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沾衣有些尴尬，此情此景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眼角的余光看着聂重黎的侧脸。

　　和凤赤那种倾城妖孽比起来，聂重黎并不是特别出色。

　　纵如此，有皇家基因的加持，他的容貌也是万里挑一的。

　　忧郁的气质，高挑的身形，皇家贵公子特有的优雅，只是站在那里便是一道风景。

　　“聂先生。”她说。

　　“嗯。”

　　“你，是不是还没下定决心？”她说，“先别急着否认，我能感觉到。”

　　“具体什么的我也说不出来，就是感觉你的想法依然没有改变。”

　　“大概是我没经历过你所经历的，无法感同身受，更无法明白你的心思。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凤赤这些年活的很辛苦。他一个人带着九思东躲西藏，居无定所。”

　　“我刚刚见到凤赤的时候，他中了毒，伤了嗓子，无法开口说话，天一热奇痒无比，难以入睡。不仅仅是嗓子，他的眼睛也坏了一只，你知道么？一只眼睛坏了之后，会逐渐影响到另一只。”

　　“他身上有很多很多伤口，大大小小，新新旧旧，一道道，看着触目惊心。用他的话说，他可能随时都会死。”

　　“不，如果换成普通人，受了那么重的伤，或许早已经死了。但，凤赤还活着，就算是残了，哑了，失明了，也坚持活下去。你可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聂重黎的心紧紧揪起。

　　他早知道凤赤这些年过得极辛苦，问起他时，他多半都是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从不肯多说。

　　从魏沾衣口中听到这些话，寥寥几句，却令他震惊无比。

　　“因为他想活下去，他不想九思成为孤儿，他拖着残破不堪的身子也要继续活下去，就是想有朝一日能卷土重来。”魏沾衣说，“他一直没放弃。”

　　“皇上。”她说，“你放弃的是不是太早了？”

　　聂重黎定定地看着她，眼前，蓦然出现镜月的模样。

　　他想起来了。

　　当年，他阴错阳差中了不知道什么毒，性情大变，对镜月冷言冷语，宠幸他人，放任那些人对镜月肆意欺凌。

　　到最后，甚至放任她们害死了镜月。

　　得知镜月死亡的消息之后，强烈的冲击之下，他终于清醒过来。

　　亲手逼死了最心爱的女人，朝中乌烟瘴气，最为信赖的臣子也被他杀得杀，贬得贬。

　　恢复清醒之后，他无法接受这些事实，放弃挣扎。

　　他在那时候就已经放弃了。

　　“我……”聂重黎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是个罪人，根本不配……”

　　“皇帝只有一个。”魏沾衣说，“凤赤没有怪你。”

　　“你要是还活在从前的阴影里，那你失去的东西会更多。”

　　“皇上，我一直都知道的，凤赤在暗地里做一些很危险的事，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不要让他失望。”

　　聂重黎震撼无比。

　　活在从前的阴影里，失去的会更多么？

　　“谢谢你，我会的。”他说，“我会重新考虑一下。”

　　魏沾衣咬了咬嘴唇。

　　这些话，本不应该由她来说，可，她已经无法再眼睁睁地看着凤赤赴汤蹈火，主子却时刻想着去死。

　　这对凤赤不公平，对一直努力与命运抗争的人也不公平。

　　“抱歉，是我僭越了。”她说，“这些话，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聂重黎笑着，“谢谢你。”

　　“我恍然大悟。”

　　内心的迷茫也因为她的一番话而拨开云雾见青天。

　　魏沾衣看着笑容灿烂的聂重黎，双手交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平易近人的皇上。”

　　“我一直以为皇上是那种直视一眼就要砍头的。”

　　聂重黎摇头。

　　皇上也是人，没了皇权，他什么都不是。

　　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时，突然脸色一变，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那股熟悉又可怕的感觉涌上来时，脸色也变得苍白不堪。

　　“聂先生，你先在外面躲一会，我进去看看。”魏沾衣想起那一家四口头疼不已。

　　她的话刚说完，便听到了九思与稍大一些的男生争论的声音。

　　“这是我娘亲的东西，你不能动。”九思很生气，“我爹爹的东西，你也不能动。那个是聂叔叔的东西。”

　　“你们不要乱翻别人家的东西，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魏沾衣走进去，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正在翻箱倒柜。

　　那个妮子将她的首饰翻出来，塞给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忙塞到怀里，整个过程猥琐又让人生气。

　　稍大一些的黝黑男生也到处翻找东西，找到吃的就吃掉，找到值钱的就偷偷放起来。

　　老妪和中年妇女则坐在房间里，眼中闪着光芒。

　　九思站在一旁，气得小脸铁青。

　　“九思。”魏沾衣走过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没事的。”

　　“你别太担心，那些东西不值钱。”

　　银子什么的值钱的东西都被她扔到了山海肴里。

　　“我就是生气……”九思攥着小拳头，“他们也太没有礼貌了。”

　　魏沾衣也很无语。

　　因为凤赤用了人家的脸，也算上欠了他们人情。

　　但，这家人着实过分了些。

　　“九思，再忍忍。”她说，“等你爹回来。”

　　九思用力咬着牙，小拳头也紧攥着，平复了好久的心情之后才叹了口气。

　　“娘亲，我在家里看得生气，去找二胖玩会。”

　　“二胖没去上学？”魏沾衣问。

　　“去了。听说是被虫子咬了，整条腿都肿了起来，又回来了。”九思说，“他现在还不能走路，我去陪他说说话。”

　　“眼不见心不烦。”

　　魏沾衣看着九思跑出院子，捏了捏下巴。

　　九思性子温柔，脾气也很柔和，但，这仅限于不惹他。

　　一旦惹怒了他，他秒变火爆性子。

　　“九思这点像极了他母亲。”聂重黎说，“他的性格多半是随我的，容貌也跟我比较像，唯独脾气火爆这点跟镜月几乎一模一样。”

　　“魏姑娘，抱歉，我有些累，先回房休息一下，这里，有劳你来应对了。”

　　他咳嗽了两声，白着脸，踉踉跄跄回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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