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没有易容过
她记起现代看戏,牡丹亭上春花飞坠的一枕好梦,断桥西湖,那些经典古老的段子,让她神魂俱伤,盖不住骨子的秀丽温婉。
路南屏出了朝堂,直奔恋红楼。
她身着男衫,出入无人能挡。
老鸨见到她,吓得脸色发白,却没发现她身边另一个像孩子般的凶恶的想杀她的人!
她这次不待路南屏吭声,忙说:“公子!青莲姑娘在房内,我带你去,带你去!”
路南屏心里暗笑。久历风月场的人就是世故啊。
仍是紫色纱帘,满屋重幔。
路南屏推门而进。
男人和女人的调笑隐约而来。
路南屏一怔。
只见萧子恒赤着上身,怀里拥着个美艳的女子,正公然调笑。
偷钱那枚丹药果然不同凡品,短短几日,萧子恒却似伤愈。
路南屏诧然惊异。
那女子身材纤细,腰肢细软,如蛇般攀附着萧子恒的身上,正喂着他喝酒。
萧子恒一脸醉意,看见路南屏,似是一愣,转而又似笑非笑,讥讽:“是你?”
路南屏不由得心头火起,上前一步就去揪他的脸!
萧子恒一把推开怀中女子,闪身躲开,怒道:“你有毛病啊,女人!”
路南屏怒火冲冲,出手如风,已堪堪抓到了萧子恒脸上的皮肉!
萧子恒头一闪躲过,只觉脸旁一痛,手一摸,手上一片血痕!
他大怒,吼道:“你疯了!死女人!”就要还手。
却见路南屏怔怔的看着他,喃喃道:“是真的脸。”
他快要晕了,见路南屏神色有异,上去拍她的脸,“喂,女人!你没事吧!”
路南屏一把挡过,反手捉他衣襟,问他:“怎么回事?”
萧子恒淡淡的道:“什么怎么回事?”
见路南屏望着他,眼里一片深沉,竟似要哭的样子。
萧子恒一震,终于道:“你都知道了?”
萧子怿趁他离开皇城,暗中派亲卫军,着洛西国服饰,打算名义上去援助,实际上暗中助他惨败,再趁机杀了萧子恒。
这样一来,没有人能够算到身边人就是要杀自己的人,便没有人能够知道二皇子的死因!只当他是为国捐躯!
亲卫军暗中传信给夷族大营,所以夷族按捺不动,慢慢消耗损洛西军的士气,只待萧子恒熬到不耐烦时,才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不,萧子恒才一率军,行踪就被敌军掌握个正着!若不是那场人所未料的风沙,怕是此刻已死在战场上。
好毒的计啊!
事实上,他的计策也差不多实现了,因为萧子恒确实差点死了。
若不是遇到的人是青莲,他早就死了。
此刻他怀里拥着的佳人并不是青莲,路南屏不由心想,真是个好色的混蛋!
却听萧子恒道:“路南屏,其实,那日你夜探夷族营,我事后很后悔。”
路南屏冷笑。
他又道:“真的。”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望着她。
路南屏看着他的眼睛,萧子恒也看着她,眼神纯净,毫无杂念。
若非此刻那美艳女子尚在场,路南屏差点就会信了他的话。
那女子一直听着二人的对话,既不吭声,也不打断,也不痴缠,倒不像普通的青楼女子。
路南屏突道:“你是在跟我表白么?”
萧子恒顿时又回复了那无赖的样子,拍拍身边女子脸,说道:“你先下去吧。”
那女子依旧不言不语,听话的乖乖掩门离开了。
萧子恒忽道:“你以为你很美么?我不过说我那日很担心你而已,你想到哪儿去了?”
他被她揍了几次,方才确实真心地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却见她一脸冷笑,丝毫不信的样子。
顿时收回自己的话,他不是怕她打她,他在怕什么?他也不知道。
只觉得坦露的心迹是如此的艰难,为了捞回面子,他忙矢口否认,却忽略不了心里那微微的失落感。
一时间,他分不清是怨是怒,是爱是恨。
甚至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个极其不愿意去承认的想法。
萧子怿要杀他,路南屏,她参与其中么?
路南屏怎知他心里如此多曲曲折折的心思,见他方才深情款款,一副真心真意,关怀她生死的模样,转眼间,好色嘴脸又露,不由有些气恨自己。
是刚从萧子怿的新婚里出来,所以情绪不稳,所以容易受感动么?所以只是听到平日里就不正经的这家伙偶尔几句关怀的话,便心动了吗?
她狠狠的训了自己,方又冷笑:“谢了!既然萧皇子伤已好,还可以来妓院里开心!想必也有力气,我们可以起程去打仗了吗?!”
萧子恒一怔:“又打仗?”
他一把拉住欲走的她,沉声道:“宫内那个萧子恒不是我。”
路南屏一愣。
萧子恒道:“是我的替身,早几年前养在府内,此刻才用到。”
路南屏古书也看过不少,当然懂。
贵族王候多少都会培养几个替身,以备不时之需,挡死,挡灾。
没想到萧子恒也有。
萧子恒道,我怀疑朝中有奸细,所以隐在恋红楼里。
路南屏又翻白眼,你的模样好多人认识,恋红楼又是王公候爷爱来的地儿,你隐在这儿有个屁用!
萧子恒不同她一般见识,他走近床榻,只见他拿起枕下的一样事物,覆在面上,面容顿时大变了样,肤色变哑,眼神变暗,唇形上勾。
路南屏一乐,易容面具,好东西啊!
萧子恒得意的拿下来,道:“不认识了吧!”
路南屏不理,冷声道:“大军四日后出发!”转身离开。
萧子恒的声音淡淡的消散在风里,荡漾开来,他清冷清冷的道:“我不会死的。”
他一直觉得所谓的皇位,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洛西国以武治国,他从小就服气萧子怿,萧子怿无论是武功,治世之才,都比他出色。
在他心里,是实实在在愿意臣服于他这个大哥。
儿时,他们也曾有一段无忧无虑的光阴。
只是大哥性子沉稳,一直都是郁郁的样子,沉静得像一口古井。
他却活跃万分。
唉,人真的是长大了,事就变了。
儿时时简简单单的快乐,弹指而过,再不复得。
四日后,
校场上,云烟朗空,日照皇城。
萧子恒皇子突然身染疾病,卧床不起。由路南屏暂代皇子,领军出征。
路南屏一身玉甲,眼神坚定。
身后是一队矫健的骑兵。
烈日下,央央队伍慢慢行进,出了洛西国都城,去向那北面的夷族。
战争从来不是个人的事。
无论是国,是家,是人。
只要战争,必定牵动整体。
战争一发动,不知有多少家庭日夜思念在外的亲人,又不知有多少人要战死沙场,而这些人的儿女,妻子,父母,将要承受多大的痛苦煎熬!
路南屏心里发苦,从此,她便是洛西国的将军。
想起当日,因为一时冲动,自己要求随军出发。
短短数月,人事更迭,没想到自己又穿起这身玉甲,真真正正血战大漠。
她突然想起了偷钱,想起了那个一笑露出白牙,明明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只求钱财不问世事的孩子。
她举起双手,手洁白无暇,看似干净的手上,只有她自己知道,沾染过多少人的鲜血!
她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会对偷钱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队伍在行进,她在思考,渐渐远离皇城,离那个人,渐渐越行越远。
偷钱和小玉换了身男装,来恋红楼时,老鸨吓得连银子也不要他的,径直带他去青莲房内。
只是屋内空空,萧子恒和青莲都不在。
问老鸨:“人去哪儿了?”
老鸨一脸茫然,推说不知,偷钱手伸入怀内欲取银子,老鸨看他动作,立刻吓得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真的不知道!”
偷钱的银子摸出来一半,他笑笑,又放入怀内。
老鸨一脸苦相,见他一眼望来,又堆着笑,强调说:“真的不知道啊公子!别杀我。”
偷钱越过他,拉着小玉出了恋红楼。
在都城绕了一圈,又去了最著名的酒楼,带着小玉好好的吃了个饱。
酒楼里有名戏子被人请了来唱戏。
声音婉转,亦清亦媚。
身段甩着水袖,作倦态,在那儿曼声唱道:“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忒的难拼,悔不当初留住——”
极是悲切感人,小玉不由赞叹:“唱的真好听。”
偷钱笑笑,替她把鱼刺剔去,看着她凝神倾听的样子。
这便是幸福吧。偷钱想起路南屏和他说过,只愿如此平淡简单的过日子。
他道:“有人唱得比这还要好听。”
小玉奇道:“真的么?你会唱么?”
偷钱不言,小玉转而又沉浸在戏子情真意切,哀婉动人的歌中,只听道戏腔拔高,“其奈风流端正处,更别有、系人心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偷钱却想起那日坑中,路南屏曾轻声哼过,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是最真。
平平淡淡,从从容容,便是说的此时吧。
任何时候,简单,平淡,说来容易,做到难。
他望着小玉恬淡的笑脸,再望向窗外洁净的蓝天,只觉得生命此刻是多么的鲜活,竟好似重新再活过。
二人在都城闲转了几天,好玩儿的,好吃的,都玩遍,吃遍了。
小玉终于厌了。
又打听到路南屏重又出征夷族,二人便决定追去。
夷族王一脸阴沉,太后在寝宫中已有数日之久,那日他派偷钱去刺杀泷,却同时失去了二人行踪。
他此刻坐在龙椅上,身着明黄龙袍,案上紫烟色的铜炉里袅袅燃烧着龙涎香。
殿上空无一人,他独自一个人发呆。
夷族王是很让人畏惧的君王,心思难测,朝堂上下,没有一个人敢和他直视。
他是个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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