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一个个看起来道貌岸然,实际上双手不知道沾上了多少血腥!而她呢?只不过冒充了一下他们的小师妹,就被关在没有人住的地方一年多!甚至还要被关到老,关到死!
没错,那地方虽然不是什么大牢,是一个被布了阵法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的幽静的小院,而她有吃有穿也并没有受到什么轻待。
但是她寂寞,太寂寞了!就连送饭的两个人都是又聋又哑的,她连找个人说话都找不到!
不仅如此。这三个月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被关太久了,竟开始出现了幻觉。
一开始,她只是在做梦。
她梦到一个看起来莫名熟悉的女子,穿着手臂与大腿都无法遮掩的暴露的衣服,背对着她在画画。那画五彩斑斓,直让人眼花缭乱,但又莫名地感觉很美。
偶尔,她又会梦到那女子将手放在一架黑白相间的巨大的东西上,手指往下一按,能发出悦耳动听的旋律。
还有一次,她梦到自己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子坐进一辆四个轮子的车里,没几步就传来爆炸的巨响,同时连人带车掉入了河里。
她能感觉得到自己在梦里真切的兴奋的心情。
第二天醒来,她就发现自己见鬼了……
那是真的鬼!有以往被她骗到倾家荡产上吊自尽的公子,有被她冒充身份去寻亲的落魄姑娘……他们揪着她,扯着她的头发,又打又骂。
那几人的影子一到夜晚就会出现,通宵达旦地折磨着自己的精神,她想逃,又被困在那个小院里无处可逃!她恨!恨把她关起来的人!
“哈哈,现在,你们知道要求我了?”钟轻茹疯狂大笑,直笑得泪都飙出来了,“你们打算利用完我,又把我扔回去关起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过河拆桥?不要脸!
蔺知阳不语,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读了他的心,脸色白了一白,“你说真的?”
他们本来打算让她帮了这一回,就将功抵过,放了她?
见她如此,蔺知阳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我不管!”她咬牙,他们给的是施舍的,如今不需要他们施舍,她也拿到了筹码!
“这个道士刚才在心里说的话我也全听到了,你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在我身上。我割他喉咙的时候留了他一口气,现在他虽然没有完全死掉,不过也快了。但若他咽下这最后一口气,你们的小师妹,呵呵。就是真的死定了!”
“你要什么?”不等将离开口,蔺知阳率先道。
“我要一万两银票,还要你护送我离开这里!”钟轻茹扬起下巴道。
若不是方才他跳出来那一挡,她也不知道原来这个蔺知阳还在在意着她!哈哈,真是太好了!
“好。”蔺知阳想也不想便答应道。
“五师兄,不能让她走,谁知道她是不是骗人的!”尉迟无梦急了,站出来阻止。
“就是,若她拿了银票又跑了,我们才发现被骗了,怎么办!”石苍术亦不同意。
白隐生也难得出了个主意,“不如把她拿下,大刑伺候?这种事我最擅长了。”
“我说话算话!”钟轻茹一听,急了。以往她也听过这位二师兄的心声,他可不是个善人!
眼前的人,她真正信得过的也只有蔺知阳了!这是个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心一意对她好,哪怕知道她是假冒的也会担心她安危的傻子,她不好好利用,只怕就真的无法脱身了!
“你先说出你听到了什么,我们先救小师妹……小师妹若能好起来,我再带着银票送你走。我保证,师兄们不会为难你。”
在师门情谊与爱情之间做出了抉择,蔺知阳的双眼因为痛苦而出现了几许血丝。“茹儿……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你信我……”
钟轻茹也因为这一声“茹儿”而神色微动。
“五师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尉迟无梦失望地吼道。
“我知道!你们信我,你们信茹儿!就信一次,她会说出来的!”蔺知阳痴痴地望着钟轻茹,眼中的情意如此赤裸裸。
钟轻茹有些隐隐得意,道:“当然,只要你们答应我的条件,放我走。”
“好,只要你说出来,我以奇门山七弟子的名义发誓,我不会为难你。”石苍术无奈地道,同时咬破手指,往地上滴了一滴血。
“我也以奇门山三弟子的名义起誓……”沐谦扬跟着道,也滴了一滴血。
“奇门山四弟子起誓……”阳天德同样滴了血,并坦坦荡荡地主动望着钟轻茹的双眼发誓。
在场之人纷纷起誓,包括蔺知阳。
“好,我就信你们一回。”钟轻茹满意地点头道。
毕竟两边僵持不下也不是办法。
何况以前他们不知道她的身份的时候,她曾从蔺知阳处得知,奇门弟子不可轻易发下血誓,一旦发下血誓却违背了的话,次日便会遭受天谴,不得好死。
再加上,这道士的血越流越少了,只怕也立马就要彻底断气了,她若再不说出来,她的筹码也快没了。
“是心头血。我听到了,他说他的心头血一滴便可延寿百年。”
“心头血?”池净皱眉,“我上次与他交手,曾用匕首扎过他的心窝处,左右胸膛都扎了,但他没多久又活过来了。”
因此,她不确定虚通的心脏到底是不是长在胸前。
“不管了。”石苍术夺过叶长青手中尖刀,“心头血得活着的时候才能起效,不如我们……”
嗤啦——
咦,什么什么声音?
……
石苍术还在絮絮叨叨的时候,白隐生已经大步上前,手起刀落割开了虚通身上的麻绳,又手起刀落剖开了虚通的肚子,开始翻找起来。
他都说了,用刑什么的,他最擅长了。
钟轻茹脸色一白,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蔺知阳扶了扶她的肩膀,她蓦然回首,望进一双深情的眼眸。
“找到了!”这虚通真不是个人,肚子都剖开了,居然仍还没断气。
而他的心脏确实也很奇特,位置不但长偏了,还只有常人的一半大小,难怪小师妹没捅中。
一小杯血被取了出来。
“小师妹,快喝。”
池净有些不情愿,“不喝行不行?”
向来都是别人喝她的血,如今变成她喝别人的……还是虚通这种人的血,怎么想都是千百个不乐意。
“快喝。”白隐生板起脸,“否则放久了也失效怎么办。”
一滴就延寿百年吗?她才不要长生,她只要与大师兄同寿就好。
池净用手指伸到杯子里沾了沾虚通的心头血,强忍着恶心将手指头放嘴里一舔。
大家都用期盼的炽热的眼神看着她。
看着她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黑,又皱又黄的皮肤变得白皙嫩滑紧致,身材重新变回玲珑有致,原本下垂的也不再下垂。老人味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清香。秋水般动人的眼眸恢复了神采,弹弹弹弹走鱼尾纹……
气质灵动,山河失色。
“解药果然是心头血!”众人大喜!
池净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的头发,又看了看手臂,像做梦似的。当了半年的老人,忽然变回来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不过……
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兴奋地扑到将离怀里,“我不是老牛了!”
“……”将离。
…
…
趁着大家欢呼雀跃之际,钟轻茹左右看看无人注意她,缩起了肩膀,悄悄地来到白隐生身后。
那余下的血就这样被他随手洒在了地上,杯底里还有残余的几滴血迹。
她眼中流露出一抹贪婪。
长生?
伸出微颤的手指,沾了沾杯底,左右各瞄一眼后迅速放进了嘴里。
将血含干净后,她若无其事地起身。
“喂,你们说话要算数,现在她恢复了,你们快送我离开!可别忘了,你们可是发过血誓的!”钟轻茹打断了他们的欢乐气氛,冷着脸道。
旁边还有一具被开膛破肚的道士尸体,这群人竟也能笑得那么开心,真是残忍。
将离与池净相视而笑,相偕离去。
“知阳,去吧。”白隐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转身离开寻水洗手去了。
“知阳,去吧。”沐谦扬与阳天德同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也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五师兄,去吧。”尉迟无梦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个呵欠,顺手拉住也想溜走的石苍术,“你先别走,陪我去搬些干柴出来,我们得把虚通的尸体烧了。”
小师妹说过,上次她以为虚通没气了死透了的时候,虚通却突然跳了起来。所以这次说不定他也会假死,必须得烧成灰,一把灰总不可能飞起来作怪了吧?
“好吧。”石苍术排行最小,只好认命地拍了拍蔺知阳的肩膀后,陪着尉迟无梦去搬柴了。
余下的人也纷纷散了。
……
……
一时间,榕树下只剩下蔺知阳与钟轻茹二人。
“这是一万两银票,走吧,我送你。”蔺知阳被他们每人拍了一下肩膀,脸早就黑如墨了。
“算你们讲信义。”钟轻茹将银票揣到怀里,迈步上前走了两步,忽然又退了回去,“你先走。”
虽然他也立了血誓,但她还是不放心将背后对着他。
蔺知阳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默默往前走去。
“你们不想要长生吗?”钟轻茹跟在后面有些好奇问道。
那小杯心头血,哪怕在场的人一人一滴也足够的呀。
“长生……没有意义。”蔺知阳嗤笑道,回头冷冷地看她一眼,“快走吧,走远些。”
“噢。”蔺知阳突如其来的冷漠让她不安,她想仔细看看他的眼睛,但他已经很快转过脸去,背对着她默不作声地走着。
可能是她想多了吧。
又走了十几步,她突然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蔺知阳愕然地转过身来,手里赫然握着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唉,我还没动手呢,你怎么就叫起来了?”
这难道就是小师妹说过的,碰瓷?
钟轻茹腹痛如绞,边痛苦地哀嚎,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手里的刀,“你,你……卑鄙!”
不是说了不杀她吗?
他不是喜欢她的吗?
“哪有你卑鄙?”蔺知阳冷笑着蹲下来看她,“别装出一副你最无辜的样子,方才你划开虚通脖子的手法可熟练得很。”
“你……你发过血誓的!啊,我的肚子……你发过血誓的!”她捧着肚子呻吟,提醒他。
他不怕天打雷劈吗!
“师兄们发的血誓是不会伤害你,我发的血誓是不让他们伤害你。可是我又没说我不会伤害你。”蔺知阳严肃地道。
见她震惊地瞪着他,他耸耸肩,“没办法,昨晚我们就推演过了,考虑到虚通必定不肯说真话,就唯有把你请出来。”
他叹了口气,“又考虑到你也未必会说真话,所以就安排了我来骗你说出真话。”
小师妹说,想要骗过别人,就得先骗过自己。
为了不露出破绽,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小师妹都让他演了不下数十遍。什么时候该说哪句话,什么时候又要出来挡下大师兄的刀,眼神要深情,动作要温柔……陷入两难的困境,面临同门师兄弟与心爱的女子时,要让人真切地感受到痛苦……
小师妹不断地喊“卡”、“卡”、“卡”,他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她一喊“卡”,他就要重演……比上战场打仗还痛苦!
他们可说是彻夜排练,练得差点他都要被自己洗脑,以为自己深深地爱着这个没脸没皮的读心者了。
他本还以为今日不必走到这一步,没想到他临时练来的演技,到底还是排上了用场。
钟轻茹疼得意识模糊,但他的一字一句都清晰入耳,她倒抽一口气,“我没做错,你凭什么杀我……”
“你若不想着要挟我们,乖乖把真话说出来,我们倒也不会为难你,自会放你离去,毕竟你也算是帮了个大忙。但你选择了要挟我们……”他一顿,眯眼看她,“这说明了你仍不知悔改,心术不正。”
上次还是小师妹亲自替她求情,又看在她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才囚起来了事。
但她可没有半点念小师妹的恩。
这样的人放出去,也不过是个祸害。更别提她就连逃命都不忘了索要钱财,其贪生怕死又贪财的本色尽显。
当初他眼瞎受她读心术蒙蔽,事后知道了真相,虽厌恶她,但也自知自己也有责任。如今一年多过去了,这女人竟以为自己还对她有情?
哈,谁给她的自信?
“银票也给你了,我答应了会送你走,也不算违背誓言,你安心上路吧。”都走出来几十步了,仁至义尽了。
蔺知阳举起刀正要落下,又脸色一变,“咦?”
刀下的钟轻茹眨眼间变成了一个看起来起码得有百岁的佝偻老人。
她的腹痛也不知何时停止了。
蔺知阳放下手来,好奇地戳了戳她的手,确认过是皮包骨头的手感。
“你喝了虚通的血?”
…
…
“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钟轻茹吃力地从嗓子里挤出话来,看到了自己的满头白发,又看到了自己干如鹤皮的双手,浑浊的双眼蒙上一层朦胧。
“我怎么了……”
她惊慌地“啊”“啊”叫着,突闻一阵尿骚味从身下传出。
还失禁了?
蔺知阳嫌恶地捏着鼻子,退了好远,心里好生佩服:“虚通的血你也敢乱喝,还真是不知死活。”
好险,幸好他们都对长生没欲望,才逃过一劫……原来心头血只对中过借寿大法的人起效啊!
“救我……救我……”钟轻茹朝他伸出爪子般的手,苦苦哀求着。
“怎么救?”他好脾气地道。
“再给我一滴……一滴血……”钟轻茹哀求道,“一定,一定能恢复的……”
“你还敢喝啊?”蔺知阳惊呆了。
“给我……救我……”他们的小师妹不也是喝了一滴血后回复青春了么?那她也一定行的,没错,一定可以的……
钟轻茹已经老得瘫痪又失禁,除了上半身,其余的地方都动不了。唯有一下又一下地磕头,“求求你了,救救我……我一定……一定洗心革面,你们把我关回去也可以的……救命啊……”
怎么办,他也很好奇……
难道她再喝一滴血,就能变回来?
蔺知阳只意思意思地挣扎了一下,“好吧,我去给你拿来。”
反正往回走也不远。
好奇心驱使下,哪怕几十步的距离,他也使上了轻功,眨眼间便回到了榕树下。
“搞定了?”石苍术跟尉迟无梦正一人捧着一碗蒜香排骨,蹲在榕树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虚通的尸体在他们几步开外的地方滋滋燃烧着。
蔺知阳绕着周围找了一圈,“咦,那只装血的杯子呢?”
“也一起丢进去烧了呀。”尉迟无梦从碗里抬头道,“怎么啦?”
蔺知阳无语,将事情讲述了一遍。
“那她可真不好命啊。”石苍术同情地道。
“她老成那样,我杀不去手。”
做人要尊老爱幼。蔺知阳从他们碗里拿了一块排骨,也蹲下来啃了起来,将肉吞下去后又道:“她这样估计比死了还难受。”
“自作自受,那就别管她了吧,任她自生自灭去。”尉迟无梦含糊不清地道。
“嗯呐。你们怎么不进去吃,还端出来。”蔺知阳点头,又拿了一块排骨。
“得看着虚通烧成灰,不然烧一半了或者剩个手剩个脚了他还跳起来怎么办。”石苍术吃得满嘴油,分神瞪了虚通的尸体一眼。
“也是。”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很有道理。
“唔,好吃,再给我一块。”
“厨房里还有,你问玉瓶要去。”
“好吧,那我走了,你们好好盯着虚通啊,烧成灰了撒海里。”
“嗯嗯,知道了,五师兄。”
蔺知阳抱着头,哼着小曲儿走向前方飘过来的阵阵菜香。
不管什么时候,菜香都会让人有淡淡的幸福感。
……
……
……
一个月后。
池净以明月国皇帝义妹的身份,在一个风和日丽的良辰吉日嫁与东离国奇门山大弟子东方将离,同月继任奇门山掌门人。
从此,池净与将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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