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是这片山头上数量最多的植物，一长就是一大片，因此这片山头上没有开辟梯田。

　　通常一片竹林都是生长得密密麻麻的，舒颜还奇怪王小丫带她钻竹林干什么，谁知走了二十来米之后，居然豁然一亮，一片空地出现在眼前。

　　目测有半亩左右。

　　“这……”舒颜就有些吃惊了，在大片竹林中间怎么会有一片空地呢？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空地四周有一圈岩石，大约是这些岩石挡住了竹子的生长，才形成了这片空地。

　　舒颜蹲下身拔开空地上的野草，抓了一把泥土在掌心观察，确定这里可以种蔬菜。

　　因为是斜坡，空地上的日照还不错，加上四周都是竹子，坡底又是片沼泽荒地，一般人不会往这里头来。

　　真是太好了！

　　此地距离村子不远，跟去村里最远的田地差不多，而且还是无主之地，只要自己过来开垦就行了。

　　舒颜笑道：“谢谢你了小丫姐，居然被你发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王小丫淡淡一笑，“赶巧而已。”

　　那天她遇上了几位上桥村的儿时玩伴，本想好好打个招呼的，谁知那几个人正在说她的闲话，王小丫心里难受，不想被她们必现，就钻进了这片竹林。

　　要知道，山里人一般不钻竹林的，怕一种毒蛇，竹叶青。

　　这种蛇伪装性很强，跟小竹节似的，一不小心被它咬了，处理不及时，就会留下伤残。

　　之前王小丫就让她带上了雄黄之类的药，但雄黄不能完全地驱赶毒蛇，舒颜准备再配制驱蛇和解毒的药出来，免得被毒蛇咬伤了。

　　打算好了，两人回到租屋，便将空地的事儿告诉了颜氏和颜臻玉姐弟俩。

　　颜臻玉最近要到县城与密师傅一起烧制琉璃，颜氏不想弟弟太劳累，就将开垦菜地的事儿揽了下来。

　　舒颜笑道：“娘你忘了我了？那片地不大，半亩左右，我们娘俩一块出去，最多两天就能全部种上菜了。不过要好好规划一下，种些什么菜。”

　　农家的菜园子都在房前屋后，打理菜地是女人的事，颜氏对此懂得极多。

　　“现在已经过了中秋，要种就得种耐寒的菜。萝卜、油麦菜、莴笋、韭菜、木耳菜、茼蒿、大白菜、生菜、菠菜、蒜苗这些。当然，香葱、生姜、香菜也要种一点。”

　　舒颜一一记下，出门买种子，让娘亲多点时间给爹做衣裳。

　　离下桥村三里地外的言家村有家店铺卖蔬菜种子，舒颜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江逸舟叮嘱的，要她这段时间注意安全，离开村子一定要叫上他。

　　可是万一江哥哥在温书，自己这时候去打扰岂非不美？就算江哥哥不在意，温婶子肯定有意见呀。试问哪位家长喜欢总是叫自己儿子出去玩的同学？

　　舒颜纠结了一会儿，决定不去打扰江逸舟。

　　刚抬腿，就听到江逸舟唤道：“颜丫头，你往哪去？”

　　舒颜抬眸一瞧，只见江逸舟一身短打，手里拎着两只肥兔，两只小豹子跟在他的身边，活泼地跳跃着。

　　“江哥哥，你这是打猎回来么？”

　　“嗯，上回的烤兔肉没吃成，我想着再猎两只，给你送来。”

　　江逸舟一点都不以吃货为耻，直接说明目的。

　　他正准备送野兔到租屋，就遇上舒颜外出。

　　舒颜笑咪咪地道：“那好呀，先放我屋去吧。今天开工了，中午晚上都有人，要么我下晌烤给你尝吧。”

　　“行。”

　　江逸舟进了屋，将绑得紧紧的兔子放在西屋内，又问道：“你刚才是打算去哪儿？”

　　“去言家村买些蔬菜种子，你有空陪我去吗？”

　　“有空。”

　　江逸舟到外头放着的大缸里妥了瓢水洗了洗手，就跟舒颜一块出了村。

　　言家村这家种子店生意不错，附近十来个村子的村民都会到这儿来买种子，因为品种很全。

　　舒颜报上数量和品种之后，那位老板就问道：“这时节冷得快，你要不要干脆买些小苗？”

　　舒颜眼睛一亮“有菜苗买？”

　　“当然有，总有些人漏了菜，过了点了再种，那菜抽得不好，自己吃都亏，更卖不上钱。因此我们都会帮忙发一些菜苗卖。不过菜苗的价格是种子的三倍。”

　　“可以，我都要菜苗。”

　　虽然贵了三倍，但减少了功夫，而且就象老板说的那样，现在种，有些菜已经晚了，还没长好就霜降，菜都冻死了，钱白花了不说，还没得菜吃。

　　舒颜准备买种子的，只拿了个布袋子，只好又花二十个铜板，跟老板买了两只篾竹篮子装菜苗。

　　三百株菜苗花了舒颜八百多个铜板，除了之前娘亲说的，舒颜还多买了几株花椰菜。

　　想到冬天有蔬菜吃，舒颜心里就乐呵呵的。

　　江逸舟十分自然地将两只篮子提了，当先走出了小铺子。

　　舒颜跟老板打了个招呼才出门，跑几步追上江逸舟，道：“篮子我拿一只吧。”

　　“不用，又不重。”

　　江逸舟说完，就不再说话了。

　　他平时都是跟父母在一块儿，若是没事，江逸舟并不大清楚要如何与同龄的女孩子聊闲天，若是个男孩，就算是大字不识的男孩，他至少可以说说打猎的事儿。

　　不过有舒颜这个话匣子在，根本不必担心没话题。

　　“江哥哥，你曾说你救过张员外一家，是怎么回事呀。”

　　“我们搬来下桥村的路上，有一片黑松林，我们经过之时，听到松林里传来呼救声，我跟爹就过去看看，他们被一群匪徒拦劫了，我们就顺手救了他们一家。”

　　“你平常又要读书又要习武，怎么分配时间的呀。”

　　“每天醒来先习武，然后读书，眼睛累了就再练剑。”

　　“江哥哥，昨天流水席上的菜，你觉得哪个味道最好？”

　　舒颜一路叽叽喳喳地问，江逸舟极有耐心地回答，两人说说笑笑地回了村。

　　这会子活计都差不多做完了，李嫂子跟几个媳妇子坐在村头的大树下闲扯，见到舒颜和江逸舟肩并肩地走进来，就呸了一声，

　　“这丫头肯定是赖上江小郎君了，也不想想她是什么命，还想祸害人家秀才公。”

　　一旁的舒全氏听不过耳，就小声道：“你话别说得这么难听，颜丫头也挺可怜的。”

　　“哈，她可怜？她都跟舒家人分家了，跟了个有钱的小舅舅，可怜什么呀！你看着吧，等玉伢子赚了钱，肯定会给她们娘俩配丫鬟、买首饰，以后可千万别再说她可怜了。”

　　李嫂子越说越有气，那个断掌的臭丫头，凭什么这么好命？

　　她大过年的想买朵绢花，都得犹豫老半天，这丫头日后却能穿金戴银。

　　不公平啊！

　　李嫂子她们在这边议论自己，舒颜是听到了，不过她懒得跟一个无知妇人计较，只当没听见。

　　若是她能听到李嫂子的心声，肯定会惊愕万分，这想像能力太强了吧，而且把想像当成现实，跟着就能生闷气，这也是没谁了。

　　回到租屋，快到晌午了，舒颜还要烧菜，江逸舟将篮子放在西屋里的桌上，“颜婶子，我把菜苗放在这儿行不？”

　　“行啊。”颜氏见到两篮子菜苗，心里别提多开心了，放下手头的针线，跟着进屋整理菜苗。

　　垦地还得一天左右，至少后天清晨才能种，可别蔫了。

　　对江逸舟道：“让你陪着跑一趟，辛苦了，不如留下一块儿吃饭吧。颜儿说中午要烧几个新鲜菜。”

　　本来打算告辞的江逸舟，听到这话，就道：“那我就打扰了。”

　　“说什么打扰，还得麻烦你跟帮忙的人挤一桌呢，他们做工的人饿，说不定还得抢。”

　　“大桌抢菜才香。”江逸舟温文地微笑，“婶子，我先回家跟爹娘说一声。”

　　“好，快去吧，晌午正过来就行了。”

　　颜氏忙着将菜苗整理好，就没送他。

　　江逸舟走出西屋，路过厨房的时候，朝里看了一眼。

　　舒颜背对着大门，挥舞着铁勺在炒菜，其他的小媳妇们切菜、洗碗各自忙碌。

　　江逸舟见都是女子，便不进去了。

　　李娘子眼尖，瞧见他便问道：“江小郎君，你是来找颜丫头的么？”

　　江逸舟温和地道：“不用找她，就告诉她一声，中午我也过来吃饭。”

　　“哈，她现在怕是听不到，一会儿我告诉她。”

　　江逸舟朝李娘子笑了笑，先离开了。

　　李娘子老半天才捂着脸道：“哎呦喂，这江小郎君笑起来真是太好看了。”

　　孙氏啐了她一口，“大白天的你发什么疯，哪有什么江小郎君。”

　　“怎么没有，他来告诉颜丫头他中午也过来吃饭。”

　　刚好舒颜炒完一道菜，噼噼啪啪的油爆声没了，听到她俩的对话，便笑道：“江哥哥刚才帮我送菜苗，应该是路过看一眼。”

　　至于江逸舟说中午过来吃饭，舒颜当然是欢迎的，不过中午请帮忙的村民们吃饭，大桌子，跟汗流浃背的村民们挤着坐，不知江哥哥习惯不。

　　晌午正，帮忙的人都歇了工，江逸舟也踩着点儿来了。

　　颜臻玉到县城去了，他那桌少了一个人，江逸舟正好补上。

　　舒颜今天亲自掌勺，烧了水煮肉片、肉丝千张、豆角肉沫、虎皮青椒几道菜，其余菜是由孙氏掌勺的。

　　上菜的时候，舒颜特意绕到江逸舟那边，小声道：“这一桌子菜，你若能猜出哪几个是我烧的，奖励你一份干锅兔。”

　　江逸舟眼睛一亮，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一言为定。”

　　午饭过后，江逸舟没急着离开，帮着一道收拾桌椅。

　　颜氏急忙过去抢，一迭声地道，“快放下快放下，这事儿不是你们读书人做的。”

　　江逸舟手上不停，将桌上的空碗摞成一叠，抬眸一笑，“天下人做天下事，哪有什么事是谁该做谁不该做的？”

　　虽然舒颜也不好意思让客人干活，不过听了这话立即赞成，“江哥哥说得有道理。”

　　洗完了碗，舒颜沏了杯茶端进正堂，江逸舟坐在正堂里休息。

　　见她进来，江逸舟站起身来，接过茶，抿了一口，笑道：“今天中午你烧的是水煮肉片……这几道菜，对不对？”

　　舒颜惊讶了，“对啊，居然一个都没错。你怎么猜出来的？是不是我烧的菜格外好吃？”

　　江逸舟轻弹了她的额头一记，“真自恋！我能猜出来，是因为村里没人会烧这几个菜。”

　　呃……这倒也是。

　　倒不是说村里其他人的厨艺都不好，而是习惯问题。

　　至少有肉的话，不会切肉丝，肉沫就更少见了。

　　乡下人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肉，有肉吃的时候，都大片大片吃，不但要尝到肉味，还得看得见肉，这样才能视觉、味觉上双重享受。

　　见舒颜似乎懂了，江逸舟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几道菜也的确很好吃。”

　　“哈，我就知道，我的厨艺很棒的。”

　　舒颜又自吹了起来。

　　江逸舟忍不住道：“先别吹了，下晌的烤兔肉呢。”

　　“啧，才吃完午饭就惦记烤兔肉了？不吃干锅兔？”

　　舒颜揶揄了他一句，就解释道：“我想了下，要么，还是去你家帮你烤吧，江叔和温婶子也能尝尝。”

　　最主要的是，家里有帮忙的小媳妇，让她们闻到香味又不给尝，说不过去。

　　江逸舟笑道：“没事儿，有两只兔子呢，入秋的兔子肥得很，你请她们一起尝尝，我带半边回去给爹娘就行了。至于干锅兔，下回吧。”

　　“那好吧。等你温完书过来，我就烤。”

　　江逸舟回去温书了，申时二刻左右过来，舒颜早已经将野兔处理好腌制了，连烤架都让小媳妇们帮忙准备发子。

　　等他一来，就架在火上烤。

　　小媳妇们知道今天下晌可以吃烤兔肉打牙祭，一个个都很兴奋。

　　下桥村猎户虽多，但打了野味都是送到镇上、县城里卖，逢年过节才会吃上一顿。

　　舒颜边刷调料边转动兔子，用文火慢慢烤，将油脂烘出来，味道就会格外香。

　　半个时辰后，两只兔子都烤好了。

　　舒颜先用刀切下半只来，放在架子上，用余烬温着，一会吃完让江逸舟拿回去给他爹娘尝。

　　另外一只半兔子，舒颜手起刀落，切成长条状，一部分用碟子盛了，拿去正堂给江逸舟、颜氏、王小丫尝，余下的就给小媳妇们打牙祭。

　　李娘子不好意思地道：“给我们留了这么多呀，那兔子是江小郎君猎的，他吃的会不会少了？”

　　“没事儿，他会猎嘛，下次再捉几只兔子好了。”

　　舒颜替江逸舟作了主，端着碟子走了。

　　颜氏和江逸舟正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舒颜端着香喷喷的烤兔进来，笑咪咪地招呼，“娘、江哥哥，快来趁热吃，我去后院叫上小丫姐。”

　　待舒颜把王小丫叫过来，就见小舅舅也坐在桌前，跟江逸舟和娘亲一块吃烤兔。

　　“小舅舅，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猜！”

　　颜臻玉的声音显得很兴奋。

　　舒颜的眼睛一亮，“琉璃烧制出来了？在哪儿呢？你拿了样品回来没？”

　　虽然她提供了方法，不过那是百度出来的理论知识，听到真的烧成了，舒颜也觉得特别高兴。

　　颜臻玉卖着关子道：“先吃，吃完给你看。”

　　别说舒颜想看，就是江逸舟和颜氏都想看，加上烤兔肉非常香，四人飞快地吃完了。

　　颜臻玉净了手，拿起墙角边放着的一块方方的棉布包，小心翼翼打开，拿出一块一尺见方四四方方的浅黄色琉璃来。

　　舒颜双手接过琉璃片，对着门外的阳光一照，屋里的光线都变成了橘黄色，暖暖的，十分明媚。

　　虽然还有些混浊，没有现代的玻璃那么透明，但是朦胧也是美嘛。

　　“真美！”

　　颜氏和江逸舟异口同声地赞叹。

　　颜臻玉也觉得格外漂亮，“等日后制作了模具，就可以烧制器皿了，定然能卖个好价钱。”

　　“这是当然。”江逸舟肯定了琉璃的价值，随即好心提醒道：“在没烧制成之前，最好不要对外宣扬，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舒颜赞同道：“是的，密家要先帮我们烧制琉璃瓦，模具烧制也要时间，等有大批成品可以卖的时候再宣扬不迟。”

　　颜臻玉道：“好，我会告诉他们的。”

　　其实柴峻也提醒了，颜臻玉今天已经跟密师傅他们说过了。

　　密师傅也是这个意思，但架不住家中有人急不可耐地想赚钱，私下里将密家能烧制琉璃瓦的消息放了出去。

　　以为这样，订单就会蜂拥而至，收钱收到手软。

　　次日，颜臻玉又到密家作坊上工，可是刚走到那条街道上，就见许多百姓堵在村口张望。

　　颜臻玉借过了半天，没人让，他挤不过去，只好问道：“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七彩坊霍家少东带着衙役过来查封密家作坊，说密家偷了他人霍家的秘方，烧制出了琉璃。”

　　颜臻玉心中一咯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个霍家就是拥有琉璃烧制技术的三大家族之一，皇商之一。

　　七彩坊是霍家名下的产业。

　　霍家的生意遍布东崇国，而且主顾都是达官贵人，不论是财力还是势力，都不是密家和他们几个人可以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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