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非月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天边，隐隐有星光闪烁，月上柳梢头，只是天气太冷，平添了几分萧瑟。

　　天寒，风有些大。

　　他穿得比较少，寒风中，身影看起来有些瘦削。

　　出了宫，微微回头，看着逐渐陷入到黑暗中的天色，嘴角轻抿。

　　今晚有花灯，听说规模挺大。

　　是多年前，涂山姝见识到了翻雪城那边的花灯璀璨，非常开心。

　　云星霓下落不明之后，她整天郁郁寡欢，景澈为了讨她欢心，在京州城举办了一次花灯大会。

　　花灯大会万人空巷，引起轰动。

　　后来形成了习惯，每年这个时候便会有各种各样的花灯。

　　他抄着手，表情淡然地往前走。

　　出了宫门没多久，便瞧见步凰衣正蹲在不远处，喂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非月。”她看到柳非月，挥了挥手，“我在这里。”

　　柳非月走过去，那只狗冲着他呲牙咧嘴，很是不友好。

　　“大福，乖啦。”步凰衣按着狗狗的头，“非月才不是什么坏人。”

　　她说着，站起来。

　　“距离花灯会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她说着，要去揽柳非月的胳膊。

　　柳非月下意识地躲开。

　　步凰衣也不在意，她尝试了好几次，终于，抓住了他。

　　柳非月的表情有些别扭，他想挣脱开，可，越挣扎步凰衣就抓得越牢固，索性，他也放弃了挣扎。

　　花灯会开始之前，便有许多卖小吃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步凰衣眼睛晶亮地买了好多东西。

　　难得，柳非月也吃了一些。

　　他们走到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

　　有河，河岸边满是栅栏。

　　步凰衣后背靠着栅栏，咬了一口七彩丸子，一脸享受，“非月，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柳非月不语。

　　“我能看得出来，你的眉梢一直在上挑。”步凰衣说，“我，已经很久没见你这么高兴了。”

　　柳非月依然不语。

　　她将七彩丸子吃完，眉眼弯弯地将另一串丸子递到他跟前，“尝尝，可好吃了。”

　　“……”柳非月瞥了一眼，默默地拿过丸子，咬了一口。

　　“今天果然很高兴。”步凰衣望着远处，“是因为她？”

　　“只有她才能让你有别的表情。”她笑了笑，“月亮有点大，还怪好看的。”

　　“我依稀记得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呐，非月，我们两个算不算人约黄昏后？”

　　柳非月也抬起头。

　　圆月当空，星河璀璨。

　　“柳叶已经落光了。”他嘴角轻抿，好看的脸上浮出一个笑容，“不算。”

　　步凰衣恰好看过来。

　　柳非月很美，那张脸，在月光下，更显得不似在人间。

　　冰冷的表情下，笑起来时，仿佛冰冻了时间。

　　天地黯然失色。

　　一时间，她不仅有些看呆了。

　　“你口水流出来了。”柳非月说。

　　“啊？”步凰衣晃了晃神，忙擦嘴。

　　哪有什么口水……

　　“你，刚才在骗我？”她反应过来时，瞧见柳非月正笑得开心。

　　她眨了眨眼睛。

　　柳非月，真的在笑……

　　笑得，那么璀璨，那么耀眼。

　　跟平日里，说话不超过三句，对什么事都敷衍无比的柳非月不一样，今天的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你今天果然很高兴。”步凰衣说，“发生了什么事？”

　　柳非月沉默不语。

　　他将七彩丸子一口口吃掉。

　　就在步凰衣习惯性地觉得他不会说时，柳非月突然淡淡开口，“她怀孕了。”

　　步凰衣一僵，有些艰难，“是你的？”

　　“怎么可能？”柳非月瞥了她一眼，“我的事情，你不应该比我还了解吗？我若是让她怀孕，我们都会死。”

　　“是云星霓的。”他说。

　　“若是是这样的话，你，不应该难过吗？”步凰衣说，“若是她怀了云星霓的孩子，你就没有希望了吧？还是说，她打算收几个面首什么的？”

　　柳非月转过身，扶着栅栏，望着河面上的彩色花灯，花灯顺流而下，五彩缤纷。

　　光芒映照着他的脸颊，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祥和。

　　“我们已经明确关系了，以后只做朋友，不会再有任何僭越之举。”他说。

　　“今天，她得知怀孕之后，亲口告诉我，今生非云星霓不可。”

　　“所以，你这，这是悲极生乐了？”步凰衣忧心忡忡，“非月，你别想不开。”

　　“你要是觉得难过，我可以去帮你挖墙脚。”

　　“我没有。”柳非月回眸一笑。

　　这个笑容，晃得步凰衣心脏砰砰直跳。

　　“我就是觉得，解脱了。”柳非月说，“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非月，你果然是太悲伤，所以，傻了吧？”步凰衣有些小纠结，“你别这样……”

　　“不是。”柳非月难得解释，他目光盯着远去的彩色花灯，“我从小便知身上有同命蛊，在她身边当丫鬟时候，生怕被她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一直小心翼翼。”

　　“我一直使用缩骨功，那段时间，我整天担心会被她发现，被她讨厌，也一直害怕面对她。”

　　“后来，她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我虽然松了口气，但，我的身体，那时候还处于寒冰状态，无法碰她。我又在担心我的身体会伤害她，还担心各种各样的事。”

　　“再后来，我的身体恢复成正常模样，她也表明要跟我在一起，我又在担心同命蛊的事。”

　　再再后来，便出现了云星霓死亡，失踪，涂山姝伤心欲绝的事。

　　也是从那时候，他突然悟了。

　　他伸出手，看着那上面的细小纹路，光芒之下，映照出七彩光芒。

　　“从刚才，我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牢笼里。”

　　涂山姝怀孕那一刻，像是打开了牢笼，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这些年……”他说，“我一直禁锢着自己，以她为名，禁锢着自己。久而久之，我也已经习惯了。”

　　“现在我才知道，我可能，对她，根本不是爱。”

　　而是，他赋予自己的枷锁，是他给自己的任务。

　　他也一直带着沉重的枷锁守护在她身边。

　　如今，终于，可以将担子卸下来，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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