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飞燕一进四平阁就看到了坐在案首的舒长宁,惊的她脚步一顿,连忙拉了拉身边与自己一起来的高月云,示意她看去:“阿云,那位可是那日金葵楼的小娘子?”
高月云脑中还回想着刚刚下车时凌飞翔的搀扶,脸颊微红,笑容娇羞的她恍恍惚惚随着凌飞燕示意的方向看去,一眼就定在原地。凌飞燕见状便知自己并没有认错人,只是那个位置……并不是寻常仕宦人家可以坐的,能坐在案首的不是宰执便也要是枢密使的家眷,可那日的小娘子端坐于上,难道她……凌飞燕陡然一惊,能够坐在那个位置,她们还不相识的,怕是满京都只有那一位了,刚刚归京,舒相的家眷!
高月云虽不及凌飞燕头脑灵活,但片刻之间也猜出了七七八八,此刻两人一脸震惊的站在阁中,已是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长宁刚好也转头看向她们,目光落在那顶累金丝的梅花头冠上,唇角微微一勾,移开了视线。
“燕娘!”凌夫人微微皱眉,低声唤着还楞楞发呆的凌飞燕和高月云,轻斥:“还不快随我拜见郡王妃。”
母亲的责备的声音让凌飞燕慢慢回神,拉了拉高月云的袖子,两人收敛心神,跟着凌夫人向前行礼。
长宁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桃酿,酸甜可口,桃香浓郁,很不错!她没再看眼前的两人,而是微微侧头看向身后,刚刚进来她就湖对面就是男宾们所在的秋葳厅,上下三层,透过湖面只能看到人影绰绰,偶尔听不太清楚的笑声通过湖面传来。
长宁慢慢转回目光,就听到有女婢前来传报“彤霞县主到了。”
彤霞县主是博郡王与郡王妃的长女,先帝在时,因忌惮这位堂兄,所以寻找了缘由不仅免除了博郡王上朝的资格,还曾将他及一众眷属打发到南平的陪都广城,那里物资贫乏,条件恶劣,那段岁月,只有郡王妃与这位长女一直陪着他,所以夫妻两人都极其宠爱这位彤霞郡主,正因如此,长宁初到京都不久,也已知晓彤霞县主娇蛮跋扈的名声。
长宁看向阁子入口,刚扭头,就看到一抹红色身影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一阵清脆的笑声在四平阁响起,“女儿来迟,还请母妃宽恕……”
“你呀你,这样像什么样子,还不快起来给各位夫人见礼……”郡王妃脸上带笑,虽是责备但语气却是亲昵纵容。
长宁看向这位在京中十分有名气的县主,一身赤色高腰襦裙,滚着金边的水红色披帛,梳着凌云髻,上面的累金丝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垂下的金线流苏闪闪发光,脸上带着肆意张扬的笑,行礼也是马马虎虎,说话声音倒是如珠子一般脆生生的利落。
郡王妃见她行礼敷衍,不由微微摇头,替她像各位夫人告了不是后,才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母亲,这位小娘子好面生……”彤霞盯着长宁看了两眼,奇怪道:“如此美貌,可比那秦九娘美多了,我怎么从没见过?”
长宁闻言一愣,轻轻挑了下眉毛,彤霞县主这句话倒是轻轻松松替她树了一个敌人,任何一位小娘子,被人样貌不及某人,只怕心情都不会愉快吧,只是不知道这位秦九娘今日来了不曾,又是何许人家。
郡王妃也察觉女儿的话太过肆意,还未来得及补救,就听到阁中有一女子轻笑道:“县主所言极是,刚刚我也是看这位小娘子,都看愣了呢。”
长宁转头看向说话处,却见正是凌飞燕,她此时正举着帕子掩唇轻笑,对身边一位身着嫩绿色裙衫的小娘子道:“秦九娘,你觉得呢?”
长宁眉毛微拧,看到那位秦九娘投过来有些冷冰冰的目光,不由心里微叹一声,对着秦九娘扯了扯唇角,笑道:“各位小娘子只怕是觉得我面生,所以才多看了两眼便觉得顺眼罢,若说美人儿,我也是今日到了此阁中才知原来咱们南平所有的美人儿都在其中呢。”
郡王妃连忙接过话头,开口介绍:“这位是舒相的嫡孙女,舒家的小六娘,她母亲在座的夫人有些都是相熟的,我便不介绍了,一会儿宴后,你们该怎么叙旧就怎么叙旧。”
夫人们都笑了起来,曲氏才开口道:“这些小娘子都是如花般的年纪,个个儿都是貌美如花,当日郡王妃的帖子过来,我看其中说是要赏花,便想,此时除了菊花还有什么花可赏,现在算是知道了,这坐着的可不都是一朵朵美人花么?”
阁中的笑声更大了,郡王妃见宾客基本到齐,便差人去秋葳厅请示博郡王是否开宴,很快下人来报,只听湖中云台传来几声鼓声,两行身着浅色深衣裾裙的美婢鱼贯而入,跪与每个案几旁侧,每上一道珍馐佳肴,便伸出纤纤素手,亲自为宾客填酒布菜,一时间只见素手翻飞,煞是好看。
菜肴渐近尾声,随着众多仆从将案几之上餐具尽数收去之后,很快便又进来一行婆子,告罪之后,将左侧案几换了一个方向,才重新布上甜品瓜果。
长宁还在奇怪,便听到湖云台再次传来鼓声,连绵不绝,随后便见云台四周的帷幔被人挂起,云台两边悬一绳子,一位身着短衣的女子手持横杆立于其上,随着鼓声渐急,那位女子开始行走于绳索之上,还不时的做出各种单手倒立又或云燕腾飞的动作,看得人心惊肉跳。
长宁瞪大眼睛,随着女技艺人动作越来越危险,一双小手也渐渐握于胸前,越捏越紧,只觉呼吸也停止了,直到那位女技艺人空翻落地,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笑道:“太精彩了……”
郡王妃见大家喜欢,便道:“这是咱们京都出名的吴家班,各位有什么想看的尽管报来,据说他们没有不能耍的。”
话音刚落,阁内的夫人们便纷纷捧场,对身边的美婢说出自己想看的把戏,曲氏也应景点了一个,见女儿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云台,便打趣道:“江南也不是没看过,怎的还如此稀奇?”
长宁抿唇一笑,拉着母亲的手晃了晃:“虽然看过,可是每次看,还是不由替他们捏把汗呢。”
这边正说着话,博郡王那边一个小黄门突然从亭外进来,附耳低言几句,见到博郡王点头,才匆匆离开。
舒修远见状,眯了眯眼,重新举杯笑着看向湖中云台。果然不多时,便听到博郡王笑着说:“今日秋宴,各位大人们就留在此处看看杂耍,品品茶,众位小郎君可到园中各自游戏,或滨水抚琴、或亭台插花、或雅室斗茶、或院中品香,也可去西边投壶、樗蒲、下棋,各随己便,只若一条,若是小娘子们也去游戏,你们可要让上一让哦。”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叮嘱自家儿郎莫要生事,便纷纷放他们出去。与此同时,郡王妃也是请各位小娘子出去玩耍,不必再次陪着。
长宁不太想去,她对现在正在正在表演的抖空竹很感兴趣,但是郡王妃很明显就是想让她们都到园中,加上曲氏也想让她交上一两个好友,便也开口劝她出去看看。
长宁无奈,只能起身出去,然而一到阁外,刚刚还分坐的小娘子相熟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而刚刚郡王妃交代让好好照顾她的彤霞县主不见踪影,她只能一个人默默的跟在众位小娘子后面,跟着她们向园中走去。
凌飞燕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漫不经心跟在后面的长宁,眼眸微转,便上前对秦九娘道:“阿九,你今日怎么兴致不高?平日里你不是最爱这样宴会的么?”
秦九娘瞥了她一眼,余光扫过即使一个人孤零零但依然美的不可方物的长宁,突然轻哼一声,加快脚步,甩手而去。
凌飞燕一愣,一副担忧样子的看着同样提不起兴致的高月云,问:“阿云,我刚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为何阿九会突然生气?”
高月云皱皱眉,扭身狠狠的瞪了一眼什么都不知晓的长宁,道:“与你无关,哼,我就没觉得她比九娘美!”
凌飞燕看了一眼长宁,为难道:“其实,但从相貌论,舒小娘子确实要美过阿九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嗤笑,她转头看到是定国公府的三娘子。凌飞燕一向不喜庶出,但定国公几位娘子皆是庶出,所以相互之间倒也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她还是那人的妹妹呢。
凌飞燕笑看陆三娘,问:“阿情,你怎么了?”
陆情忿忿的向后看一眼,低声道:“后面那位早几日前就被圣上召进宫中了!你说圣上意思已定,今日这秋宴又是为何?还不是……让我们陪衬么。”
凌飞燕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三哥说的,能错吗?”陆情不耐烦道。
凌飞燕听到那个人的消息,心儿突突跳的飞快,半响后才微微侧脸轻问:“你三哥今日来了吗?”
走在陆情前面的小娘子听闻之后,脸色微变,快步上前几步,将消息说给了走在前面的秦九娘。
秦九娘闻言一愣,问道:“谁说的?”
“陆三娘,说是她三哥说的。”那位小娘子神秘兮兮道:“陆三公子自幼就陪在圣上身边,若是别人说的这话也不可信,但若是陆三公子说的,倒是可以确信了。”
秦九娘手掌紧握成拳,盯着最后面慢悠悠观景的长宁,眼神微冷,半响后才走向还在于凌飞燕交谈的陆情,直截了当问道:“圣上召舒家娘子进宫这事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陆情正在给凌飞燕抱怨陆砚没有兄妹情谊,在家对她也是冷冰冰的视而不见,突然听到秦九娘的问话,愣了一愣,才不确定道:“具体时间不晓得,我三哥当日说起也只说前几日,应是她们家才到京城没多久吧。”
秦九娘听完,不发一言转身离开,留下莫名其妙的陆情疑惑的看着凌飞燕:“九娘这是怎么了?”
凌飞燕刚刚听她说陆砚今日未来,便有些不耐烦应付她,见她又是一副愚钝样子,心中厌烦,却笑着摇头:“我也不知晓呢,不过听说……阿九是一心想入宫的。”
陆情一愣,张了张嘴,想一想秦九娘的家世,父亲是御史中丞,母亲是岭西望族,她又是家中嫡女,怎么看入宫胜算都比自己大,就算圣上定下身后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舒小娘子为后,但是四妃九嫔,自己还是能争一争的,可是若对上秦九娘……她咬了咬唇,心中原本压下的想法又渐渐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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