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余清鸢睁开眼睛，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在侍女的帮助下洗漱，穿衣，一只孔雀玉坠挂在了脖子内，头上金步摇微微晃动，一身红衣飞舞，她胭脂轻点，眉间贴花，面无表情。

　　“小姐。”

　　侍女退下，余清鸢看着铜镜中那个美艳无比，唇红齿白，眼神之中流露出肃杀之色的女人，微微一笑。

　　这样才对，战场之上，不适合小家碧玉的颦颦之色。

　　冰凉的孔雀玉坠挂在白皙的脖颈间，随着她的活动微微摇晃，手上金色的镯子更是华贵，金红之色，最适合战场。

　　冉云早就候在了门外，就连还在养伤的林杉画，也被渊推着来了她的房门前。

　　余清鸢眼中有泪光闪烁，林杉画身上还有着伤，却也来送她一程。

　　渊推着轮椅走在后面，一言不发，但看着余清鸢的眼神中，分明也是有话可说。

　　不用多说，余清鸢自然明白。

　　众人都很少见到这样的余清鸢，顾州站在辛月阁的门外，这样的余清鸢，他也有些陌生。

　　印象中她，都是一个言笑晏晏，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

　　现在的她，身上倒是更多了些红纹镜的气质。

　　那是自然而言的上位者气质，远不是一般人能有。

　　这样的气质，他也只在红纹镜身上见到的。

　　这两人，不愧是亦敌亦友，互为知己。

　　红纹镜已经坐在了车上，闭目养神。

　　“小姐，咱们该出发了。”顾州走上前，低声道。

　　“嗯。”余清鸢微微点头，对顾州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迈步而出。

　　这一步迈出，就是流血漂橹，死伤无数。

　　冉云，顾州跟在她身后半步位置，林杉画和渊则没有动，只是注视着余清鸢渐行渐远。

　　这一条路，没有人能够代替她去走，只有自己面对。

　　“要小心啊……”林杉画的声音太过低沉，只有渊一个人听见。

　　一路上有不少的官吏都望向她，因为除了红纹镜，她是唯一一个走上中间这条路的人。

　　更何况，这还是个女人，是个周南国的女人。

　　“我就知道你不会失约。”红纹镜望着遥遥走来的她，哈哈一笑。

　　四周有鸣鼓声响起，红纹镜端坐中央，顾州已经回到了他的身后，余清鸢坐在左侧，和他并肩而行，冉云站在她的身后。

　　浩大的牛角声响起，在整座王城中回荡着，余清鸢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坐着。

　　“起！”

　　浩浩荡荡的声音传出去，一层一层的传到将士们的耳中，草原将士们纷纷举起手中武器，仰天而吼！气势如虹！

　　草原王庭正式出兵周南！

　　余清鸢的身份已经几乎不是秘密了，众多武将也从红纹镜的态度中明白了她的地位，此时见到这两人并肩而坐，没有丝毫主次之分，更是心生尊敬。

　　一个女人能够在草原站在这样的高度，已经几乎是一种奇迹。

　　无数前来送行的百姓们眼中都有着异色，这个女人，真的不一般！

　　更多的草原女子更是眼中闪烁光芒，期望着自己也能有一天，能和相国大人坐在一起！

　　这将是无上的荣耀，足以光耀家族！

　　余清鸢静静听着耳畔的欢呼声，送行声，牛角声，战鼓声，微微侧目，望向红纹镜。

　　只见红纹镜脸上表情不变，似乎已经习惯了。

　　“出发！”

　　红纹镜一声令下，大军出征！

　　无边大军齐齐动身，红纹镜和余清鸢被围在中央位置，相国大人一起出征，这些草原士兵的心底都是无比的激动。

　　那些将领更是心情激荡，一方面也是激动，另一方面，则是紧张。

　　毕竟红纹镜就在军中看着，谁要是敢打败仗，敢玩忽职守，恐怕立即就是被杀的命运。

　　战争是最能创造人才的事情，杀了一个将领，马上就会出现第二个，战争之中，永远不缺会打仗的人。

　　另一边，演龙关已经严阵以待，温熵端坐城楼之上，静等着草原来攻。

　　大军浩浩荡荡，只一天时间，就已经能够看到江都城的城门。

　　先遣部队早已出发，红纹镜这一众人，是第二拨。

　　毕竟坐马车还需要一天的时间，红纹镜自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路上，这样兵马疲惫，难免打败仗。

　　早些日子，大部队就已经出发，他和余清鸢，不过是为大军提升士气，在后压阵而已。

　　望着已经越来越接近的江都城城墙，红纹镜忽然一挥手，部队立即止步。

　　“为何要停？”余清鸢问。

　　“另有安排。”红纹镜笑道，顾州立即上前，恭敬听令。

　　“命前纵大军即日开拨，给我进攻演龙关！但今夜子时，不论是否攻下，全部撤兵回营，派出小队骚扰演龙关城门，三波轮换，彻夜不停。”

　　“后纵军随我一起，前去江都城！”

　　顾州不但怠慢，立即前去传令。

　　余清鸢听的真切，皱了皱眉：“没想到，你居然还用上了这样的手段。”

　　红纹镜轻哼一声，胸有成足。

　　“白天派大军进攻演龙关，夜晚却又撤回，保存兵力，休整士兵，然后再派出三纵小队彻夜不停的骚扰演龙关的城门，让关内人不得休息，为第二天的进攻创造机会，以此下去，恶性循环。”余清鸢悠悠说道。

　　“自然，这样浅显的兵法，自然难不住你，你那座图书馆里，可有的是比这更高明的办法。”红纹镜转过头说。

　　余清鸢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红纹镜也不在意，本就没想过余清鸢会倾力帮他。

　　顾州已经传令下去，大军稍作休整，继续前进。

　　另一端的演龙关，却已经是肃杀之气弥漫整个战场，这座曾经饮过不知多少鲜血的关隘，现在，终于又迎来了劲敌。

　　草原的云梯已经搭建了起来，只等红纹镜命令一到，立即便能够攻城。

　　“墨家曾有言，兼爱非攻，百家争于明而吾独治于神。”余清鸢忽然开口，“你觉得是‘争于明’好，还是‘治于神’好？”

　　红纹镜头也没动，径直回道：“吾独治于神。”

　　冉云和顾州都听不懂两个人说的是什么，对视一眼，又纷纷低下了头，从对方的眼里，皆是读出了茫然。

　　“既然‘治于神’，为何又要夺天下？”余清鸢又道，“这岂不是‘争于明’？”

　　“非也。”红纹镜目光转了转，“墨家思想我虽推崇，但也不是盲从。”

　　“这般世道，想要‘治于神’，首先就要‘争于明’，我只有把天下都握在手中，才能有足够的能量。”

　　说完，他目光落在余清鸢那张美艳冷漠的脸上，嘴角勾起，充满了邪性，“看不出来，你居然是儒道的推崇者。”

　　“我原以为按你的个性，会是法家。”

　　“我何时表现过法家特质？”余清鸢反驳。

　　“感觉而已。”红纹镜收回目光，现在已经是下午，江都城的城门在夕阳中巍峨而立，血色残阳铺陈，给这座百年历史的古城带来一份凄厉。

　　红纹镜眯着眼睛，望着那矗立的城墙。

　　余清鸢叹了口气，也望了过去。

　　整个大军的目光全部落在那城墙之上，凝视良久。

　　温从秀站在城墙上，身后站着的是江都王府的将领们，明月阁的林蓝蓝和陈秋秋，还有任雪风，甚至就连已经回了鸾台的齐戈也在。

　　当初跟随在余清鸢身边的那些暗卫，全都站在残阳之中的城楼上。

　　相距还远，余清鸢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人群之中的余清鸢。

　　但他们知道，今日，什么情谊都要抛去，只剩一战。

　　京城中，皇帝和玉西湖站在城楼上，眺望江都。

　　玉西湖脸色阴沉的就要滴出水来，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皇帝叹息一声，转身回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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