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亲戚并不都是一样的,刘家这门亲却一直相反,从来都只有宁家给刘家的,却少有刘家回报的。
按说刘家住在马驿镇里,日子比梨树村里大姑和大姐家都要好,但是他们却极小气。娘生了石头他们本是最早知道的,刘货郎过来时只拿了三尺红布,他一向巧嘴,虽然东西少却将话说得十分圆满,“本来想买些鸡蛋送来的,只是镇上的鸡蛋哪里有我们村里的新鲜?我原想进了村子换些,不料大叔大婶们都说岳父和岳母家里鸡养得最多,也不缺鸡蛋吃,我便想着,自家人不弄那些虚的,不如等我回了马驿镇再让清儿挑别的买来。”
又说了一堆家里人如何惦记娘,宁清挺着肚子要回娘家的话,把爹听得十分动容,“都是一家人,大家实实在在的来往就好。”又说刘货郎,“你拦住清儿就对了,山路难行,她有了身子,若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可怎么了得?”
“正是,岳父说得十分有道理,我爹娘就常说我的亲事结得好,还让我向岳父学些为人处事的道理……”刘货郎到三家村一次,卖了货,又在宁家吃了一顿好饭好菜,最后挑着担子走时还带了一只小公鸡,爹听了宁清特别想家,又馋家里炖鸡的味后立即抓了最肥的一只小公鸡捆了翅膀让刘货郎带给宁清吃。
宁婉在心里冷笑了几回,便自嘲道:“其实刘家也不是没有给宁家回礼,只不过这回礼是一堆好话儿而已。”当然只在心里对自己说的,她并不愿意说破了让爹娘听了伤心,毕竟宁清也是他们的女儿。再说白了,宁家的帐都在她的手中握着,爹娘也不可能拿着补贴宁清,只一只鸡真算不了什么。
娘出月子时,家里正过了最忙碌的一个月,但各种的事情依旧不少,她见了自然着急,要出来做事。其实要带一个奶娃娃本就很忙,宁婉死活拦住了娘,“省几个钱重要还是养好石头重要?娘还是在家里带石头,等明年开春石头大了,娘也就能出来做事了。”又留大娘在家里帮一个月的忙。
过了中秋后天便一天天冷下来了,宁家送到虎台县的东西再没有时鲜货,而晒好的干货是很轻的,送上一回便能用上些时日,至于那些炒货虽然还多得很,但是宁婉却有意压下了许多,这些东西总要到了快春节时才能卖上更高的价呢,眼下只供得上几家长期送货的酒家就行了。
而且,家里也另有原因不能隔日去虎台县了,秋收后是要将粮食运到马驿镇交税赋的,先前都要宁梁一筐筐地背去,如今正好用毛驴送。自家的送完了,也帮别人家送了几次,自然也都要算工的,宁婉便将这些工合成一处,又贴了些钱将爹今年的徭役顶了。
无怪有人写诗说“农家少闲月”,一年到头从春耕秋收忙过了庄稼又要替官府做事,修城墙、挖水渠、建房舍不一而足,连来带去的总共也要一个月时光,年年出过徭役回来也就寒冬腊月了。如今宁梁着实忙,听幺女说将徭役顶出去也不心疼钱,只连连点头,他在家里只会挣更多。
村里一半壮劳力都出徭役去了,还有一半的人等他们回来时再去,小山村里竟似空了许多,好在这时候田里的农活已经全做完了,就是山货也采得差不多了,许多人家便闲了下来,唯有宁家院子里天天炒干果还忙碌着。
这时郭夏柱和罗双儿的新房终于开始动工了,农家盖房子多是选这个时候,半村子的人帮忙用上十来天便能盖好三间房,两旁带上仓房、猪圈,屋后留上一块菜园子,外面再砌上院墙。一个新家就成了。
因此这些日子罗双儿不再来宁家,回家给盖房子的人当下手,再做饭做菜。
宁婉自然关心罗双儿的新房子,先前在她的梦里罗双儿一直住在郭家厢房里的一间小屋,现在她有了自己的新房子,一定会非常高兴。可是她实在太忙了,平日也顾不上,只在上梁那天过去送礼。
上梁是盖房中最重要的时候,自然有许多讲究。首先不管什么时候将房子盖得差不多就要上梁的时候,却都不能直接把房梁放上,而是要等一个吉利的日子,然后在早上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办“上梁礼”。
办上梁前要先将房梁放在屋子,用红布在房梁的正中系上叫“披红”,两端各挂一个装满馒头的红布包,看着太阳升了起来,亲戚们便都过来庆贺送礼,这时宁婉便把串好的一串银递了上去,却绕过了拦在众人面前等着收礼的郭老太太,直接给了罗双儿。
三家村通常的习惯是,礼送了谁,到了送礼人家有事的时候,便由接礼的人来还礼。按说郭老太太本不应该接罗双儿新房的上梁礼,但是她还是做出一副新房主人的样子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衣裳站在前面。不过宁婉倒不相信她以后会替罗双儿还礼,就算她还了,宁婉也不愿意,她才不想跟郭老太太有什么礼尚往来呢!
大家送了上梁礼,又纷纷说些吉祥的话儿。这时太阳刚好升到了半空中,有人点了鞭炮,上梁的时候到了!只见两个小伙子分别抬起房梁的两端,唱着“上梁歌”将房梁抬到房上预先留好的衔口内。随着房梁被招高,挂在房梁两端的粮食也升上去,其实上梁也就是“上粮”。
上梁之后,那两个小伙子便拿起挂在房梁上的馒头向下扔,下面的众人也都笑着去接,这叫“接粮”,接到了是十分吉利的好事。
宁婉原没有想与大家抢的心意,便抬头向上一看,却见负责上梁的宁大河向她使了个眼色,然后便将一个馒头向她扔了过来,她抬手一接正好抱在怀里。
馒头是全白面的,小巧玲珑,一看就是罗双儿用心做的,宁婉便咬了一口,发现里面还包了红豆沙馅儿,便微微一笑,罗双儿一心将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呢,她真替她高兴。
上梁的人下来了,这时却不再继续盖房,主人家要宴请所有帮忙盖房的人,这一次不是中午管一顿饭,而是正式的宴客,大家喝酒庆祝上梁。而这时房梁正在太阳的照耀下,也就是“晒梁”。房梁要晒过之后,日子才能红火。
看着罗双忙进忙出地张罗着酒菜,宁婉便悄悄地回去了。已经上过梁了,新房已经完成了大半,今年年底罗双儿便能分家出来了。而自家几根与房梁一同伐回来的几根红松木也应该请了匠人来打家俱了。
等爹吃了郭家上梁的酒席回了家里,宁婉便与他商量在虎台县或者马驿镇找木匠打家具,“正好在年前打好,过年时家里也有新气象。”
宁梁听了不住地点头,“那三根红松果然已经晒好了,也该打家具了。”想了想又道:“虎台县太远了,就请镇上的王木匠吧,明天我去虎台县路过时去跟他说一声。”
论起家具,宁婉倒是喜欢先前赵家的,又好看又合用。只是她也知道赵家的家具却不是王木匠能打出来的,就是请了虎台县的木匠也不成,那些会打南方新巧家具的匠人,要自安平卫里请呢。因此她也点头,就算这次打的家具样式一般,但木头总是好的,且家里也急着要用呢。
没几日王木匠便担了刨子、锯子、凿子等到了宁家,问了宁家要做什么便叮叮当当地做了起来。宁家早将东边的厢房拾缀出来了,又烧了炕,屋子里暖烘烘的,王木匠正好在这里打家具,晚上就住下,不必走上几个时辰的路回家。
宁家的活计不少,王木匠便还带了他的二儿子小柳,做他的徒弟打下手。两人从破板子、刨板子开始,没两天一进宁家的东厢房里便闻到满是松木的香气,又见满地的刨花。而修成光滑的木板木条便一排排地依在墙边。
三家村里很少来外人,更不必说打家具这种新鲜事了,因此许多人来看热闹,又有小孩子捡了刨花玩儿,长长的一条儿,卷成了一团,不管怎么将它们抻平,只要一放手就还会重新卷回去。
便有几个女孩子突然想到用处,挑最好的拣了些,“我们回去做刨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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