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仪仗走过长街, 百姓涌入街头, 仪仗所到之处, 两侧道路边的行人纷纷下跪, 禁军肃清街道, 一列一列地站过去, 形成了人墙。
凤驾从正门进入, 刚到午门时,钟鼓齐鸣,奏起昏乐。
入午门, 皇后下车改乘凤舆,大红的喜字轿,舒慈一抬头便看见了上面的“龙”字, 这是御笔亲题, 她识得他的字迹。嘴角一勾,她拿起金质双喜“如意”握在手里, 凤舆朝着乾清宫走去。快到乾清宫了, 她再次下轿改乘礼舆, 此为八人抬孔雀羽顶轿, 皇后独有的殊荣。
乾清宫的门口, 他穿着龙袍站在台阶之上,远远地看着一行人走来。
礼舆落地, 南阳王王妃早已等在一侧,她上前接过舒慈手里的玉如意, 将一旁宫女捧着的宝瓶递到了舒慈的手中。她长了一张温和的圆脸, 一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笑涡,尤其适合今日的气氛。
即使是皇后,她也是蒙着盖头走完了这长长的一条路。虽然见过了诸多场面,但心里仍然是不可避免的紧张。直到一双熟悉的大手牵住了她……
“皇上?”她低声问道,有些疑惑。
“朕陪你走到坤宁宫。”他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
南阳王王妃笑着退了下去,两侧的宫女也垂下了头。
“重不重?”见她一手托着宝瓶,他关切地问道。
宝瓶里可不是空的,里面放了珍珠二颗、宝石二块、金钱二个、银钱二个、金如意二个、银如意二个、金锞二个、银锞二个、金八宝二个、银八宝二个以及细碎的金银米,可谓是实实在在的“聚宝盆”。
舒慈轻声道:“知道重就赶紧放开。”
他愣了一下,随即挑眉:“罢了,也就让你受累这一回了。”
舒慈:“……”
说到底,是不放呗?
盖头下,她的嘴角微抿,忍不住上扬的弧度。
坤宁宫早已经过了一番整修,殿内的一切事物的摆放都是他亲手设计,舒慈则全程没有被允许参与。这冷不丁地走进去,一来就先嗅到了一股温暖的椒香。
“椒房恩宠,你可喜欢……”他低声凑到她的耳边。
她一手托着宝瓶,一手被他牢牢地扣着,想掐人也没有行动力,只好飞了一个他根本看不见的白眼。
洞房礼第一项,便是坐帐。皇上和皇后同御龙凤喜床上,向着正南方天喜方位,此为坐帐礼。
紫婵端着托盘上前,上面放着一个金秤杆,她屈膝:“请皇上挑起盖头。”
他握着金秤杆,小心翼翼地挑起一角,而后盖头飞起,先是一个弧度优美的下颌角,而后是红润娇美的侧颜,她一转头,那双比星光更闪烁地眼睛看向他,他浑身都酥麻了。
“歆歆……”他嘴唇微动。
舒慈一个眼神飞去,魅惑无限却也暗含警告,示意他不要乱来。
骆显:“……”什么样的旖旎心思碰上她这眼神也偃旗息鼓了。
坐帐礼毕,紫婵搀扶着舒慈起身,往后面更衣。脱下红色的嫁衣,这才真正地换上了能与他匹配的凤袍。
方才红色的嫁衣穿在她身上是妩媚多情,这明黄色的凤袍一穿上则立马透出了她的端庄大气,金线走边,金凤展翅,批领上绣着龙纹,与他身上的龙袍一模一样。
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某人的眼睛一刻也没有转移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席地而坐,内务府的女官恭进宴桌,舒慈居左骆显居右,两人交杯共用合卺宴。外间传来祝福的礼乐声,她倾身向前,仰头和他对饮。
徐嬷嬷的身影出现在了喜房,她端着一碟饺子,笑意盈盈地朝舒慈走来。
舒慈坐回喜床上,旁边坐着某个目光炙热的男人。她低头,像是因害羞躲避他的目光……实则手早已伸入了他的腰后,狠狠一掐,以示提醒。
徐嬷嬷将饺子端在了舒慈的面前,拾起筷子夹了一个给她。
轻轻咬了一口,她边听见外面有男童的高声问道:“生不生?”
这声音,不是望舒吗?
舒慈抿唇一笑,吐了半生不熟的饺子:“生。”
徐嬷嬷笑道:“祝皇室宗支繁衍、瓜瓞绵绵,祝皇上皇后恩爱一生、白头到老!”
舒慈颔首,谢过嬷嬷的祝福。
折腾了一天,此刻终于礼成,骆显正欲跟她说话,去听徐嬷嬷道:“皇上,大臣和宗亲都等着您开喜宴呢,时辰到了,您该往前面去了。”
骆显无奈,伸手捏了捏她的手:“俗事太多,这一天了,咱们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这番浓情蜜意太过明显,殿内的宫女们都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舒慈瞪了他一眼:“快去。”
骆显弯腰,不顾她的闪躲,双手箍住她的脑袋,狠狠地吻了一口她的红唇。
“皇上……”徐嬷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他忿忿地放手,用炽热的目光注视着她,难分难舍:“你在这儿等着朕回来。”
“好。”她笑着点头,目光里何尝不是浓稠的爱意呢。
他挥袖离开,凌乱地脚步泄露了主人的不满,走了两步后,舒慈还隐约听到他在抱怨:“这抹的什么东西,忒难吃!”
“扑哧——”她彻底忍不住,笑出了声。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屋子的喜气红色,她的脸色渐渐平静了起来,眼神里裹挟着温柔。
“娘娘,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紫婵上前问道。
舒慈回神:“不用了,饿过头了好像就不饿了。”
“您不吃,那肚子里的小皇子得吃吧?”紫婵笑着说道,“紫鹃刚刚看着下面的人熬了好香的八宝粥,您喝一碗吧。”
肚子里的小宝贝太过于安静,以至于她时时都忘记还有这么个小豆苗在里面了。
“好。”她笑着点头。
用了粥,紫婵又伺候着她换上轻便的纱裙,为了应景,自然还是大红色的。
前殿里,骆显心不在焉地应付在场的亲贵大臣,一不小心,就被太后看了出来。
“皇上今晚怎么神不守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不满意这场昏礼呢。这是他自己选的皇后,没道理这么快就厌弃了吧?
骆显侧身:“回母后,儿子是担心皇后。她辛苦一天了,也没吃上口热饭。”
太后抿唇,十分无奈:“皇上啊皇上,哀家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情种呢!”
骆显咳嗽,一脸尴尬:“母后说笑了,朕是心疼她还怀着身孕呢。”
“得了,这里不用你操心了,哀家来应付着。”太后挥挥手,十分大气。
骆显扬唇,感激万分:“还是母后心疼儿子,那这里就交给您了?”
“去吧,别饿着哀家的小孙子就成。”太后笑着说道。
“是,儿子谢过母后成全。”
大家见皇上匆匆离场,不免各自猜测了起来。
“皇上这是不高兴了?”
“一晚上脸色都不好,难不成和皇后有矛盾了?”
“不可能,舒皇后多厉害的手腕,从前就把皇上吃得死死的,如今更是不用说了……”
“老兄,慎言吶!”
“酒话酒话,今天是普天同庆,来来来,大家再饮一杯!”
骆显满怀欢喜地朝着坤宁宫走去,脚步之快,让后面的李江都有些跟不上了。
坤宁宫,红色的灯笼包围了整座宫殿,从远处看就像是在云端里的天宫一般,明亮又温暖。
他疾步走了前去,亲手推开殿门。
屋子里,却是一片狼藉,宫女太监倒了一地,鲜红色的血液蔓延到他的脚下,刺眼得很。
“皇上……娘娘……”王喜腿部中了一刀,鲜血直冒,此时爬行过来,浑身发抖。
“李江!”骆显一声大喝,守在门口的李江立刻出现。
“宣太医,宣纪峒,立刻封锁宫城!”
话音落下,他撕开王喜的衣裳将布条缠绕在他流血的腿上,心急如焚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皇后在哪里?”
“宇文丞……”王喜浑身发颤,失血过多,他浑身冰冷,“他带走了太子殿下……”
一边说着,他伸手往偏殿的方向指去。
“医好他!”骆显朝李江撂下这句话,匆匆往偏殿的方向走去。
而后,禁军副统领魏邢先一步赶到,他带着数十人朝着李江指着的方向追去。
西宫的竹林里,一身白衣的男子抱着一个昏睡的男孩儿,在他面前是提着剑的红衣女子。
“舒慈,只要你跟我走,这个孩子不会被伤到一丝一毫。”
凤冠早已被除下,发钗也不知在打斗地过程中掉落在了哪里,一头黑发披散在她的肩头,可即使是这样,她也依然一脸高傲目光讽刺地看着宇文丞。
“敢挑在我大喜之日动手,果然是你的风格。”
“没办法,皇宫守卫森严,我只有今日才能混进来。”宇文丞微微一笑,似乎有翩翩公子的风范。
舒慈握紧了剑柄,说:“你把禹儿放下,咱们痛痛快快地打一场。若是我赢了,便是报了我师父的仇,若是你赢了,也算除掉了我这个一心想杀你的仇人。如何?”
“你打不过我的。”宇文丞勾起嘴角,“上次若不是你师姐相助,凭你又怎能伤到我?”
“生死由命,若是我输了,绝不怨任何人。”
“我遇到了这么多的女人,却只被你吸引,你知道为何吗?”
舒慈轻笑,轻轻吐词:“因为你贱。”
“不,就因为你这股倔劲儿是我在其他人身上没有见过的。”宇文丞看着她一身红衣,嘴角浮现出了几分嘲笑,“你看你,都第二次了,还是要嫁给权力,枉我觉得你和其他女人不同。”
“你如何看待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到底谁生谁死。”舒慈并不想跟他废话,她握着剑朝他走进,“放下禹儿,这次就算是死在你手里我也认了。”
“好,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他面色带着温柔,丝毫让人看不出他是一个双手沾满血的大魔头。
宇文丞将昏睡中的小太子放在石桌上,他甚至还贴心地脱下外衫垫在他身下,怕他着凉。
他松开手,转身面朝舒慈,拔出了佩剑:“这就开始吧。”
她目光里闪过凌厉的杀意,纵身一跃,凌霜剑直取他的项上人头。
他挑眉一笑,举起剑格挡。
“哐——”
一声不属于剑与剑碰触的声音传来。
舒慈瞪着眼看着这个突然降至的男人,反应不过来。
男人一把将她推开战场,自己和宇文丞纠缠在了一起。
“骆显!”舒慈踉跄两步,站稳身形,看着打在了一起的两人,急得冒冷汗,“你打不过他的,你让开!”
她死,不过死了一个皇后。他若出事,那便是亡了一个国家。
“你疯了不成!”她尖叫斥责,嘶声力竭,丝毫没有顾及到自己是皇后的身份。
他屏着气息接住杀招,一脸的凛然不可侵犯。
宇文丞轻笑:“不自量力!你听到她说什么了吗?”
骆显冷笑,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力大无穷,一把禁军士兵普通的刀在他的手里却像是附上了神力一般,他一刀过去,宇文丞甚至觉得手腕被震得发麻。
收起了轻视之心,宇文丞开始反击。
舒慈心急如焚,她知道骆显不是宇文丞的对手,虽然他善战,可终于是没有内力的人,他力量虽大,却不足以在招数上和宇文丞抗衡。
眼看着他的手臂被划了一剑,她却只能冲上前去,将睡在石桌上的儿子抱了回来。
此时魏邢赶来,舒慈将禹儿放在他怀里,郑重托付:“好好看着太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他。”
“皇后娘娘……”魏邢接住太子,一脸错愕。
她转身朝打斗的方向走去,她想,这因是她由结下的,果也应该结束在她的手里。
宇文丞,我和你,今日必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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