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莲掀开马车的帘子探出头去，莫染对上夏莲的目光，眼神微微有一丝黯然，不过瞬间，便已然恢复如常，他点点头，正色道:“回少夫人的话，已经查出来了，这些话最早传出来的，是从一个卖菜的张三口中，只是不知何故，那张三几日前死在了护城河边，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应是溺水而亡。

　　属下曾经去过京兆府尹，那京兆府尹带着属下去看过张三的尸体，尸体有过明显挣扎的痕迹，口鼻中皆是泥沙，是落入水中溺死的不假。”

　　微微一沉吟，宋晴晴蹙眉道:“如此说来，那张三便不是死之后被人丢入水中了，只是这般巧合，偏偏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就溺水而亡，我却是不相信的。

　　这件事情，你给我仔细的去查，张三生前曾经接触过什么人，身边可还有什么亲人没有，临死几日有没有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死后家中有没有翻出什么东西，查清楚了，此番被别人陷害，我不愿再畏畏缩缩，定然给我一查到底，断然不可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明白吗？”

　　莫染沉沉点头，拱手立在马车一侧，垂眸道:“属下明白，只是这云都城中流言纷纷，属下怕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之，这张三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被人利用完了，便随便丢弃的棋子罢了。”

　　“你说的不错，那幕后之人定然是恨极了我，才会选了张三这样一个人，她只觉得张三家里穷，又没有什么亲近之人，所以到时候处理起来方便，却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出自一个男子之口，着实有些让人怀疑。”宋晴晴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马车车窗的窗框，那梨花木雕云纹图案的车窗，被她敲的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莫染抬起头，有些疑惑的蹙眉道:“那张三素日里也是个混人，即便他真的如此，也是合理的，少夫人为何说不合理？”

　　宋晴晴笑了笑，“第一，那张三是个赖子，素日里最是偷懒耍混，他更是有着嗜酒的习惯，每每夜间，不痛饮上几杯是绝对不会睡觉的，夜间痛饮，白日里自然就起不来，更何况，那一日侯府出事之时，正是清晨太阳还未出来的时候，那张三如何能那般早的起来？若是他那般勤奋，便不是这云都城有名的赖子了！”

　　“少夫人已经派人查过张三？”莫染惊讶的抬头，宋晴晴却淡然颔首，“是，我曾派夏莲去集市之时，查过那造谣之人，却比不得你查的这般清楚罢了。”

　　往日里，宋晴晴总是和善的，即便说话也都是柔声细语，极少会露出这般严肃的一面，马车的帘子掀开着，莫染能清楚的看到宋晴晴脸上平静的表情，可不知为何，在那一番平静之下，他却只能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冷意，像是寒冷的北风一般无孔不入。

　　抬眸看向远处的莫宸萧，却见他回眸之时也看了自己一眼，眼中满是温柔，宋晴晴垂眸，这份温柔，能否低的过那无数的阴谋诡计，在这云都城中，每走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上，她此次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却也失了她最为珍惜的孩子，这一次，若不是赵谦凌来的及时，若不是那柳氏还有所顾忌，并未用剧毒之物来害她，不过给她喂了堕胎药，让她小产血崩，只怕她早就没了性命。

　　这次保住了性命，下一次呢？下一次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下一次若是没有赵谦凌出手相助，下一次若是那柳氏狠下心来不顾一切，自己还能不能死里逃生？

　　看着莫宸萧，宋晴晴只觉两人之间明明那般的亲近，可不知为何，却隔了一层纱，透明的，却始终隔在两人中间。

　　风，吹过她耳畔的碎发，莫宸萧掀开车帘上了马车，夏莲与夏荷便识趣的退出了马车内，车内，瞬间只留下莫宸萧与宋晴晴二人，她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静静将她凝望着，明明满眼的担忧却不知从何说起。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在二人心中狠狠地划开一道口子，那般的深，那般的鲜血淋漓，那个寄予了二人希望的孩子，便这般没了，好似心中一块肉被生生挖了去，疼的无以复加。

　　或许，唯有时间能够修复心中的伤痕，莫宸萧伸手慢慢牵起宋晴晴的手，她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马车缓缓的前行着，大街上的行人时不时驻足对着马车指指点点，因着担心宋晴晴小产身子受不得颠簸之苦，所以莫宸萧特意吩咐了人将马车内的坐垫加厚，又吩咐了车夫路上要慢行，莫要颠簸。

　　是以，此刻马车缓慢的走在街道上，那些个行人指指点点之后说出的难听的话，宋晴晴尽数听在了耳朵里，莫宸萧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垂眸温声道:“那些王侯将相的府中密辛，最是为这云都城百姓们茶余饭后所喜欢的谈资，若是觉得着实聒噪，我便吩咐人让她们闭嘴便是。”

　　他语气中有些冷意，宋晴晴自莫宸萧怀中抬起头来，微微的摇摇头，语气却极为坚定，“不要，我想要听一听，听一听在这云都城百姓口中的我是如何的，从前，我便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谈资。

　　宸萧，我想知道，在他们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许是个水性杨花的，或许是个狐媚惑人的，也或许，是个攀龙附凤的，那些个酸溜溜的话，我倒是不在意，只是此番我与赵谦凌的传闻，着实难以入耳，倒是让我好奇起来。”

　　“你既然觉得这事情有蹊跷，便放手去查便是，影手下的暗卫，皆由你调遣，此番那些个不长眼的竟然把注意动到了你头上来，定然不能轻饶。”拥着怀中比几个月前瘦了一大圈的人儿，莫宸萧只觉心微微抽痛着。

　　她若不曾跟着自己，她若还在大谷村中，此时，或许已然结婚生子，与寻常人家的男子成亲，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有了身孕，再过几月孩子会出生，她会教孩子念书，不必忍受这丧子之痛，不必听那些个流言蜚语。

　　她若不曾嫁给自己，又何至于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明明笑容那般纯净眼神那般澄澈的女子，此刻，却瘦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那眼中，好似历经了沧桑变幻，经历了许多的岁月悲欢。

　　心疼的将她拥在怀中，莫宸萧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将她耳畔的发丝缕到耳后，马车的车轱辘声在青石板的街道上越发的明显，那一声声，好似压在人的心里一般。

　　“世子，前面便是侯府了。”是莫染的声音，若没有其他事情，他完全可以不多此一举，果然，莫宸萧并未说话，而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侯爷与老祖宗已经等在门口，是绕过去直接去落樱别苑，还是……”

　　“自然要停下来，谢谢这些时日她们替我照顾晴晴。”他的手，温柔的抚摸着宋晴晴的长发，她因着小产将养着，并未梳妆，更没有盘发，只是任凭那如丝绸一般柔顺的黑发一股脑儿的垂在脑后。

　　手指穿过发丝，指尖与发丝缠绕，他轻柔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带着安抚人心的作用，“柳氏做出这样的事情，此番定是不能饶了她的，一会儿你便待在车中，府中的事情尽数交给我，虽是夏日，可你身子虚弱，吹不得风，马车内虽然比不得屋中严实，却也比外头好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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