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非月无语。

　　从前不太了解。

　　现在才知道，步凰衣恶魔起来，一点都不比涂山姝差。

　　他抄着手，有风吹来时候，风吹动，衣裳猎猎。

　　“凰衣。”

　　“在。”

　　“等这边的事情了了，你跟我回山一趟。”

　　“啊？”步凰衣挑眉，“暮蝉山还是我师父那？”

　　“暮蝉山，墟里烟。”柳非月说，“老头子一直想找你，他这几年神志不太清醒，总是胡言乱语。”

　　“见了你或许能好一些。”

　　步凰衣嘿嘿直笑，“那，咱们这算不算见父母了？”

　　“……”柳非月嘴角抽了抽。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透过璀璨的花与水，他们相对而立的影子，仿若穿越了时间和空间，荡漾中，泛起一丝涟漪。

　　涟漪从影子中映到心底，心底深处，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潋滟花色。

　　“不算。”许久之后，他才说。

　　“啊……”步凰衣失落地低下头，失落了一阵，她猛地抬起头，“要不，还是先跟我去师父坟前哭一哭？”

　　“……”柳非月不语。

　　“我师父说了，不让我在他坟前哭。”步凰衣叹了口气，“我孤苦无依，连哭都没地方哭，好难过。”

　　“柳惊云和步虚烟这两个糟老头子算什么父母？”许久之后，柳非月淡淡开口，“先前，千凝不是把你父亲的尸体还给了你？”

　　“你应该把他们合葬了吧？”

　　“啥？”步凰衣一愣。

　　“嗯……”柳非月微微蹙眉，“我的意思是，他们才是你的父母……”

　　“非月，你的意思是，你要去我父母坟前上柱香，告诉他们，以后他们美丽可爱漂亮大方的女儿由你来照顾了？”

　　“……”柳非月额角跳得厉害，“你想多了。”

　　“不，我没想多。非月，印章盖戳，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逃不掉的。

　　“……”柳非月觉得，他对这种精力旺盛的姑娘，实在无法招架。

　　而且，他对步凰衣……

　　那种感觉，无法形容。

　　那是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一种，有些奇怪，有些兴奋，还有些抓心挠肺的感觉。

　　他不曾知晓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

　　步凰衣这个姑娘，是个比涂山姝还难缠的角色。

　　“非月，走了。”步凰衣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抓住他的手，融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

　　寒风凛冽。

　　皇宫之中，最高的建筑上，景澈独自站在屋顶。

　　他倒背着双手，望着城楼之下的花灯璀璨，清冷的眉目中，带着一抹温柔。

　　远方，是热热闹闹的花灯时节，四处都是人和灯。

　　近处，皇宫里也是灯火通明。

　　纵使天寒，灯光璀璨中，也能感觉到些许的暖意。

　　景澈在顶楼上站了许久。

　　入夜之后，天寒，屋顶上泛起了些许霜华。

　　他长身玉立，因为站立时间过长，头上也结了一层寒霜，泛白的发丝之下，那张退去了婴儿肥，多了些少年意气的脸上，是比天气还要寒冷的冰色。

　　“出来吧。”他冷声，对着虚空说。

　　“少主。”一黑一白两个影子出现。

　　“朕……”景澈看着双手，“这是怎么回事？”

　　黑白无卿相互看了看，跪在地上。

　　“少主恕罪。”

　　“说。”景澈皱着眉头，身上泛起丝丝杀气，“一字不差，从实招来。”

　　黑无卿额角冒出些许冷汗。

　　他拽了拽白无卿的衣角，“小白，你来。”

　　白无卿无奈。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少主，你跟那个林静殊大战之后，受了重伤，长生烛几乎全部熄灭，你也陷入到昏迷中。”

　　“七七十九天之后，最后一根长生烛也即将消失。那时，你便会魂飞魄散。”

　　“我们两个只能守护长生烛，却不能让长生烛再次燃起来。所以，我们便托梦给了太后娘娘，请她帮忙照看少主最后的长生烛。”

　　白无卿踟蹰了片刻，接着说，“那两个人间大夫说，少主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醒不过来，可能会很危险。”

　　“果然，您在最后期限也没能醒来。不仅如此，最后的长生烛在以极快的速度燃烧。关键时候，太后娘娘呼唤了我们。”

　　“她得知长生烛是由寿命组成的，在少主即将魂飞魄散的时候，她愿意将十年寿命给你，重铸了长生烛。”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太过紧急，而且，我们也不能干预。如果不这样做，少主您可能会魂飞魄散，所以，便同意了太后娘娘的做法。”

　　白无卿说，“少主，您现在还活着，是因为有太后娘娘的十年寿命。”

　　“少主，我跟小白不后悔。”黑无卿说，“比起让你活过来，我们两个无论如何都得那么做。请少主惩罚我们吧。”

　　景澈的脸上一片漆黑。

　　他紧紧地攥着手，不说话。

　　黑白无卿也不敢抬头，他们瑟瑟发抖，等待着景澈大发雷霆，等待着少主将他们挫骨扬灰。

　　等了许久……

　　景澈并没有发脾气，相反，他的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我现在的命，是她给的。”他将声音放轻柔，看着手上细细的纹路，“也就是说，我现在，还有十年寿命？”

　　“是。”白无卿说，“所以，少主，这十年时间，你必须要挺过去，然后重铸肉身……”

　　景澈伸出手，“我知道了。”

　　十年，已经足够了。

　　十年，对人类来说，已经是很长很长时间。

　　但，对他来说，只有一瞬。

　　不管如何，他绝对不会浪费涂山姝赋予他的生命。

　　“我有分寸。”景澈说，“你们不要再过来，更不要总是打扰她，十年之后，我寿命终结之时，便是了断之时。你跟老头子去说一声，我要回去了。”

　　事情，已经到了落幕时刻。

　　这一次，他也算成功了。

　　剩下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

　　十年……

　　景澈嘴角轻抿。

　　涂山姝曾经说过，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温文尔雅的贤君。

　　这十年，他就努力成为她希望的样子吧。

　　黑白无卿的身影慢慢消失。

　　景澈也哼着小曲，从高高的顶楼一跃而下，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脚步轻快地向着雨霁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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