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珏啊李珏，刀枪无眼，路途迢迢，万望保重身体，平安归来。

　　她支肘坐在条案前，明心推门进来，旁边的灯火晃了一下在陆徽娘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光影。屋内的珠帘撩拨开来发出清脆的声响，明心跪坐在一旁，看着陆徽娘手中白袍，还是低声说道：“他们已经回去了，李娘子没有再哭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事事难磨，唯有走一步看一步。途中或艰辛或顺遂，李娘子受尽委屈，张娘子为孩儿近乎疯癫，如此说来我已经幸运不已，不敢再贪图其他。明日这铺子还是开张不了，你收拾些东西，咱们去看看那些为苏麻子而受伤的妇人，我要看看他们的伤情，还是要再道歉的。”

　　陆徽娘将白袍仔细叠好又当回在橱子中，躺在床上将被子拉到胸前，对明心说道：“明日我想吃鱼，不拘什么做法，买了新鲜的交给厨房阿婆，她的手艺好，定然做的美味。”

　　“姑娘有胃口也是好事，一条鱼也不是什么大事，明日我就去买，顺便给姑娘买些果子回来。”明心吹灭灯关上门便出去了。

　　昨日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哪怕就这么静静躺着，耳边也是刀枪剑戟战场嘶鸣。陆徽娘又起来点上安神香，直至天快亮才睡去。

　　梦里谁在哭，哭的这样难过，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朦胧间瞧见张娘子坐在床前拿着绢子擦着眼睛。猛地坐起来拉开帷帐，日光刺得陆徽娘睁不开眼睛，半眯着才瞧见张娘子一袭湖水绿绣粉红桃花，一双泪目已经红肿。

　　“姐姐这是怎么了，哭的这么伤心？”陆徽娘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嘶哑，强撑起精神问道。

　　“你大哥，今个早晨过来，我话还没说一句，他就说我这么多年像个疯婆子，没让他过一天安生日子，又没有个孩子为他传宗接代，他受够了，要与我和离。”张娘子瞪着不相信的眼睛，眼梢还挂着泪水，皱眉说道。

　　陆徽娘还睡得惺忪没有回过神来，这一番话她琢磨了好一会才理出个大概。拉着张娘子的手贴心说道：“怎么会这样，张大哥对你向来是不错的。你虽然嫁给他并未多年，但二人岁数加起来已是过了半百，怎么突然糊涂要与你和离？”

　　“我哪里知道，这些天他一直没有宿在我这里，我也只当好好养着身子。这个狼心狗肺的，全然忘了我孩子是怎么没的，竟然还觍着脸对我说我这么多年没有为他传宗接代！我呸，这个没良心的，眼见着是又取了一房，我嫁给他时年岁已经大了，如今更是年老色衰，比不得小姑娘家处处都好。”

　　张娘子话说的气愤，手里的绢子被她一通乱挥，直晃得陆徽娘眼晕。陆徽娘一把拉住张娘子的手，仔细想了想，“这件事以前张大哥从未提起过，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了这个主意，姐姐你先别着急，也先别答应，回去后也不要闹。越是闹，张大哥的心意就越强硬。你与他在无人的时候，仔细聊聊，把话都说开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看来这夫妻情分是尽了，再不能过下去了。我心里是委屈，哭了一场我也通透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和离便和离，我还能怕他不成。”张娘子说着眼泪又掉下来，陆徽娘知她说的是气话，拍了她的手一下让她不要再胡乱说。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张大哥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也过来了，总不能说和离便和离。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一件事，姐姐若是和离了，往后的日子也难了。你心里也放不下张大哥，这夫妻那还能没有个说和离的时候。实在不行把张大哥叫到我这里来，没有旁人你们也能坦诚相待。”

　　“我听妹妹的，这就回去问问他为什么要与我和离！”张娘子话说完也不再耽搁，风尘仆仆地便去了。陆徽娘揉了揉眼睛，酸涩得厉害，顾不得其他又穿了衣服悄悄将阿立叫了出来，二人站在小巷子里未被旁人发现。

　　“姑娘，昨日里赵莺儿哄劝着张相公多喝了两杯酒。我蹲在窗下仔细听着，那赵莺儿不安分，撺掇着张相公与张娘子和离。张相公喝的晕晕乎乎就应下了，我原本想立即过来的，可是我一开门就会惊醒他们，遂只好这个时候才来回话。”阿立将昨日的事细细说来，等待陆徽娘决断。

　　“我原想着赵莺儿嫁过去，能成全了一桩美事，结果却给张家姐姐添了麻烦。赵莺儿最近有没有出门，有没有去后山一类的地方？”陆徽娘越发怀疑苏麻子一事与赵莺儿有关联，听着她从中作梗更是怒从心中来。

　　“没有。”

　　“若赵莺儿真是因为拔苏麻子而伤了双手，后山是有红土的，一旦沾上不容易弄下来。她双手手上不能做粗活，刷鞋极为不方便，她去过后山多趟，总不能去一次扔一双，必得是重复利用。你趁赵莺儿不在屋内的时候去搜一搜，看看有没有沾着泥土的鞋子。”房檐下飞过来一只鸟，鸟声清脆遮掩住她的声音。

　　“是。”

　　陆徽娘回去以后，让阿婆端过来一碟子咸菜和白粥。倒是不饿吃不下太多，摆了一桌子反而浪费。正举着汤匙将粥吹凉些，明心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灌了两杯子水才说出话来。

　　“你不是去买鱼去了么，怎的怎么早就回来了，鱼呢？”陆徽娘放下粥，看着两手空空的明心疑惑问道。

　　“别管什么鱼不鱼的了，姑娘快随我去瞧瞧吧。”明心拉着陆徽娘将她从凳子上拽起来，掀开门闼又返了回去，拿了件披风给陆徽娘披上这才出了门。

　　清晨的霜已经化去，廊柱的背面却还有着如雕花般的霜印，云淡日光寒，吐气萦空如雾转。看着明心一脸焦急的样子，想着莫不是张家又出了什么事情。

　　“不是，不是张家，是街那头的香满楼。”明心说话喷出的雾气模糊了她的面庞，陆徽娘也只好随着她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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