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母亲身边服侍的人。她相信,母亲的死一定留下了蛛丝马迹。要找线索,母亲身边服侍的人就显得尤为重要。
特别是伍嬷嬷,是母亲身边第一人,是重中之重。
“绿芜,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伍嬷嬷不来?”顾重阳道:“你去把伍嬷嬷叫过来,我有事情问她。”
“小姐。”绿芜哽咽道:“我怕您伤心没敢告诉您,伍嬷嬷也跟着夫人一起去了。”
顾重阳大惊失色,几乎是惊声叫了出来:“这不可能!”
伍嬷嬷与母亲固然是主仆情深,会生出以身殉主的想法,但也绝对不会这么做。
之前在泊头镇的时候,李杏春老大夫误诊母亲是肺痨,命不久矣,就将她托付给伍嬷嬷。伍嬷嬷当时含着泪跪在地上给母亲磕头,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情形犹在眼前。
伍嬷嬷必定不是以身殉主,定然是有人动了手脚。她是被人害死的。
心思百转千回,顾重阳已经站了起来:“伍嬷嬷的尸身在哪里?”
“这……”绿芜犹豫了一下,然后道:“伍嬷嬷的尸身应该是在下人房里。”
“带我去!”
“小姐,伍嬷嬷是上吊死的,样子十分难看,你还是不要去看了吧。”绿芜小声劝道:“您的心意伍嬷嬷一定会知道的。”
她现在只想知道真相。母亲已经入殓,她没能见最后一面。她一定要看看伍嬷嬷究竟是不是投缳而死。
她怀疑伍嬷嬷是被人害死,然后伪装成上吊的样子的。
主意定了,顾重阳大步朝外走:“你若是害怕,那就不要去。”
绿芜赶紧跟上,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因为不是寿终正寝,又到了年下,四夫人停灵不过七天,就下了葬。
如今庆阳侯府的灵堂白幡悉数卸下,为了迎接新年重新挂上了姹紫嫣红的装饰,好像几天前的那一场丧事不存在一样。
只有顾重阳为母亲服丧还穿着一身的孝衣,在这偌大的庆阳侯府显得十分不合时宜。
舅老爷沈玉成也不好在顾家久待,他只能隔几天来看看顾重阳。
拉着顾重阳的手,他叹息了半天,到底没把那句要接顾重阳去沈家小住的话说出来。
“舅舅!”顾重阳送沈玉成到大门口,见左右无人,就道:“我母亲不是病死的,是有人害死了她。”
沈玉成大吃一惊,连忙蹲下来,压低声音道:“重阳,你这话是从哪里听到的?是谁告诉你的?”
“是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顾重阳眼中闪烁着坚韧的光芒:“重要的是,我不会让母亲白死的。舅舅,您要帮我。”
沈玉成听了长叹了一口气,爱怜地摸了摸顾重阳的头:“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舍不得你母亲,舅舅跟你一样也舍不得,只是你母亲她……”
沈玉成顿了顿,把眼中的涩意压了下去道:“你母亲的确是心疾,我去问了后来赶来的太医,他说了,的的确确是心疾暴毙。没有人害她,她是病死的。你以后乖乖听你父亲的话,不要听信别人的谣传,知道吗?”
“那不是谣传!”顾重阳反驳道:“母亲身体很好,不是心疾,舅舅,母亲之死不是心疾暴毙,而是人为,请你相信我。”
“你母亲为人和善,待人真诚,与你父亲伉俪情深,谁会害她呢?而且那天顾家的人都不在,只有一个二夫人在,她与你母亲无冤无仇,断断不会去害你母亲的。如果你母亲是被人害死的,顾家怎么可能这么平静?我已经查过了,一点线索都没有,只能证明你母亲的的确确是病死的。”
沈玉成压下去的眼泪,再一次涌了上来,他死死压制住内心的哀痛,柔声劝解道:“重阳,你母亲已经入土为安了,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活着,明白吗?”
舅舅这个样子,分明是不相信自己了。
顾重阳突然有些心灰意冷,她闷闷地点点头:“我知道,舅舅,你不要担心我。”
舅舅这边是指望不上了,一则,他不相信母亲是被人害死的,二则他是沈家人,总不好天天在顾家。
追查凶手这件事情,她只能靠自己了。
送走了沈玉成,顾重阳就往回走。
经过荣冬院的时候,她的脚步不由顿了顿。
那天,她去看了伍嬷嬷的尸身,发现伍嬷嬷的确是上吊而亡的。
她实在想不通,伍嬷嬷怎么会投缳。
第二天,顾泰来带来的消息更令她吃惊,不仅伍嬷嬷,连母亲也是上吊而亡的。
这怎么可能?
她不信,一万个不相信。
她的脚步已经迈进了荣冬院,走进了母亲的起居室。
“四小姐。”邱嬷嬷地走了上来,十分殷勤道:“四老爷去了书房,不在家里。”
“我不找父亲,我就是来看看。”顾重阳道:“这里不用你服侍,你下去吧。”
“那我就在门口守着,小姐有什么事情尽管叫我。夫人走了,小姐您可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邱嬷嬷拿帕子擦了擦眼泪道:“否则,别说夫人在九泉之下不能安息,就是我们做奴才的看了,心里头也不忍。”
上一世,继母葛碧莲进门之后,邱嬷嬷第一个倒戈投向了葛碧莲。顾重阳一直不喜欢她。
此刻邱嬷嬷的难过,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对于邱嬷嬷的示好,顾重阳无动于衷:“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邱嬷嬷有些尴尬地退了出去。
顾重阳站在横梁下,抬头看了许久,然后搬了一个高凳爬了上去。
横梁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可有一片地方几乎没什么灰尘,分明是有锦帛之类的东西在上面停留过,在明亮的光线里格外扎眼。
可光靠这个也不能断定一定是母亲投缳时留下的痕迹啊。
顾重阳下来,又搬了个小凳子摞在高凳上,再次爬上去,终于可以近距离观察那横梁。
横梁是又粗又厚重的槐木,因为挂在头顶,人视线看不到,因此只上了一层薄薄的柒,打磨的也不十分光滑。
突然,顾重阳给看见横梁上木刺中,挂着几缕极小极细的大红色丝帛,她的心猛然一缩,颤抖着双手将那丝帛取了下来。
大红色丝帛,上面还带着金线。
顾重阳不甘又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母亲因为等待舅舅,所以打扮得十分正式,她腰间的汗巾子就是大红色刻金丝缀着珠珞的样式,跟这横梁上的丝帛一模一样。
从凳子上爬下来,顾重阳就开始趴在地上在床底下,椅子底下,犄角旮旯处找东西。
她找到了。
在母亲黄杨木梳妆台下面,她摸到了一个圆溜溜的珍珠。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瘫软地坐在地上。
顾泰来打听的没错,母亲的确是投缳自尽而亡。
可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逼得她不得不走上这条路呢?
就算她不想活了,可至少要等自己回来啊,她明明答应过自己,要长命百岁,要陪着自己长大,看自己嫁个如意的夫婿。
她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呢?为什么一言不发不留只言片语地死去了呢?
临窗大炕上放着一只没有完成的绣鞋,漂亮的鞋样,精致的绣工,一看就知道母亲是多么的心灵手巧。
她开始抽条,长得快,衣服鞋子都换的勤。这是母亲给她做的春鞋,原本准备二月二龙抬头去郊外踏青穿的。
可惜,她再也没有机会穿了。她心里很痛,眼泪再一次迷蒙了她的双眼。
顾重阳爬起来,把那只绣鞋握在手里,看着看着心里就涌出一个想法。
不,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母亲是自尽而死,也一定是有人逼迫,绝不是她的本意。
她死的时候一定十分难过,她的丈夫不在身边,她唯一的女儿不在身边,嫡亲的哥哥也在来的路上。她肯定很想等一等,等着见女儿,见丈夫,见哥哥。可是,她最终也没有等到。
顾重阳可以想象到,她悬在房梁上,看着炕上那只绣鞋的时肝肠寸断、哀痛欲绝、万念俱灰的心情。
母亲不能白死,凶手一定要受到惩罚。
她是母亲唯一的女儿,前一世她懵懂无知,这一世,她必须要为母亲报仇。
顾重阳擦干了眼泪,把那只绣鞋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留恋地看了一眼母亲的起居室,大步离开了安荣院。
“丹心。”顾重阳问道:“顾泰来今天有没有递消息进来?”
“没有。”丹心摇摇头道:“已经整整两天没有消息了。”
母亲死的第二天,顾重阳就发现母亲身边原本服侍的人都不见了。
除了上吊殉主的伍嬷嬷之外,贴身服侍母亲的蘅芜与杜若也不见了踪影。除了邱嬷嬷,其他人几乎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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