:“若是真能对症,估摸着再有一个月我便能回京了。”
关云鹤闻言半晌无声,虽是有些不舍慧安离开,可是果果还那么小,便是方嬷嬷等人照顾的再用心,便是由童氏照顾着,总归父母都不在身边也不是个法子,他叹了一声才道:“对北胡用兵非一日两日,一年两年的事情,慧安你可愿带着果果前来雁城,长久在此陪伴着我?”
慧安听闻关云鹤的话便笑了起来,道:“你在哪里,我和孩子便在哪里。”
“边关总归是苦寒之地,气候也恶劣,却是要委屈你和孩子了。”关云鹤说着不觉抚摸慧安的背,饱含了怜惜。
听关云鹤如此说,慧安便嘟起了唇,抬眸嗔怪地盯了关云鹤一一眼,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叫我就瞧上了你呢。只能跟着你吃苦了,说来我还真有个想法和你说,这两年大辉对北胡用兵在北境征了不少兵,两年来虽说我大辉也打胜仗,可兵勇死伤也蛮惨重的。我听芶大人说皇上准备来年在雁城南再圈出一个大养马场,还要加紧南方牧场的开辟,在雁城也要建起太仆寺的下属衙门典厩署,而南方饲养的战马运送到北方来难免要出各种问题,总会有一段时间的不适应,容易生病,过年来战马大批的运过来,对这边典厩署的马医水平要求便也高,我想领了这雁城典厩署的差事,如此便能长久地留在这里,你说皇上他会允我这差事吗?”
关云鹤不想慧安和他不谋而合,便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道:“此事说来倒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上一次第一批南方马场的战马运送便是你一手操办的,这次马瘟的事又立了功……到时候你只管上请命折子,其他的我会安排好的。”
慧安听罢便点头笑了起来,更加紧密地往关云鹤的怀中窝了窝。
诊断出来病症,在慧安和云大人等人的商议下,经过对药方的来回改进,染病的马每日都有重归健康的,眼见着马瘟带来的恐惧已经消散,圈养在隔离马厩中的马儿也越来越少,太仆寺的众官员们也总算是大舒了一口气。
早在诊断出病症的第三日,确定了药方对马瘟有奇效,云大人便已向朝廷写了折子,贤康帝收到喜讯龙心大悦,当即便在早朝上放下话来,说要重重地赏赐这次立功的太仆寺官员,还特意地提起了慧安,言辞间赞赏有加。
恩旨到达边关时,军营中只剩下最后一批病马,慧安等人接过旨意,前来宣旨的公公便笑着冲慧安等人道:“等马瘟彻底消除,大人们便可回京受赏,皇上为了马瘟一事夜夜难眠,大人们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是我大辉的功臣啊。”
他说着还瞧向慧安,道:“皇上听闻这次马瘟能消除沈大人乃是头功,只道没有瞧错人,说沈大人不负圣恩,等沈大人和诸位大人回京,皇上将在金銮殿宣见诸位,到时定然重重有赏。”
慧安闻言心中一跳,客套了两句,待公公离去,众位兽医博士们才纷纷恭喜起慧安来,慧安笑着客套了两句,望着北方纯净如洗的空旷晴天,扬起了唇角。这次的事她也没想到竟会如此的顺利,本出发时还向贤康帝要了那道便宜行事的恩旨,还立下了军令状,这下却是用不到了。
草草时日等这边的事情彻底忙完,再加上回京的近时日时间,再不到一个月便能见到果果了,也不知果果是否还记得她……慧安想着便有些难以忍受,直欲现在就生出一双翅膀来一下子就飞到女儿的身边才好。
早先太仆寺的官员便在商议南方马场再次往北边运送战马一事,后来因是北境的马瘟越来越严重,此事便被拖延推迟了,如今眼见着马瘟已得到了控制,而北方因此马瘟又失去了大批战马,故而贤康帝在收到云大人的折子后便重提了此事。
这次负责运送战马的还是钱若卿,而新雅竟然也死缠烂打地跟了来,这一年来新雅对钱若卿可谓费尽了心思,钱若卿拿她没辙,也便早不躲着她了,可无奈新雅没回和他提感情的事,他便反倒劝着新雅赶紧地找人嫁掉。
新雅却似一点都不灰心,对钱若卿的热情可谓是数十年如一日,致使京城中便是平头百姓都知道安乐郡主死缠着靖北侯,发誓靖北侯不嫁,一度京城的百姓们还都感叹西藩女子的不开花。
偏钱若卿除了早时躲着新雅,后来见没用后便不再刻意躲避,两人又都是跳脱性子,在一处时也时常玩闹,瞧在众人眼中便是打情骂俏,这也使得钱若卿虽仍旧没用定亲,可却被刻上了安乐郡主的标签,京城的闺秀们早便觉着两人成亲是早晚的事,这倒是叫钱若卿的亲事更加艰难了起来。
太公主本瞧不上新雅的性子,一心的想给钱若卿寻一个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可眼见着两人不清不楚地拖着,偏钱若卿的性子是半点都未曾收敛,不管给他寻哪家的小姐,亲事还没个眉目便叫他给搅黄了。
太公主眼见着一年老似一年,加之新雅逢年过节的又频频往公主府中跑,好听的话没少说,倒是渐渐地将太公主的心笼了个死死的,如今只日日地催着钱若卿快些和新雅定下亲事来,每每出席什么宴席,她都将新雅带着身边,已经俨然是待儿媳妇一般了,而京城的夫人们更是觉得两家的好事近了。
新雅到时,慧安正在临牧所中和云大人说着话,她的神情有些凝重,面色也有些苍白,只因为方才有人来报,说是离雁城约莫一百五十多里远的一个村镇中这两日不知道为何竟是有人感染了恶疾,不两日便已经病死了四个人,消息传过来,雁城的城守便派了大夫前往查探,此事正值马瘟刚退,人心稍稍稳固,若然再传出马瘟已演变成人瘟的消息来,那可真真是乱了套了。
慧安听闻这个消息心中自然也是一惊,因为前世时便是马瘟没能得到及时控制,后来引发了北方大面积的人瘟,死伤无数,她本想在这次自己已查处了马瘟的缘由,并且及时组织清楚了马瘟,这人瘟便定然是不会再发生了。关云鹤也便不可能再因为感染瘟疫而英年早逝,她这些天便是睡觉都异常的香甜,只觉得因为自己的重生总算是叫大辉避开了一场灾难。
可不想今日竟听到了这样的消息,这消息令她当即便不安了起来,按照她之前的推测,大事上还是按照前世的轨迹在运转,只是个人的命运却有所不同了,那瘟疫爆发是一场大事,难道说便是她重生做了如此之多的努力,大辉还是免不了要经受这场灾难吗?那么关云鹤便还是有可能会感染瘟疫啊……
可那些从军营中运出的死马都已寻了稳妥之处掩埋,且那地方离此小村镇相隔甚远,应该不至于感染到这村镇才是。而且当时一到边关,太仆寺的官员们便分别到附近的城镇中搜找过患病的马,并且将那些有问题的马尽数隔离了起来,加之边关本就少战马,寻常人家凡是有马匹的都已经被征了战马,村镇中本就没有几匹马,现如今又怎么会突然生出这么一档子事情来……
慧安越想越不明白,可也越想越是心寒胆战,听说云大人打算亲自到那村镇去瞧瞧,她当即便也要求同往。
云大人见她态度坚持,这些天也早已不将慧安当小姑娘看了,故而便也未曾多言,带着慧安便出了临牧所,而慧安便是在临牧所的衙门口碰到前来寻她的新雅的。
多日不见,新雅还是那风风火火的性子,一听说慧安要出城便死活要跟着,直说钱若卿忙着交接战马之事腾不出时间陪她,而她自个儿在城中也是无趣,纵使慧安说那村子若真是发生了瘟疫便极为危险,她却连道慧安去得她便也能去得,尚不待慧安多言,便跳上了马车,死赖着不下来。
慧安拿她无法,便也由着她去了,上了车,马车滚滚而去,新雅才说起文景心的大婚来。新雅离京时正赶上送文景心出阁,说起那嫁妆直晃的京城百姓们的眼都花了,还有闹洞房的趣事,新雅不觉便露出了羡慕的神色来,慧安也笑着说:“只可惜我未曾亲眼瞧见,只愿景心能过得开心快乐。”
新雅闻言便道:“文姐姐那日眉眼都笑弯了,那脸没涂胭脂都红艳艳的,瞧着真真是好看。也有那嘴碎的,说成国公败落了却还能攀上门好亲事,有了鼎北王府做依靠,今后想来会如何如何的话,汪公子听了倒也置之一笑,我瞧着他是真看开,没曾将那些混账话放在心上呢。我出京那日刚巧是文姐姐三朝回门,好巧不巧地就在街上碰上,那汪公子对文姐姐可体贴了,文姐姐气色瞧着也极好,想来必定是会幸福的,只皇上就允了汪家公子两个月的沐休……等汪公子来了边关,文姐姐却是难免孤单……”
新雅说着不觉叹了一声,慧安也知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既然当初文景心选择了汪杨松,便也该知道会面临什么,故而闻言只笑了笑,道:“你当景心像你啊,一日不见靖北侯就茶不思饭不想的……”
慧安言罢新雅便扑过来拍打她,两人闹了一阵新雅却笑容微敛又露出了怅然之意来,目光也有些黯然。
慧安瞧着她那怀春少女患得患失的模样,不觉心中好笑,只道新雅是身在局中人自迷,便拉了她的手,道:“靖北侯就是玩心重,可却也是个有担当的,他这回到边关来送战马,既是允了你一同前来,那便说明已起了娶你的心,纵使你死缠硬磨的要跟着来,可他历来就是个行事有分寸的,要是真不想你来,总是有法子阻止的。更何况他若真无心,便是你说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带着你来,既是允了你前来,便说明他心里也认定了你,不然岂不平白辱了你的清誉?”
新雅虽说非大辉女子,行事都和大辉的姑娘们格格不入,但好在她有郡主的身份在那里放着,加之若是随意辱骂新雅便是影响大辉和西藩之间的友好关系,故而京中的夫人小姐们虽是不认可新雅,觉得她死缠着钱若卿的行为实在是叫人不敢苟同,可也只是在心中念叨几句诸如蛮夷人不开化之类的话,倒也不敢当众议论她。
只新雅这次随着钱若卿跑到边关来,这种行为却是过头来,将来新雅除了钱若卿,根本就无人会要的,钱若卿又岂能不明白这些个,既然他将新雅带了过来,便定然是有意新雅了。
慧安含笑说罢,新雅却是愣住了,半晌她才眨动了两下眼睛,目光渐渐的清澄晶亮起来,竟是惊呼一声扑到在了慧安身上,对着慧安的右颊便是吧唧一下亲吻,分外愉悦的道:“慧姐姐说的对!他真的要娶我了!真的要娶我了,对不对?”
慧安见新雅这般不觉好笑地重重点头肯定了两声,新雅这才放开她兀自靠在车壁上吃吃的笑了起来。
待马车到达那小村镇时已是过了正午,慧安等人进了镇子,问清楚城守派来的大夫们的去向,便向着镇西而去,一路上慧安和云大人特意留意了下镇子中的家畜,重点查看了镇子中唯一的三匹马,和所有的驴子,却不曾发现任何的不妥之处,慧安这才算是心中稍稍安定。
待寻到了几位前来诊病的大人,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人却是笑着道:“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啊,我等已经查明了,这村中的百姓们都极是健康,并无不妥之处,虽说有两个人正生着病,有发热的症状,可那都是平常的风寒,却非什么疫症。而且这死掉的四个人也不是因一个病而过世的,皆是因不同病症而病逝的,只是也不知怎的,偏就凑到了这两天,这若是换做寻常时候便是发生这么凑巧的事也不会有人在意,偏就巧在了这节骨眼上,倒是将人一个好惊!”
慧安和云大人听罢都大舒了一口气,正欲相携离开,却突然听到外头响起了一阵阵的喧嚣声。众人一出屋子便见路上一群人正慌乱地向村口跑,口中还不断地大喊着,“快逃啊!胡人来了!快逃!”
此小镇虽说离近边关雁城,可已属塞外,而大辉虽在塞外的各城都有屯守士卒,可也只那些个要塞重镇方有,慧安她们此刻所呆的小镇方才来时慧安已注意到极为破烂,且多数门户一空败,显然不少百姓已不在此居住,且镇中百姓极为贫穷,来的一路上更是未曾见到半个大辉兵勇,方才未曾将这些瞧在眼中,如今意识到形式的严峻,这些便尽数在慧安脑中滑过,使得她登时便面上一白,头脑也为之一空,接着编反应过来,本能地摸了摸腰间的九节鞭,一手拉了新雅,一手拉了云大人便往路上跑,尚未出院子便见驾车的两个马夫驾着马车奔了过来,慧安忙扶着云大人上了车,这才赶忙和新雅上了另一辆马车,车轮滚滚当即混着四处逃命的人群向村口冲。
只无奈路中四散的人实在太多,马车一时间也行不过去,而慧安已能感受到大地的震动,她似乎已能闻到自胡人身上传来的那股血腥之气。慧安瞧着四下慌乱奔逃的人影,看着面色已是惨白的新雅,只觉一颗心也跟着不断地往下沉。
早先关云鹤便和她说过,边疆比不得京城,极是不安宁,欲要派两个人跟在她的身边,偏她再三地保证说自己一定注意,还说自己此来本就是办差的,若是事事都搞特殊,只怕太仆寺的那些官员们更不容易接受她,关云鹤见她坚持便也未再多言,只让她一定不到处乱跑。
因每每慧安除了在雁城之中,便是前往军营,而军营到雁城一路也极是安全,每日又有兵勇们护送他们回城,而这一段时间来许是胡人已经得知了大辉爆发大面积马瘟的事,已远远的躲了开来,生恐马瘟传染到北胡,故而慧安来了这么久压根连个胡人的影子都没瞧见。
她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虽是将门之后,又经历过端门事件,可也从未见识过胡人扫荡村镇的情景,在她心中虽知边关不安宁,可因没有概念,故而潜意识中她根本觉得这里也是太平年岁,朗朗乾坤,故而压根没想着会撞上胡人,见识到战乱。
再来今日也是一听这村子疑似发生了瘟疫她心中一下子就慌了,这便根本没多想,只一门心思地想着早日确定此事,这才跟着云大人便不知轻重地跑到了这村子来。
此刻眼见陷入如此的危险之中,慧安一面怪自己太过疏忽,一面忙催促着车夫赶快。可眼见着村口就到了,却不知谁喊了一声,那些逃命的村民们竟似疯了一般地皆涌向了马车,抓着马架便欲往马车上跳。
慧安只觉马车的速度当即便慢了下来,又见两个青年男人死命地扒着车门,正跟着马车一面奔跑,一面企图爬上来,她目光便闪动了两下眯了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逃走!不能被抓住!
这般想着,慧安咬了咬牙,心一狠便将九节鞭抽了出来,对着那已半个身子吊在马车上的两个男人就抽了过去,九节鞭狠狠的抽在了两人的手臂上,登时便是皮开肉绽。
两人几乎同时惨呼了一声,接着便甩下了马车,马车登时一轻,眼瞅着那两个男人滚落在地上抱着手臂惨呼,慧安目光微闪,鼻头一酸,可此时她真的没有第二种选择,若是让这两个人爬上了马车,只会影响马车的速度,而且那些逃命的百姓见他们爬上了车也会有样学样,到时候便是想要阻拦都来不及了。
更何况若胡人追了上来,在你死我亡的时候,兴许那两个男人会将她和新雅推下车,那是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他们一旦上了车,她也没有把握能否护好新雅还将他们制服!惟金她能顾好的只有自己,她不能被抓到!
不说一旦被抓到会面临怎样残忍的对待,便是她成了俘虏,关云鹤便必然要受到掣肘这一点,她便不能让自己成为他的拖累,她无法忍受这一点!
慧安想着便抿紧了唇,扑到马车边上儿,对着下头意图爬车的百姓大喊一声,“都闪开!要命的都给我闪开!”
言罢便忍着心中的歉疚将手中的九节鞭甩了出去,百姓们被她的模样震慑,倒是被吓退了不少,而前头却也有百姓意图爬车。
新雅这会子已是反应了过来,见慧安如此,她便也推开了前头的车门,一面催促车夫快些前行,一面抽出腰间的马鞭也冲下头的人挥舞了起来,新雅虽然也是学过一些拳脚功夫的,起码马鞭抽出没有落空的,两人这一前一后地守护着马车,倒是没让人上得车来。
而那边云大人的马车却是极惨,不少百姓已爬上了车,严重影响了车速,有两个男人见此,竟是将马夫拉下了车,拼命去抢那驾车的马。慧安眼瞧着云大人被推下了马车,心中一痛,只可惜此刻她已能瞧见胡人的骑兵远远而来扬起的尘土,现在在回头去救人却是不现实的,也是不理智的。
慧安只能死死咬着牙关,忍着泪水攥紧了拳头,只暗怪当时自己怎么就没料到此况,应该扶着云大人和她们上一辆马车才是。
她心中歉疚着,马车已经出了村子,向着雁城的方向急奔而去,瞧着自村子逃散出了的村民们恐慌四奔的情况,慧安便心中难安,头一次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
可尚不待她感叹,便见到一对胡人冲出了村子,冲不及逃走的村民们扬起弯刀,而显然有些胡兵已经注意到了她们的马车,竟有十来骑杀气腾腾地冲马车紧追而来!
慧安登时身子便有些发软,握着九节鞭的手也颤抖了起来,面色更是瞬间惨白到了极点。这马车是单匹马驾车,拖着一个沉重的车厢,又载着三个人,根本就跑不快。
而北胡人的战马从来都是精壮膘肥,只怕不用片刻,他们这马车便会被追上。力量如此悬殊,对上这些刀口舔血凶猛无比的北胡骑兵,对上他们的弯刀箭弩,她们一旦被追上便万万没有逃脱的可能,连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慧安心中哇凉,她此刻唯一庆幸的是今儿她因想着马瘟的事已没什么好忙的,只到临牧所转上一圈便回府,故而就留了秋儿和春儿两人在府中整理行李,已经要送回江阳老宅和送到个府邸的一些北方特产。这若是两人跟在她的身边,这怕依着这两个的性子,一定要为她拖延时间拼死护她周全,那样的话……
慧安想着便又打了个寒颤,而新雅显然也瞧见了后头的情景,也跌到在了车中。慧安手心冷汗直冒,眼见着那群北胡人身影由小变大,甚至已能隐约听到他们的嘶喊声,她不觉心点点往下沉,尚来不及多想,却是前头驾车的洪大突然回头喊道:“夫人,这样子不行,早晚被追上咱们便都逃不脱一死,将军为大辉打了几场胜仗,若是夫人落到他们手中,必定会要挟将军。小的虽是人微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夫人被俘,小的阻他们一阻,夫人您快和郡主一起逃吧。小的的一家老小还请夫人代为照看一二!”
慧安闻言见洪大已经微微放缓了马速,正解着马车上的系绳,她心中一痛,却是不得不肃声道:“你放心,你的家人有我一日便定保他们一生无衣食之忧。”
洪大闻言眼眶一红,只又瞧了慧安一眼便跳下了马车。而慧安也忙令新雅骑上了马背,她自己也随后跳上了马背,回身用九节鞭尖锐的利齿斩断了车绳,马车一经脱离,那马儿便似浑身一轻,在新雅娴熟的驾马技术下狂奔了起来。
慧安回头去瞧只见那洪大拼命地跑向那群胡人骑兵,身影渐远,慧安还是看了个清楚,那群胡人登时便如同撕扯一片破布般瞬间便将他四分五裂了!慧安心中惊惧着,只因她知道此刻她和新雅还没有脱离危险,那些胡人骑兵的速度如狂卷风一般,太快了,随时都有赶上她们的可能。
可此刻除了加快马速,慧安实也想不到其他的法子了,只能暗自祈祷关云鹤那边能快些得到胡人在这镇子出现的消息。感受大前头新雅的身子也僵硬着,慧安心中愧疚着,今儿是她连累的新雅,若非她,新雅也不会到这偏远的镇子上来,慧安想着便忙安慰她道:“你放心,边境的这些个镇子都有哨军巡逻,想来大军很快便能得到消息,前来援助,我们一定能逃生的!”
新雅闻言点了点头,却道:“慧姐姐放心,我不怕!”
慧安听闻她的话也不知是被风吹得有些破碎,还是情绪外露,微微颤抖着,她不觉将手中的九节鞭握得更紧,身子也靠在了新雅的背上互相安慰着对方。
可是如同慧安所料,没片刻后头的马蹄声便越来越响亮了,慧安几乎不敢回头去看,以往总觉得自己和京城中的那些个娇贵小姐还是有些不同的,可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根本和她们一样,在这种危机之下竟是一点对抗的能力都没有,在这个时候她竟没出息地在想着还能否再见关云鹤一面,若她真的死在了这里,那么她的果果该怎么办……她还那么小啊!
这样不行,她要想法子!两人一起是定然不能逃脱的,她得保全了新雅才成,被这些人抓住兴许她还能用话唬住他们,一时半刻还能拖延,只有新雅寻来救兵,她才有望。便是那时候她已不在,起码新雅还能活着!
慧安想着这些,心中一片绞疼,可眼见着那些胡人的淫笑声已在身后,弯刀的寒光已能感受到,她已没得选择,慧安便将九节鞭用力攥住急喝一声,“新雅你稳住马,我刺这马一下!”
只慧安言罢正欲狠狠刺下,却不想新雅竟在她动作的前一刻猛然将马缰一提,竟是生生停住了奔驰的马。马儿人立而起,慧安本能地夹紧马肚抓着身下马鞍稳住身子,接着却在她尚且来不及明白过来时身前也是一空,竟是新雅跳下了马背!
慧安一惊,还没来得及瞧清楚她的身影,马尾便被新雅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儿登时便狂躁起来,飞冲而去,慧安大惊失色忙抓住马缰,稳住身子,便听到后头新雅嘶哑而尖锐的喝声。
“慧姐姐回去寻人救我,我是西藩公主他们不敢将我怎样的!”
那声音带着几分强作的镇定,却又被原野上的风声吹的破碎,慧安回头正见新雅自地上爬起来,正冲这边含笑而立,可她明明看到了她眼中蕴含着的泪水和惊惧!
早在西藩和大辉重新缔结盟约时,西藩和北胡已经形势不稳,胡人为了不遭受两面夹击,未曾和西藩最终撕破脸,可这并不代表新雅落到这些胡人的手中便会好过。
这些人都是见人便杀,见女人便哄抢的混帐,哪里会念及她的身份,便真是顾念了只怕也会吃尽苦头,受尽欺辱!
慧安想要调转马头,可理智告诉她不能,她的手死死拽住缰绳,手心淌血了尤且不知,张开嘴想要大喊大骂,可却是喉咙发紧一句话都吐不出来,风一个劲儿地往口中灌,分明是炎炎夏日,分明是燥热的风,慧安却只觉那风比腊月的冰凌更加刺骨寒冷,直灌进五腹六脏,将她整个人都冻结了。
泪眼朦胧中她只见那群胡人包围住了那红色的身影,围着她打着转儿,而新雅如同一只被饿狼围住的小羊一般,她是那么无助而恐慌地四顾着。慧安似乎能听到那些卑劣的胡人的淫笑声。
“你们大辉就是爱两面三刀,那些个闺秀们对着我是一套,背着我就又是一套,哪里像我们西藩人,就讲究个待人以诚。慧姐姐和她们都不一样,待我最好,所以新雅喜欢慧姐姐呢。”
新雅的话犹在耳边,慧安眼见已有三四骑追了过来,心中钝疼,狠狠咬了咬唇,这才猛然回头,一面用力抖动马缰,一面辨清方向用九节鞭的尖头狠狠扎进了马臀中。
顿时马儿便载着她如一支劈开原野的利箭一般飞冲而出,与此同时,慧安的泪也如雨水般落了下来,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新雅,一定要等我!
似苍天听到了慧安的呼唤,也许是连苍天都不忍心那样一个美好的姑娘经受磨难,慧安奔出没一盏茶的功夫竟就瞧见前方一片的尘土飞扬。
她先是一惊,只恐是北胡的骑兵,可想想这路是通往雁城的,既是从雁城方向而来,便定然是关云鹤他们接到了消息,慧安眼泪更是蜂拥而出,又在马儿身上狠狠的刺了两下。
果然,打前远远领先的两骑分明便是关云鹤和钱若卿,慧安一瞧见关云鹤的身影便嘶喊了起来。
“快!你们快啊,去救新雅,去救她!”
关云鹤在慧安马前勒马,手臂一伸便将她整个抱了过来环在了怀里,慧安却是泪眼迷蒙,只无力地抓着他的衣襟,嘶喊着,“救她,新雅在前面,快去,你们快去!”
她的面色惨白,神情都有些疯癫,钱若卿闻言不及勒马便从一旁飞冲而出,关云鹤却是抚了抚慧安的背,轻声道:“莫怕,来得及的,我们这就去,你乖乖的……”
待眼见慧安方才似毫无焦距的目光焕发出神采来,他才将慧安放下马背,瞧了眼赶过来的秋儿两人,再次飞冲而去。
慧安眼见着大队骑兵跟随他们而去,本是想留在原处等他们回来的,可关云鹤却留下了一队兵勇,那领队的小将竟是得了死令,要将她安全送回雁城。那小将竟还是个认死理的,慧安不配合竟是要当众自刎,秋儿两人也爱一边劝说着,慧安这才上了马车,忐忑着被护送回了雁城。
一路上慧安问过才知,是哨兵回城通报了雁城西边发现北胡骑兵的事,而慧安他们出城时洪大是和守门兵勇们打过招呼的,那些兵勇都知道她们的去向,关云鹤这才急了,当即便点了一队人奔赶了过来。
慧安等人回到雁城时城门早已关闭,一副备战状态,慧安进了城便在城墙上来回地踱着步,一直眺望着远方,秋儿见慧安身子还在不停的发抖,眼中尽是担忧之色,便劝道:“少奶奶且放心,爷他们定然能将郡主抢回来的!”
慧安有些心思不属地点头,虽心知关云鹤他们赶去的及时,想来那些北胡骑兵根本就来不及撤走,新雅定然是能够被救回来的,可能否完好的救回来,慧安却是没有底,因为一盏茶的功夫已足以毁掉一个女子……
只慧安也未曾等多久前方的狂野上便有一队人飞驰而回,待那些人缓缓接近,慧安一眼便瞧见其中一骑上的纤弱身影。她瞪大了眼睛,却见钱若卿用大斗篷将新雅整个包裹着,而新雅却似毫无知觉般软在他的怀里。慧安不知情形如何,忙往城楼下奔,城中最好的大夫早已被请来,等候在了城门处。
城门被缓缓打开,钱若卿载着新雅率先进了城,慧安忙奔过去,目光在新雅面上细细盯了半晌,见她气色安稳,除了面色不好,发髻也已乱掉之外,只是昏厥了而已,她心中稍稍安定,这才敢抬头去瞧钱若卿。
迎上慧安似颤抖着的眸光,钱若卿忙是一笑,道:“她还好,只是受了些惊吓。”
慧安闻言这才身子一晃,倒在了秋儿的怀里,泪水却是又涌了出来。待大夫给新雅简单地把过脉,确定了一切无碍,她只是晕倒,慧安才露出了笑容,忙令钱若卿将新雅直接送进了将军府。
慧安亲自照看着新雅躺下,这才伸手拉开了新雅身上披着的那件黑色斗篷,入目新雅的衣衫已被拉扯撕裂一些,露出白皙的肩头和一片小腹来,其他倒还好,慧安舒了口气的同时唇角也勾了下。
方才她在城门处见钱若卿令大夫上前把脉时都不曾松开新雅身上的斗篷,这便提起了心,如今瞧见她里头的衣裳虽是有不妥,但还不至于太过,这才算是彻底的松了心神。
慧安亲自用热帕子给新雅净了面,又瞧着秋儿两人给她换过衣裳,这才在一旁坐下,由着秋儿给她包扎了手心的伤口。
新雅醒来时却已是入夜,慧安已趴在床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时却迎上了新雅晶亮有神的明眸了,见她瞧过来,她还眨巴了两下眼,接着便扑了上来抱住了慧安,道:“慧姐姐,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呢。”
慧安听罢不觉眼眶一热,抬手狠命地捶打了新雅两下,恨声道:“这辈子我都要欠着你了!死丫头!”
新雅听闻慧安如此说,不觉咯咯地笑了起来,却是将慧安推开,瞧着她道:“这好办啊,将来我生了儿子,你便把你家的宝贝果果许给我做儿媳吧。”
慧安见她没心没肺的说笑,竟是一点都不会怕,只气的牙痒痒,恼道:“你还不知何时才能生出儿子来呢,我家果果可不要那小郎君!”
却不想新雅竟是嘟嘴道:“真真小气,我就是瞧上你们家的果果了,便就要她当我儿媳不成,你们大辉不是有句俗话,女大三抱金砖吗,我瞧着正好呢。”
被她这般一闹方才那股气氛已是荡然无存,慧安便也和她笑闹打趣着,却不想两人今日这话竟真在七年后应了验。
又闹了两句,慧安才定睛瞧着新雅,问道:“何以对我如此好?按说你便是厌我,我也是能理解的。”
新雅似不意外慧安会说出来,闻言却是歪头想了想,接着才笑着道:“为何要厌慧姐姐?他之前心中是装着慧姐姐,可我新雅也不是等闲之辈,我知道终有一日我会擦过你在他心中的所有痕迹,只刻上我高新雅的名字!慧姐姐,镜中花水中月随着岁月总会消亡的,可感动,日夜的相守和陪伴,不离不弃的执着却定然会有一日变成真感情呢。慧姐姐不是说过吗,金城所致金石为开,我高新雅有信心,所有我既不厌你,也不会嫉你,我待姐姐好,不光是因他不会乐见姐姐受到伤害,更因我真心喜欢姐姐。”
这一年来慧安知道新雅察觉出了一切,可两人却从未将话说开过,如今听她这般说,慧安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却都化成了浓浓的感激,感激苍天能够让她重生,能够让她拥有了这世上最坚贞的爱情,和最纯洁的友情。
她握了握新雅的手,却是久久说不出话来,尚且不待她张开,外头秋儿却进来,笑着道:“侯爷听说郡主醒了,专门过来瞧郡主了。”
慧安闻言见新雅目光一亮,笑着冲她眨巴了下眼睛,这才起身道:“我们爷到如今还没回来,我去府门迎迎。”
言罢她便出了屋,正见钱若卿迈步上了台阶,慧安便站定,福了福身,道“对不住,因我之故却叫新雅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钱若卿见她这般目光闪了闪,隐露复杂之色,接着才收敛了情绪,却是未曾避开她这一礼,笑着道:“她愿意的,想来当时你定是怀着和她一般的心思……无事便好,无需如此介怀的。”
慧安见他生生受了自己的礼,心中一喜,知道钱若卿这样的表现已是说明将新雅当成了未来的妻子,她为新雅高兴着,便忙笑着道:“新雅在等着你呢,我便不打搅了。”
言罢冲钱若卿笑了下,这才迈着轻快的步子下了台阶,钱若卿却是未曾挪步,转身瞧着慧安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这才悠忽一笑,笑容中却是带着几分释然和洒脱。
他刚挑起帘子进了屋,却不想一个黑影扑来,他只来得及堪堪站稳,新雅已是紧紧抱着他,抽泣了起来,“幸好你来的及时,要不然……要不然我必咬舌了……呜呜,好怕,怎么办我衣衫不整的样子那些胡人都瞧见了,我的名声完了……”
钱若卿听她哭得伤心,只觉得一颗心也被她搅的一团糟,想着当时的情景,兴许再晚上片刻就真要酿成不可弥补的伤痛,他心中一急便冲口骂道:“你傻啊!不知道逃命,充什么英雄!”
新雅却是抽泣,闷在钱若卿的怀中呜咽着道:“谁叫你喜欢慧姐姐呢,慧姐姐要是有个好歹,我还有脸见你吗?我不管,我这都是为了你,如今我的清誉也没了,你得管我,你要娶我!”
新雅言罢见钱若卿不说话,心一紧便捶打着他,又道:“你娶不娶?!娶不娶?!”
钱若卿见她如此这才叹了一声,道:“我何时说过不娶了?”
新雅当即便无声了,整个人都似傻了一般愣在了钱若卿的怀中,片刻她才回过神来,却是一把推开钱若卿,冲着他的手臂便狠狠的咬了一口,听闻钱若卿惨叫一声,她却扬起笑脸来,“不是做梦呢!你真答应娶我了?!”
钱若卿瞧去,只见屋中微弱的光线下,新雅的面上光洁如瓷,目光斗亮如同天际最美的星光,哪里有半点的泪水?
他不觉无奈一笑,抬手重重拍了下新雅的额头,口中却还是回道:“答应了!”
而另一边慧安的情形却极是不好,她尚未出府已撞上了自城外刚刚回来的关云鹤,慧安忙笑着迎了上去,却不想关云鹤竟是好似没有瞧见她一般,目不斜视竟是瞧都未瞧她一眼便走了过去。
慧安心知他是在生气,想着这次确实是她的错,出城乱走却不曾和他打声招呼,身边连个人都没带,这才弄得如此惊险,想来关云鹤定是担心坏了,这才会如此。慧安便低眉顺眼地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屋,又是忙着叫丫鬟准备热水,又是和声细语的问候,又是端茶倒水,只关云鹤的脸却一直铁青着,嘴巴闭的紧紧的,竟是一点消气的模样都没有。
见手段用尽了,关云鹤还是不赏个笑脸,慧安登时便有些傻眼,眼见着关云鹤冰冷转身进了净房,慧安第一次遭他如此冷遇,径自在原地茫然地站了片刻,听到里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她这才咬了咬牙哼了一声,大步便也跟着进了净房。
行至浴桶边上便一把夺了关云鹤手中的澡巾,倾身贴在了他的背上,在他耳边轻声道:“爷,今儿您定然累极了,妾身伺候您。”
关云鹤的身子登时便是一僵,慧安手触上他滚烫的身体,一面用手胡乱地撩着水在他身上四下点火,一面心中暗道,我瞧你能绷到什么时候。
眼见着搓了半晌的背关云鹤还是不愿意和自己说话,慧安干脆将衣裳一扯,露出一片春光来,将发髻也松开,绕步到了关云鹤的身前,又对着他的前胸一阵袭击,口中还不忘娇滴滴地道:“舒服吗?”
她说着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关云鹤的眼睛,关云鹤清冷的眸底登时便被她撩起了一层火光,似有灼灼烟花自那幽深处燃起,却是分不明是怒气还是其他。
慧安正待细看,手腕却是一紧,接着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也不知关云鹤是怎么动作的,她已是被粗鲁地扯进了水桶中一身衣裳尽数溅湿,尚未惊呼,关云鹤的唇已堵了上来。
疯狂的,呼吸纠缠在一起,素锦撕裂的声音清晰传来,三千青丝尽数散落,慧安抬手环住关云鹤的脖颈,任他如何粗鲁都顺着他,只千娇百媚地缠住他,待口中充斥了血腥味,关云鹤才推开她,目光幽深的盯着慧安。
入目她身上的衣裳已遮不住什么春光,被撕扯着碎裂开来,面上头发早已溅满了水光,黑发黏着半边脸颊,那模样凄楚的不比下午在原野中追到那些北胡骑兵时,被劈晕挂在马背上的新雅好到哪里去。
不好的一幕被唤起,关云鹤眉宇便蹙了起来,目光中的怒气再起凝聚。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暴怒之气来,天知道今日他被吓成了什么样,上马时竟是险些踩空马镫!若不是当时瞧着慧安神情不对,他在那原野救下她时便会忍不住爆发出怒气来。
慧安见关云鹤停下来,虽是盯着自己的目光几恨,可却未曾再有动作,心知他终是在如此盛怒的情况下也不忍伤到自己,当即心头便有暖流潺潺没过,她不觉扬唇妩媚而笑,接着便抚过关云鹤起伏不停的胸膛,凑之他的耳边轻声道,“文轩,我要你!”
几乎立刻关云鹤的手臂一紧,便再次覆上了慧安的红唇,天地翻转,暖雾迷蒙,满是旖旎,却是激狂的连外头的月儿都避进了云层中。数番缠满,关云鹤搂着慧安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后背,却是一声不吭,慧安慵懒地伏在他的肩头,只觉屋外的夜风追来,背上清凉一片,便向关云鹤的怀中拱了拱。
关云鹤却捞起薄被给她盖住裸露在外的肩背,慧安便勾起了唇角,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笑嘻嘻的道:“你好生气呢吗?”
关云鹤闻言却冷哼了一声,道:“你先前是如何跟我保证的!”
慧安自知理亏,用脸蹭了蹭关云鹤的胸膛这才委屈地道:“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要不你拿绳子将我拴在你的裤腰上像荷包一样走哪儿就就带哪儿可好?”
关云鹤见慧安卖乖,便闷声哼了一声,已隐有笑意,慧安便又接着说:“人家今儿真的好累了嘛,你原谅我嘛,吓都吓死了,你非但不安慰我,反倒甩脸色给我瞧,人家靖北侯便不会对新雅这样……”
慧安尚未说完,关云鹤已是沉声道:“你还知道怕!单枪匹马便敢往塞外跑,你脑子上哪里去了?我已做了安排,明儿你便和太仆寺的官员们一同回京!”
慧安闻言一愣,虽是早已做好回京的准备了,可也没想着会这么急,更何况她如今受到了这样的惊吓,心中实在也不甘的很,正欲开口关云鹤却是又道:“这事没得商量!回京后还让沈景二人跟着你,也没得商量!”
慧安见关云鹤说的斩钉截铁,便也不再坚持,加之云大人今日虽是被救了回来却受了些伤,偏老人似海担忧病逝在异乡,非不留在边关治病闹着要一起回京,慧安对云大人还是有几分忘年情谊的,云大人这般一路也需要人照顾。
至于那沈景两人,自从她回到京城,因多是在内宅,京城也无甚危险,故而两人便没再跟随她身边,如今关云鹤又叫她们跟着慧安虽觉得没必要,但因早已和她二人熟悉了,跟着也无甚大碍,故而也没再多言。
只是想着这次差点死在胡人的手中,想着那些无辜受死的百姓,慧安心中便有怒火冒了起来,她目光眯了眯,自关云鹤的怀中爬起来拢了拢衣裳,却道:“你等等,我拿样东西过来。”
言罢她寻了外裳披上便出了屋,片刻却是捧着一个大瓷罐回来,放在了八仙桌上。关云鹤瞧她神神秘秘的,便也做起了身,汲上鞋子过去,拉了把椅子也在桌边坐了下来。
慧安便道:“早先我没告诉你,因是上次莫名其妙就中了毒,还累得险些失了孩子,又恰逢怀恩大师一直住在府上,我闲着无趣便跟着大师学了些制毒,辨毒的本事。”
见关云鹤挑眉,慧安才拍了拍那瓷罐,道:“这里头装的是早先我从那些病变的马肺中提出来的毒,若是将这些肺粉洒到北胡人的食用河中,不肖几日北胡必闹瘟疫。我先前不愿拿出来这是觉得这法子太阴损,如今瞧着战争本就是残酷的,就没什么阴损一说,有的只是弱肉强食,你死我活!这荷包中我还装着提取这毒的法子,这一笑灌定然是不够用的,不过好在现在军营中还有一批病马未曾好全……”
关云鹤闻言,又见慧安将那荷包推给自己,不觉凝眸盯着她,半晌才道:“慧安,你是不是心中还很介意当时中毒一事……”
慧安闻言自知关云鹤是在问她,是不是因那件事现在还在害怕,有了心理阴影,这才要跟着怀恩大师学毒。察觉到关云鹤的不安和沉郁,慧安倾身抱住关云鹤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怀中,这才笑着道:“果果很好,如今家中也清净,那事我已淡忘了,只盼着将来能于你和孩子长长久久,美美满满的一生才好。我学毒,不过是因为医毒本就不分家,又恰怀恩大师在府中,一时间起了兴致罢了。”
关云鹤听她这般说,又闻她口气安宁,这才抚了抚她的长发,道:“会的,我会守护你和孩子,再不容你们生出什么危险来。”
他言罢又拥了慧安一阵,这才推开她,扬眉瞧着那瓷坛,道:“你当初怎就想着治这么一坛子危险的东西来?”
慧安却道:“你不知道,医书上有以毒攻毒之说,这东西瞧着是毒,说不定哪日再出来马瘟却还能派上用场呢。我本是想着将这东西妥善保管好的,到底是那些胡人太过血腥残忍!”
宏德十二年八月初二,五更鼓敲过,通往皇宫的各街道上已是大小各色的轿子一乘接着一乘地匆匆太过,却皆是赶着上朝的众府邸大人们的轿子。
天色还灰暗着,慧安坐在轿中撩起轿帘瞧着远远近近,前前后后伺候主子们上朝的跟轿奴才手中的灯笼似天际散落的星光一般在管道上铺展开来,倒没想到有一日自己这一介女流也能加入到这些朝廷肱骨之臣的行列中,一同前往早朝,竟真的能够像母亲一般以国之栋梁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登上金銮宝殿,接受皇帝的封赏,慧安不觉咯咯的笑了起来。
那日关云鹤说了要送她回京,慧安和关云鹤说了一夜的话,翌日清晨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待醒来时却已是出了城,在回京的马车上了。自京城赶往边关时因是惦记着瘟疫之时,故而只赶了不足十日的路,这次回京却是跟着大队直晃了尽一个月才进京。
他们是在两日前入了北城门,而今日却是贤康帝在金銮殿上论功行赏太仆寺立功官员的时候,故而慧安虽是官居区区七品,论理是差了许多台阶才有机会踏足金銮殿的,可今儿她却能有幸登庙堂之高。
慧安心中有些雀跃又极度恍惚,为这一日她等了太久,也吃了太多的苦,可如今眼见着便能实现心中追求的目标,她竟是没有想象中的兴奋,有的只是心头淡淡的欢喜。
只想起昨夜全公公夜里的突然造访,还有全公公的那些话,以及自己所做的决定,慧安心中却又升起一丝悲喜不定的情感来。
昨夜她本已沉睡,只却突然被方嬷嬷唤了醒来,听闻是贤康帝身边的全公公突然身着布衣而来,慧安当即心中便是咯噔一下,只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匆匆地起身到了花厅,全公公却是吃着茶做顾而言他地扯了一通没用的话,后来才说起这些年贤康帝日渐收拢军权的事情来。
只说当年华国公若非想不来,非抓着军权不放,便也不至于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又说凤阳侯府两代忠勇,皇恩浩荡,皇上这才看重慧安,允其为官,这次立了功,承袭爵位那也是理所当然。慧安听到这里才算觉出味儿来,感情这全公公是为贤康帝来讨要封侯的利息,向她要沈家军的军权来了。
那沈家军说白了也就是当年跟着沈强一起出身草莽的那最初的一批人,他们生下的子嗣因也多数从了军,而这些人又对沈强异常忠诚,跟着他出山从军后更是一直都划在了沈强的名下,即便沈强后来成为大将军,率领的队伍越来越多,可这些人却是至始至终都跟随着沈强,直至大辉建朝,因这些人的人数并不算多,故而皇帝便也没放在心上,仍旧由着沈强自行号令,如朝廷有调令,直接吩咐沈强便是,后来这沈家军便顺是你又落到了沈清的手中。
而沈家军未曾对外招过兵,都是所谓的沈家后人子承父业进入军营成为兵勇,故而当年沈强时这些人尚且有两千来人,可到慧安的母亲沈清时却只剩下不足千人。
这么一支队伍按说朝廷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可问题就在于,沈家军中有一支很厉害的火铳队,那却是大辉的唯一一支火铳队!而且这军队的火铳本就是归属沈强的,从一开始也是这群乌合之众的山贼出山时便自带的火铳队。
那火铳说起来历却也叫人笑话,却是沈强当年做盗墓行无意自前朝一个小藩王尤丽王的墓穴中给挖出来的,尤丽王的藩国靠海,传言这些火铳都是其派人自海的另一边千辛万苦弄回来的。
因前朝战乱,尤丽国灭国,前往大海彼岸的海形图遍寻不到,而尤丽王在战乱中失踪,最后都无人得知其踪迹,只在一些书籍上出现过这种威力不凡的火铳。
而世事有时就是这么叫人惊叹,这尤丽王的藩国明明是在海边,可偏就叫在中原腹地当土匪的沈强无意间将他的墓给挖了出来,同时还挖出了这么一批保存完好的火铳,并叫他研究出了火铳的用法,还组合了一队火铳队。
而大辉如今的火铳却都是将作监按照尤丽王墓穴出土的火铳图样制作而成的,却不知因何问题,这些火铳制作出来就没有沈家军的火铳厉害,不光是射程连威力也远远不及。
故而沈家军的火铳队极为出名,也曾在战场上很是出过两次风头,而沈强也因此火铳队骄傲异常,沈强死后,沈清因继承了父业,故而沈家军虽是早已名存实亡,可沈家的火铳队还是存在的!
可待沈清过世后,慧安还小,驻扎在当年沈强家乡毫州的沈家军却依然被贤康帝派人控制,这么些年了,慧安根本连沈家军的影子都没见到过,对她沈家军的火铳队其实是一个很虚无的存在。
故而前世时倒也不是她败家,实在是对这什么沈家军就没什么感情,故而才会自以为是地拿其和贤康帝换来了于秦王的一段孽缘。
如今被全公公提及此事,慧安却是你一点都不意外的,她早先便和关云鹤商量过了这个问题。
两人商议的结果是,沈家军其实早已飞出了慧安的手掌心,便是当年火铳队的兵勇们都是沈强歃血为盟的兄弟,可如今早已隔了两三代人,慧安这小主子又从未露过面,相反却一直是贤康帝在控制着这支队伍。这对慧安来说,实已不算是沈家的队伍了。
贤康帝如此重视这支队伍,大抵也是怕这支队伍的杀伤力,生恐哪日这支队伍被有些人利用,将铳口对准他,成为刺杀皇帝的利器吧。
而毕竟这支队伍和凤阳侯府的渊源极沉,而且并非所有和沈强同辈的沈家军老人都已过世,他们中有一些身子硬朗的还活在这个世上,而且对沈强还是有着浓厚的感情的。
如今凤阳侯府只剩下慧安一人,虽说是天下之兵尽皆王兵,但沈家军毕竟更像是沈家的私有物,慧安若是个男子便还好些,将其收为己用便好,真若是不堪大用,令其交出军权来却也无人能说出个什么来。
可偏慧安就是个小女娃,这若是贤康帝不吭不想地就将沈家军收为己用,却是怕将来有一日世人要说他欺负孤寡,薄情寡恩的。
故而如今眼见着慧安立了功,欲行封赏,贤康帝才在此时叫心腹秘密前来张了这个口。
一来如今情况由不得慧安,再来关云鹤先前也说,兴许这支队伍落到了贤康帝的手中来日还说不定能发挥到出其不意的效用,故而慧安一听全公公的话便笑着起了身,道:“公公且先等等我。”
她言罢便进了内室,片刻后却是拿了半块翠玉雕刻的海鸟玉佩来,递给全公公,道:“公公可能也知道,当年的火铳已是从尤丽王的墓穴中挖出来的,故而这兵符便也用的是尤丽王的遗物,这块玉佩是当年尤丽王腰间的,上面的青鸟正是尤丽国的国鸟,这半阙玉佩便是兵符了。”
全公公闻言仔细瞧了瞧那玉佩,这才笑着说:“不愧是尤丽王钟爱之物,果真不管玉质还是雕工都是极品,只是此物贵重……”
慧安闻言便笑着道:“万寿节眼见便要到了,还请公公代为呈上皇上,这也是下臣的一片心,还请公公务必帮我。”
全公公闻言便哈哈一笑,将那玉佩好生的装好,却道:“天色已不早了,明日沈大人还要进宫早朝,洒家便不再打搅了,就此告辞。”
当时全公公已步出花厅,却又笑着回道,只说了一句:夫人是懂得取舍之人,必有后福……
慧安想着这些,不觉摇头一笑,而她恍惚间轿子已到达了宫门前,慧安低眉顺眼地进了广场,站在了百官之后。
今日太仆寺和她一起见驾的便只有云大人,慧安和他站在一起,一老一少,倒是极惹人注目。
只大臣们对此事早已知晓,遇那熟识的便只打个招呼就各自寻到自己的位置恭敬地站定,等着时辰一到好按序进殿。
当悠扬而又威严的钟鼓声在一重重红墙碧瓦间跌宕回想,金台上传旨内侍清亮的声音高高响起,又响过三声鸣鞭后,慧安才深吸一口气跟在文官之后缓缓邹润了高殿巍峨之处。
脚下的台阶像是一直走不尽一般,四下静寂,只闻大臣们整齐的脚步声,肃穆而威严,慧安本沉静的心便在这一劫节的高阶上变得动荡了起来,一股敬畏之情畏惧之意油然而生。
待进了殿,和众大臣们一起跪拜过贤康帝,台上传来全公公的叫起身,慧安才跟着起了身,恭敬地低着头站在了最靠门口的末位。
上头贤康帝似心情极好,说起边疆的马瘟,他先赞赏了芶大人两句,芶大人出列说了两句场面话,却是将功劳推给了她和云大人。
慧安知晓,早在她未曾回到京城时,关云鹤已暗中令人上折子请恩,向贤康帝为她讨要该得的恩赏,自云大人回来后,更是联名太仆寺的几位兽医博士也向贤康帝进了言。
而今日贤康帝既将她宣上了这神圣的金銮殿,此事应是十拿九稳了,可如今听到芶大人提及自己,慧安竟是手心冒出了一层虚汗。
“朕也听云大人等人言道此次骂马瘟能够及时得到消除,功劳最大的便是沈爱卿,若非沈爱卿发现引起马瘟的病因,只怕我大辉今年要遭受极严重的灾难。沈爱卿实乃我大辉巾帼,甚肖其母啊!”
慧安闻言忙出列跪了下来,道:“能治好马瘟乃全部太仆寺官员共同的功劳,微臣不敢贪功,望皇上明鉴!”
慧安说着已是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贤康帝却是朗声而笑,道:“朕赏罚分明,沈爱卿方心,太仆寺的官员朕统统有赏,只沈爱卿和云爱卿的功劳至高,却也是定要单独受赏的。”
贤康帝说着冲一旁站着的全公公抬了抬手,全公公便忙将草拟好的圣旨取出来,上前一步,扬声道:“太仆寺丞云大人,主事沈大人接旨。”
全公公声音一落,一旁的云大人忙也站了出来,俯身跪下。
全公公的声音便再次响起,慧安手心捏了一把汗,根本没听清他说的一堆话,只听到擢升云大人为正四品太仆寺少卿。慧安心中便是一定,云大人本是从六品,立此一功竟连升了四个台阶,那么对她想来便也不能再不疼不痒地赏赐些什么金银之物了。
慧安正想着,那边全公公已经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凤阳侯沈强随太祖起兵衷心可表,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其女沈清承父之志,巾帼不让须眉,特受先帝恩赐承袭凤阳侯爵位,依祖例,凤阳爵位,可世袭罔替。今女侯之女沈慧安虽系女子,然多次于国有功,犹胜男人,今朕特允其继凤阳侯之爵,并胜任从六品太仆寺主簿一职,望卿自勉之,钦此,谢恩。”
慧安闻言,只觉心口砰砰直跳,一时间大殿中似乎都空荡虚无了起来,待全公公又念了一遍谢恩,慧安才忙恭敬跪倒,颤声道:“微臣谢皇上隆恩。”
全公公步下台阶,将那明黄的圣旨交给慧安,慧安抬起双手却只觉着那薄薄的锦缎竟是如有千斤般,她抬眸那圣旨的侧边上绣着仙鹤,正是大辉封侯袭侯专
门的纹饰。和凤阳侯府的祠堂中供奉的那道当年母亲袭爵时的诏书一模一样……
慧安眼眶登时便红了起来,手指已是颤抖不止,当年母亲是否也如她这般,因保全了沈府的荣耀而兴奋喜悦呢。
母亲,您看到了吗?侯府,女儿这次守住了!
慧安都不知晓自己是怎么恍惚地站起身,又是怎么跟着众大臣退出大殿的,更不知道一路是怎么回到了凤阳侯府中,待童氏欣悦万分地将她抱入怀中,激动地说着话时,慧安才慢慢回过神来。
花厅中出了童氏,文景心,聂霜霜,新雅,汪明茵和二夫人等人也在,众人皆是一脸的喜悦,大家都是听闻慧安立功一事又知今日贤康帝在金銮殿上召见慧安论功行赏,这才一早便前来了凤阳侯府等消息的。
慧安瞧着这一张张明媚的笑脸,只觉一颗心都充的慢慢的,涨涨的,竟全是快乐和幸福,只可惜最该陪在她身边的那人却还是远在边关,只慧安却知道他此刻定然也有感觉,定然早已料到这一日。
“安娘啊,以后我们见着你难道还要恭恭敬敬地行大礼不成?”
“不能再叫安娘了,要叫沈女侯……”
……
谢云芝和文景心打趣着慧安,慧安只瞪了两人一眼便拉了一旁聂霜霜的手,笑着道:“早便听闻文大人调了吏部,我还想着到时候咱们能一道回京呢,偏巧我后脚到太奉,你们前脚却是走了,太仆寺的马车又行的慢,这便晚了一步。我瞧着你气色极好,倒是和上回见你没多大差别,今儿怎没带言哥儿过来给我瞧瞧?”
言哥儿正是聂霜霜为文思存生的嫡长子,这段时日以来慧安和聂霜霜也是常常通信的。自聂霜霜生下了长子,文思存便将那小妾主动打发了,府中如今也只聂霜霜一个,慧安自聂霜霜的信件中便能感受到她的幸福和满足,如今见她面色极好,人也丰满了些,整个人都焕发着神采,便知文思存是真正的待她好,心中也替她高兴。
而聂霜霜听闻慧安问起儿子,面色便浮现了慈祥的笑容,道:“那孩子皮的紧,倒是你,那会子听闻你中毒的事可把我吓坏了,只那时候我身子正巧最沉,也不能回来瞧你,到底是吉人自有天相,那日在沈府瞧见果果,真是个讨喜的孩子,小模样长的……将来定比你还要好看上三分呢,一双大眼睛黑溜溜的,人一逗就笑,一瞧便是个机灵鬼儿,真真是好呢。”
聂霜霜说着竟是眼眶微红,慧安知她为自己担心了。先前她生下儿子,回京报喜时还曾特意的交代,让瞒着她这消息,想来便是恐当时她刚刚得知中毒听闻这消息后反会触景生情,伤心难过。最后还是她连番问起,文景心才将消息送了过来。
聂霜霜这般心意,慧安自是感念的,握着她的手,笑着道:“这处如今也就你我做了母亲,来日咱俩好好说说体己话,就咱们俩,谁都不叫。”
“好啊,这要背着我们谋算什么呢!沈女侯这可不厚道,如今承袭了爵位,总归是要好好摆上一桌席面邀众姐妹们来吃上一回的,可不能只给聂姐姐这面子,却将我们都给忘了。”谢云芝偏巧听到两人的话,当即便嚷嚷了起来,一时间屋中又是一阵的闹腾,欢笑声直飞出老远,荡出院子令凤阳侯府的奴婢们也都说笑着精气神儿十足了起来。
慧安在京城中没待上几日边关就传来了北胡两大部族大闹瘟疫,征北军趁势出击,大败北胡的消息。而北胡的大汗厄尔伦遭受重击后已率北胡各部北迁撒云河以西避难,这消息传到京中,举国欢庆,可贤康帝却尤觉不足,只道这是大好时机,大辉应趁胜将胡人一举赶出莫汉大草原。
故而贤康帝便传令加快开辟南方养马场饿规模,在北境中各城郡建立太仆寺的下属衙署之事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慧安趁此时机上了请奏出任雁城典厩署令一职,早先关云鹤便说此事他会从中周旋,故而上了折子,慧安便一门心思地安心在家带孩子等消息。
和果果一别便是两月有余,虽慧安没有一日不在想念孩子,这显然果果却没同样想念母亲,对童氏和方嬷嬷竟都比对慧安要来的亲近。
慧安瞧着自是心中难受,连日来一有空便和果果呆在一起,哄她逗她,也不知是果果念起了她的气息,还是连日的相处已经和她相熟了,总之这两日果果已开始学会依赖慧安了。
每每见她冲自己笑,不停地伸出小胖手四下舞动,慧安便觉一颗心都化成了水,只想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她。
只慧安未能享受两日的清闲,贤康帝便允了她的奏请,令她即日便北上供职。慧安自是欣喜万分,只因任了典厩署令一职她便是得了外放,三年才考评一次,若无变故便能常年住在雁城,而这次她却是要带着女儿一同前赴雁城的。
这次一去却不知何日才会回来,故而只凤阳侯府和东亭侯府便有极多的事情等着慧安一一安排,凤阳侯府还好说些,这些年她本就不常在府中,府中的事多是童氏和方嬷嬷,竹名等老人在料理,只需还按着原先的规矩来,每半年将府上那处的账目拿给慧安过目便是。
可东亭侯府从来都没长久地缺过主子,上次分过家后,虽是按着周总管筛选的名单精简了府中奴婢,留下的都是早年曾跟随过顾舒云,或是那些衷心关云鹤的老实本分之人,可慧安到底对他们都不熟悉,如今一下子要离京,这些事便不得不好好的琢磨下,而且还得请二夫人平日里多多照看这东院才是。
慧安腾出几日时间,在周管家的陪同下好好熟悉了下府中留下的老人们,细细将事情都理顺了,这才备了礼物去寻二夫人。
如今二房和大房中间垒起了高高的墙,却是要出了府门绕一圈才能从另一边进二房的大门。府中下人们也惯常将两边称为西院和东院,之前都是二夫人过来给定国夫人请安,慧安自分家之后从未去过西院,这下子竟是要绕上这么一大圈子,她不觉又心生悲意。可她这边轿子刚刚出了前院的仪门,便闻府门处传来一阵阵的喧嚣声,慧安蹙眉,令秋儿打前去探,半晌秋儿奔了回来,面色却是有些古怪,慧安挑眉,她才回道:“少奶奶,是孙心慈抱着孩子跪在咱们府门口呢,说什么是少奶奶您的亲妹妹,如今走投无路,少奶奶却忍心将她堵在门外,连口热茶都没有,哭着喊着地要见您。少奶奶,要不奴婢过去将她赶走,少奶奶再出府?”
慧安闻言倒是一愣,那次在街头偶遇孙心慈后,慧安曾叫春儿盯着她,孙心慈却并未在街头流浪就被马府的老太君给接了回去,只因老太君急着抱孙子,不知哪里听说了孙心慈的事,便隔开马鸣远的妻子将人给又接了回去。
慧安知晓后便再未多加留意她,只因那马夫人慧安也算是见识过了,着实是个难缠的,既有法子哄的马鸣远将孙心慈给送了人,便定然容不下一个怀着身孕的孙心慈。
孙心慈这一回去有的是苦头吃,果然,慧安产下果果之后没多久孙心慈便也产下了一个女婴,可那婴孩儿却是被人动了手脚,生下了就是个哑巴,且脑子也有不足。
当时慧安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还生出几分荒谬的感觉来,总觉着是前世孙心慈欠了她的,而今世遭在她腹中孩子身上的难便就落在了孙心慈的孩子身上,故而一度慧安对那孩子还有几分的怜惜之情。
只马家毕竟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女儿虽是有问题,但到底是那家的小姐,慧安觉着好歹不至于饿死。
可祸不单行,就在慧安前些天回京的时候,马婕妤却突然因毒害高嫔的十九皇子被贤康帝赐死,而马家更是株连满门,马鸣远,和其父亲马治等男丁当天便被下了大狱,而刑部审判的结局却是男人流放,女人收没官妓,若是没有弄错的话,今日正是马府抄家的日子。这时候孙心慈竟然有能耐跑到这里瞎闹,倒真是有些本事。
慧安想着,不觉撩起了车帘道:“去将她领过来吧,让她在府门处吵闹终究也不是个法子,路人瞧见不定怎么编排呢。”
秋儿这才不情不愿地领命而去,片刻慧安果见孙心慈穿着一身已破旧不堪的衣裳,半散着头发,抱着个襁褓走了过来。而她的身后尚且跟着两个差役模样的人,那两人一见慧安便忙行了过来,跪下道:“小的们叩见凤阳侯,此女非说要见女侯一面,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说,小的们也是怕真延误了女侯的事,这才将她带了过来,若是女侯不想见她,小的们这便将人带走,决不让她惊扰了您。”
慧安见那两个小衙役分明就是想来讨些赏钱儿的,却还说的冠冕堂皇,心中讥笑,面上却是道:“能否劳烦两位先到那边的树下乘乘凉,本侯和她说上两句话。”
她言罢又瞧了身边的秋儿一眼,秋儿上前打了赏,两人便欢天喜地地给慧安又磕了个头这才向树下而去。
而这边慧安瞧向孙心慈却见她一张脸惨白毫无血色,身子更是单薄的吓人,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瘦骨嶙峋的,见她看过去便忙噗通一声跪下,却是哭着说:“姐姐,姐姐,当初是妹妹我猪油蒙了心处处都对不住姐姐,姐姐能否大人大量原谅妹妹……”
慧安见孙心慈痛哭流涕,不觉蹙眉,已是知道了她的来意。马家一直是依附威远侯府而生存的,是太子一党的,而近来在宫中佟贵妃开始展露锋芒,两个月前崔氏不慎病倒,贤康帝便令佟贵妃接掌了后宫事宜。
而马婕妤是皇后的利爪,一直唯皇后马首是瞻,如今马府这分明是较进了朝廷和后宫的两相争斗中,成了皇位的陪葬品。
孙心慈若真是悔过了,便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来寻她的谅解,不过是将她当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想尽力一捞罢了。
休说她和孙心慈隔着仇恨,她不可能为了孙心慈而罔顾朝廷的法令,和一个官妓纠缠不清,便是如今她对孙心慈已无恨无怨了,可她如今还想着利用她,只这种态度便叫慧安不喜,便不会相帮于她。
像孙心慈这种白眼狼,若真是帮了,那才是养虎为患呢,慧安想着目光便冷了下来,道:“这位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孙心慈却是忙跪着向前走了两步,便在马车的跟前磕着头道:“大姐姐,不,凤阳侯,求求你帮帮我们吧,我不想去做官妓,好歹我们身上还留着一半相同的血,我若当了官妓,你面上难道就有光吗?凤阳侯,你看看,你也同样是母亲,你难道就忍心我这么大的孩子便成为弃儿吗?她已经生而不足了,若是再成了无人要的弃婴,那……那可如何活下去啊,呜呜,凤阳侯,求求你了,你帮帮我们吧,以后做牛做马我定会还您的恩情,求求你了……”
眼见着当年那个曾经折辱她的女人跪在面前哀求祈怜,慧安竟是一点都想不起前世在秦王府花园中瞧见的那张娇艳又令人作呕的脸了,那曾经做梦都清晰如真的面容,曾经刻在她心口上每每想起便痛不欲生的脸庞,早已淡的不见了痕迹,如今瞧着孙心慈这张凄楚消瘦的脸,慧安只觉恍惚,半晌她才淡漠地瞥了孙心慈一眼,道:“抱歉,我对养虎为患,助纣为虐一点兴趣都没有,你找错人了!秋儿送这位夫人出去吧。”
秋儿早便不耐烦了,闻言上前便拽起了孙心慈,那边两个衙役见状也忙过来冲秋儿点头哈腰地拽着孙心慈便毫不客气地拉着向府门去,而孙心慈却还在冲这边不停地喊着。
“凤阳侯,你如此作为便不怕人说你心狠手辣,不念旧情吗?”
“凤阳侯,你这般狠心是会损后辈阴德的!”
……
她骂了两声却是突然没了声音,想来是那两个衙役动了什么手段,慧安听她软的不行便来硬的,却是一点都不为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悔过,不由摇头一笑,复又想起她怀抱中的那个婴孩儿来。
方才她瞧了一眼,那孩子长的还齐整,只是目光发直,木愣愣地这么大动静竟是一个表情,若是寻常孩子早便吓得哭喊了起来,想着那小小的粉粉的脸蛋儿,慧安便又想起了果果来,到底还是冲秋儿道:“那小孩儿,你留意着些将来便留在府中给果果做个伴儿吧。”
秋儿闻言面色便露出了不痛快的神情来,道:“何必接回府来,寻户人家多许些银子不照样……”
慧安却道:“那只是个痴儿罢了,留在府中养她一辈子也没什么难的,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两个半月后慧安才带着果果到达了雁城,这一路因果果太小,加上路上又出了一些小意外,故而行的却是格外的慢,常常正常人行一日的路程她们却要走上两到三日。
自京城出发时分明刚刚过了夏日,正是秋高气爽,到达边关竟然已开始飘雪花,慧安也穿上厚厚的冬帽斗篷。
将军府的门前管家早已带着众人恭维多时,关云鹤却是迎出了城,待到了府门,他先自马车中跳下,接过秋儿手中的伞撑开,这才回身将抱着果果的慧安接了下来。
待慧安站定,管家便忙带着众人跪地行大礼,“给夫人请安。”
那声音将果果惊动,她本是在慧安怀中睡得香甜,登时便蹭了蹭脑袋,睁开乌溜溜的大眼睛来回瞧着,似想弄清楚出了什么事一般。
不巧一片雪花自伞边上飘来,落在了果果的眉心,小家伙似感到冷了,登时便将小脑袋往襁褓中缩了缩,还尤自不满意的嘟了嘟嘴。慧安瞧着一乐,一面令众人起来,一面却冲怀中的果果道:“果果,下雪了呢,方才那是雪啊,是不是很漂亮啊。”
果果如今已经六个多月,人和她说话她便会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倒似能听懂人的语言一般。慧安轻柔的话语刚落,果果便真的咯咯笑了两声,那声音在这飘雪的门前,静谧之处,竟是格外的动听,当即管家的婆子马氏便笑着道:“小姐可真真是可爱。”
众人闻言也都纷纷笑着附和,这若是在京城,下人们随意插嘴,又在主子面前妄议小主子是定然要受到主子的责备的,可慧安上次在雁城住了一个多月,便发现这里的许多习惯都和京城不同。
下人们多宽厚老实,本分又朴实,规矩也没那么大,和主人相处起来虽是少了一份的敬畏,可却多了两分的人情,女人也非常爽朗,街上常常瞧见打扮华丽的富家小姐纵马驰聘,放肆欢笑。
比起京城来,慧安觉得这雁城虽是不过繁华,可却天然去雕饰,朴实中透着一股子清透和大气,雁城的天也更加蔚蓝,天空中只要抬头便常能瞧见雄鹰掠过的身影,映着那水汽般净透的天空叫人心也跟着飞纵了起来一般。
总之慧安极为喜欢这里,也很高兴未来的几年要在这里安家,这次前来落雪的雁城更加迷人,苍肃而古朴,令慧安自进入雁城地界唇角的笑意便未曾消弭过。
如今见果果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竟要探头往外瞧,似想看看母亲所说的雪,慧安便也扬大了笑意。
而关云鹤见果果自包裹中探出头来,本能地将手中的伞往下压了压,可当即果果便张大嘴哇哇的叫了起来,便关云鹤还犹自不知,只问着慧安,道:“是不是饿了,让乳娘抱下去喂奶吧,你都抱她半晌了,莫要累着自己。”
慧安闻言却是哄着果果,嗔了关云鹤一眼,道:“你这怎么做爹爹的,孩子哭都不知为什么,分明便是你挡住了孩子的视线,影响了果果瞧风景。”关云鹤闻言一愣,将伞微微移开,果果竟然真的就立马不哭了,睁大了眼睛又去瞧天空洋洋洒洒飘下的雪花,那黑黑的瞳仁还跟着雪花动来动去,不时咿呀两下,接着却似又想起了坏爹爹来,瞥了关云鹤一眼,使劲的咿呀了两声。
慧安便莞尔地笑了起来,她方才说话声音虽是不大,可众人却都听到了,见夫人竟用满含职责的语气和将军说话,偏将军面上除了温柔的笑容,还是温柔的笑容,似换了个人一般,好几个人都险以为眼睛花了,抬手用袖子揉了揉。
慧安正欲举步进府,却闻远处的街角传来一阵极为清脆干净的马蹄声,慧安凝眸望去,就见一个穿着红色骑马装的女子驾马疾驰而来,身影和雪幕揉在一起却是分外的动人,彰显着一股英气和洒脱。
慧安瞧得不由一愣,转瞬间那女子却已到了近前,勒马跳下,冲着慧安便是一笑,道:“沈家妹子,可还记得姐姐我啊!”
慧安仔细一瞅倒是一愣,竟是两年前自京城离去的韦圆,两年不见岁月却似未曾在她的面上留下什么痕迹,这女子还是我行我素,张扬无礼。慧安来此最大的难过便是要和文景心她们相隔千里,却不想竟在这里又遇到了熟人,当年她虽曾想利用韦圆,可对韦圆却还真有几分喜欢,如今见她笑容满面地冲自己打招呼,慧安自是欣喜万分,忙笑着道:“韦姐姐!你怎在这里!”
韦圆却是一笑,扬眉几分讥弄得瞧着慧安,道:“怎的这两年不见,你这小丫头片子当了娘,嘴巴也变甜了啊。我这将嫁来了雁城,今儿听说妹子来了,可是特意地过来给妹子接风的,我家便在这将军府背后的第二道胡同里,以后妹子于我常来常往啊。”
慧安连声应下,韦圆便又道:“这雁城的夫人闺秀们我最是熟悉,大家都急着向你讨教御夫之道呢,来日你这将军夫人可要在府中办宴,邀我们一道过来参观将军府啊,说起来这将军府弄得神神秘秘从不叫女人接近,这会子大家可能进去好好瞧瞧景儿了。”
韦圆言罢便笑着瞧了眼果果,顺手自腰上扯了个编制精巧的马鞭就塞进了果果的襁褓,道:“见面礼,我便不多留了,再多呆你这男人脸都黑成炭底锅了。”
言罢,她却是再不瞧慧安一眼,一个翻身上了马,还来时一般风风火火地卷起一溜飞雪疾驰而去。
慧安何曾见过有人对关云鹤说话也能这般的不客气,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见关云鹤果真沉着一张脸不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头去见果果竟用小手自行抓住了那马鞭的绳子,正扬嘴笑着,欢快的舞动,露出下牙龈上两颗板大的牙齿来,可爱的紧,慧安的心情便愈发的美丽了起来。
她喜欢这里呢,而且预计在这里她也能寻到同样真挚的友情,只若是这雁城夫人姑娘们都若韦圆一般性情,那可以预计未来她的生活将会极为丰富多彩呢。
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啊,是不是,我的宝贝。慧安低头,冲果果嫣然而笑,果果便似回应她的话般咿呀了两声。
倒是一旁的关云鹤心中郁结难言,只因自见面后慧安好像都没正经瞧上他两眼,都是在逗弄怀中的果果,一会子果果该吃奶了,一会子要抱着果果看风景,一会子果果睡着了竟也不允乳娘抱下去,只抱在自己怀中,说是果果换了乳娘来抱会惊醒。
便是将才在车中,他想好好地抱抱她,她都一脸惊慌的躲开了,说什么怕挤着果果……
果果,果果,果果,……关云鹤只觉着自己的一颗脑袋也像是树上缀着的果子一般,沉沉的压着身体,将他整个的好心情都给压没了,只觉得当初要这孩子的想法是否太匆忙了点。
这样不成,怎么能如此溺爱孩子呢,这毛病绝对不能惯着,关云鹤想着瞧向前头抱着果果边走边笑的慧安,目光贼亮的闪动了起来。
可这日夜待某人好不容易将赖在母亲怀中的某果子挖出来扔给乳母,一脸贼笑的解开媳妇儿的衣裳,瞧见那多日不见的美景,正血脉贲张时却不想那睡容分明还香甜着的媳妇儿不知怎地竟是猛然睁开了眼睛,抬手迅捷地抓住他放肆的大掌,魅惑一笑,抓着他的手缓缓地下滑,却是最终在他呼吸渐趋急促时,拽着他的手将其放在了她的小腹上,轻启红唇,却突出一句句魔音来。
“相公,怎么办呢,人家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了呢……”
“唔,算算可巧便是上回你赶我回京那夜有的啊……”
“相公,你面色不好啊,我们又要有小宝宝了,你怎么不高兴呢……”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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