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赤听得有些心酸。

　　他拍着柳停云的肩膀。

　　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变成了这等模样，在这乌烟瘴气的宁京城里苟活下去，柳停云所吃的苦，他能想象。

　　毕竟，柳停云不是沈行舟，没有尊贵的身份，也没有足够强大的背景。

　　他也不是杜微之，手中没有军队，更没有撑腰的人。

　　势单力薄的他，以自己的方式在这肮脏的朝廷中苟活下来，忍了多少耻辱才活到今天，得到今天的地位？

　　“啊。”柳停云深深地叹着气，“那个男人死了，突然觉得心情舒畅。”

　　“这些年，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这么死了，便宜他了。镜白，谢谢你。”

　　凤赤垂下眼，“有什么可谢的？你身为大理寺卿，职位有些敏感，停云，答应我，一定要撑住，这种日子不会持续太久。”

　　柳停云笑了笑，“镜白，你也说了，我好歹也是大理寺卿，碰见无数疑难案件，虽然比不过杜大人，但，隐藏证据这种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何况，杀人的不是我，是你。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调查不到我头上。”

　　“再者，沅湘君离开了宁京城，那些人或许根本顾不得易王的事，这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件好事。”

　　凤赤点了点头。

　　这时，小肥啾从屋顶上飞下来，体型变小。

　　“不行了，不行了，臭死了，快把我带到河里，我要洗澡。”小肥啾说。

　　凤赤也捏着鼻子。

　　小肥啾身上恶臭无比。

　　“你去了哪里？怎么弄得这么臭？”

　　“粪坑啊。”小肥啾叹着气，“不是你说让我把那个人扔到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吗？我觉得，粪坑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扔下去的时候，溅出来一些，弄到了我漂亮的羽毛上，好气，快让我洗洗。”

　　“……”凤赤额角抽了两下。

　　将那人扔到粪坑里，小肥啾也算是才华横溢。

　　“跟我来。”柳停云被熏得不行。

　　他将小肥啾带到后院的水池子里。

　　小肥啾一下子跳进去，噗通一声溅起巨大的水花。

　　“好舒服。”它嘿嘿笑着，“你还藏着这么一块好地方。”

　　柳停云看着畅快游泳玩的小肥啾，摸着肿胀的脸颊已经消退，说，“你们在这里等一会，我去换套衣裳去慕府。”

　　凤赤沉着脸，慕府，听到这两个字他就觉得不自在。

　　“但愿能够成功。”柳停云叹着气，回屋换衣裳。

　　小肥啾换了好几种姿势游泳。

　　它一会潜入到水底，一会仰泳，一会蛙泳，玩得不亦乐乎。

　　“副主人。”它漂浮在水面上，歪头，“你好像兴致不高的样子，是在为那个人的死愧疚忏悔吗？”

　　“当然不是。”凤赤说，“这不算什么，以前，我手上沾满了鲜血。”

　　“可，主人不知道吧。”小肥啾说。

　　想到魏沾衣，凤赤的眼睛稍稍瞪大了一些。

　　的确，魏沾衣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更不知道他以前的身份。

　　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跟干净纯洁的她无法相比。

　　“小肥啾，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她。”他说。

　　“嘿嘿，你果然是害怕主人知道。”小肥啾说，“放心吧，我才不会告诉主人呢，那个人臭死了，肯定是做过很多坏事的。”

　　“死有余辜。”

　　凤赤脸色沉沉。

　　他除掉易王，不曾后悔过。

　　但……

　　经过小肥啾的提醒，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如果，战争真的爆发，他必定又回到从前靠着杀伐为生的日子。

　　没有魏沾衣的时候，他不曾考虑过这些。

　　但，有她在，他下意识不想让她看到他浑身沾满鲜血，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模样。

　　“副主人？”小肥啾说，“你在想什么？放心啦，你不说我不说，天不说地也不说，主人不会知道的。”

　　“我才不想让主人知道我背过尸体呢。”

　　“嗯。”凤赤摸了摸小肥啾的头，站起来，抬头看着天空。

　　下午时分，晴朗的天空里，突然间乌云密布，黑压压的，像是要下一场大雨的节奏。

　　阴云压顶，天仿佛要塌下来，令人喘不过气来。

　　“真是个令人极度不愉快的天气。”凤赤喃喃地说。

　　从进入宁京城开始，他的心情一直很沉重，如今见了这阴云，更觉得心头压抑。

　　过了好一会。

　　去慕府的柳停云才匆匆忙忙赶回来。

　　“镜白，出大事了。”他快步走到池塘边，气喘吁吁，大概因为走得太着急，额头上溢出些许汗水。

　　“怎么了？”凤赤皱眉。

　　“大事。”柳停云说，“出大事了。”

　　“我去慕府的时候，慕府上下一片悲戚，好像，好像是……是老太太去了。”

　　凤赤瞪大眼睛，“你说什么？老太太去了？”

　　“嗯，老太太原本就卧病在床，身体不好，听说是旧疾复发。”柳停云衬度着，“镜白，你……要回去看看吗？”

　　凤赤的脸色难看至极。

　　慕家老太太，他的亲祖母，老太太也算是他在慕家唯一的念想。

　　他小时候，若不是老太太护着他们姐弟，他们怕是早已经死了。

　　那个慈祥的老太太，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凤赤问，“她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应该是在刚刚吧。”柳停云说，“详细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去慕家的时候，看到慕家的人一直在哭泣忙碌。”

　　“仔细一问，才知道是老太太驾鹤西去，太医们也都束手无策……”

　　凤赤还没听完，便往外跑去。

　　“小肥啾，快。”

　　“人家刚刚洗完澡，还想美美睡一觉呢。”小肥啾很有怨言。

　　“去停云刚才去的地方，你应该能闻出来吧？”凤赤说，“快点。”

　　“能是能，但是我饿了。”小肥啾说，“我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就差英年早逝了。”

　　“……”凤赤拿了个水盆，在里面加入了几滴神泉水。

　　小肥啾一脸不高兴。

　　但，出门在外，也只能将就着，咕咚咕咚将水喝完。

　　“停云，我，回慕府一趟。”凤赤说，“抱歉。”

　　“小肥啾。”

　　“在。”小肥啾带着凤赤跳上屋顶，很快便消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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