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长夜短,太阳的光再如何明亮,还是要一点一点地消匿下去,逐渐隐藏在黛绿色的山后。坐在院子中向那片重重叠叠的山峦望去,边际已经模糊地辨不清究竟是谁的石岩,可是阴郁郁地聚集在一起,就像一个能够吞噬万物的黑洞一样。
仿佛能够听见沙砾在风的怂恿下滚动着发出不悦的声音,长长的枝叶挡住了去路散发着生机而又腐败的气息,表面一切繁荣是绿植最蓬勃的时候,但是在它们之下埋着的已经是腐烂恶臭的污秽,唯有漆黑而不能在光下生存的虫子欢喜地满意地相聚,窸窸窣窣享受着这片阴影之中的平安快活。
酒香缠绕着杯口一圈一圈地以无形而向上飘去,李珏方要拿起就被李浩直接夺去,略有不悦地抬头看他一眼。李浩才不管他究竟是如何神色,将酒放到一旁警告他道:“身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好的差不许多,但你若是执意碰酒,可别怪我去报信给陆家小娘子。我的话你不听,可就要等着她来责罚你。”
李珏停在桌子上的手收了起来,最近面前这个人总是拿陆徽娘威胁他,真是恼人得很。
“最近还不够你忙的么,竟还有工夫在这里喝酒。陆姑娘的伤还未好,你怎么不去瞧瞧她?”
东方的天空已经出现了月亮,只不过离的似乎比深夜要更远些,也没有那样明亮。李珏抬头瞧着,一面回答李浩的话,“朝廷果真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兵部尚书就像天上的那弯月亮,瞧着是两袖清风廉洁奉公,可真的查起来,背后的事情还真令人瞠目结舌。卫国公,我暂时还是少见为妙。”
“怎么,这件事还和邓旭有关?”
“不止呢。背后的人太多了,竟一时谁也动不得。徽娘一心牵挂着浔阳侯,此事和萧府也是有着干系。我不想瞒她,可这件事若和她说了,她必定不能沉稳心气,还是再缓缓吧。虽然忙的焦头烂额,但我始终觉得,皇上对我的态度大不如从前了。”李珏的脸色像即将到来的如墨黑的苍穹一般淡冷,眉头微微蹙着。
他流畅的下颌,长出了细微的青碴。从西南回来就没有安生休眠,日日跟在皇上身边看着曾经一直仰望的眼睛,那里面对自己的慈爱已经开始淡薄,如秋日里飒飒冷风中拢起了淡淡的白雾,好像看见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看不见。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李珏,也开始茫然,无措地做着应该做的事情。
“你一直以为我不进皇宫,不与皇上亲近是因着皇上曾经把我心爱的人许配给了他人,只不过是我早早地便看穿了他仁爱的外表下那颗怀疑深重的内心,还有自私狠毒的脾性。只是你自幼便敬爱他,我说什么你也是听不进去的。你立下赫赫战功,他非但没有为你骄傲,为自己庆幸,反而开始思虑你功高震主。”
酒汁泛着粼粼水光投到李浩的脸上,增添几分初雪时的冷冽。李珏的脾性李浩极为了解,初见他是冷漠如冻冰三尺,实则他最重情意,哪怕平常再理智再清醒,一旦触及到自己心中重要的人,便挣脱不开。看似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想要的一定是固执到最后。
这是一个浸染在鲜血中冷酷无情的将军,也是一个满腔热情义薄云天的凡人。
李珏沉默良久,他无法附和李浩的话,也无法反驳他的话。此刻胸腔是闷闷的被塞了一团云朵一样,曾经书声朗朗欢颜频现的日子还是随着日升日落消失在了指缝,无论怎样都不会握住一丝一毫。眼底漫着忧伤和遗憾,像一朵本应娇俏的花受了风吹雨打而萎靡地收起绿叶黄蕊。
“哥的意思我明白,现在的局势不再适合我待在其中,最好是当一个闲散王爷沉迷于诗酒日月。可是我答应过徽娘,会帮她救出浔阳侯,所以哪怕我抽身其中,也要安排下自己的人。”
“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养养身体。当初我去西南寻你,结果却得知你以身殉国,回来便立了衣冠冢。如今你好生坐在我面前,还能再这样说话,我心甚慰。我已经命人平了衣冠冢,只是当初陆姑娘派人来这里打探消息,想必她得知以后悲痛欲绝,你便多陪陪她吧。”
李珏望着李浩既愧疚又感激,饶是三尺男儿仍旧心底悲伤蜿蜒曲折,“对不住了哥,这些年王府都是你在打理,所有的也都是你在默默承担。”
“你我身为兄弟,何必说这些。”李浩拍了拍李珏的肩膀,鼻梁有些酸涩,眼底有潮热袭来。心中感念上苍恩德,不忍再与李珏探讨下去直接回了房间,留下李珏一人仰头赏着越发明亮的月。
李珏知道自己杀戮太多,身上的血腥气已经融在了骨子里。无论为了什么,他都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所以要受什么样的惩罚他都不怕。可是他的背后还有许多人,还有地下长眠的父母,愧疚让他不安。
最终他还是喝下了那一杯酒,双眸深深一如今日的夜空。
邓旭由郭笑瑜宽衣解带换上家居服,连日以来的紧张害怕让他脸色泛着一层青灰色,此刻才带着深深的庆幸对郭笑瑜说道:“这些日子勤王一直查着兵部尚书,每每听到有关的消息我总要提着一颗心脏,,生怕以前的事情败露。好在他没有查到邓府的头上,要不然咱们都没命活下来。”
“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明日我便去告诉我父亲,让他仔细留意着勤王那边的动静。”郭笑瑜搀着邓旭的臂膀扶着他坐下,端上一碗百合莲子白米粥递给邓旭,又坐在一旁露出温婉的笑容说道:“这莲子是江南挑选了好的运过来的,你尝尝怎么样?”
邓旭尝了尝点头直呼不错,郭笑瑜身边的女婢适时说道:“夫人剥了许久呢,这莲子最是难剥,但是夫人说只要公爷吃的开心,那便不算枉费她这一片真心了。”
邓旭闻言心头一动,握住郭笑瑜的细腻的手攥在自己手中,情意绵绵道:“这样的事情让她们去做便是了,何苦要劳累自己?”
“你是我的夫君,何谈劳累一说呢?”郭笑瑜笑着回答。
是夜,两情缱绻透过帷帐弥漫了整个房间,窗外庭院中的紫薇静悄悄地舒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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