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东路河间府,入夜本该城门紧闭,全城戒严。
此时却城门大开,火把林立,亮如白昼。
城门下,一溜身着官服的金官,对北方翘首以盼。
早春夜,风似寒冬腊月。
众官把头缩在大毛衣领中,恨不得整张脸都缩进去,奈何无法。
穿单薄显精神的,冻得瑟瑟发抖,恨不得回去披上棉被。
可是从大兴府的乌古论飞大将军,不定下一刻就到了。
微末小官,如何敢对大将军不敬?冻死也等着吧!
河间府知府平元昌,年岁半百。没几年便可光荣致士了,一直太太平平才好啊!
战争又响,还能否光荣致士了?
“报!大军已在五里外了!”
平元昌挺了挺腰背:“都给斗精神了,别给本官和河间府丢脸。”
“是!”
平元昌掖了掖灰色狐领,今晚他这把老骨头给冻坏了!
整齐的脚步声踏来,一众冻得头脑发晕的官员,精神一震,心神一荡,可算是来了!
攻打大宋的第一波老将,几乎人人得想太平富贵。
此番征战,由大将军乌古论飞亲自出马,可见朝廷对此战有多重视了!
“属下见过大将军!”
乌古论飞并未下马,客气道:“劳各位久等,对不住了!”
平元昌拱手:“大将军客气了,能一见大将军威仪,是我等三生有幸。”
“大将军一路辛苦了,府里早备好了宴席,为大将军和诸位将军接风洗尘。”
乌古论飞道:“宴席免了吧,众将士一路困乏,住处可安排好了?”
“是!饭食皆已安排妥当,大将军请!”
众官失落难挡,一个时辰的寒风中等候,竟换不来与大将军共饮一杯的机会。
不过,有这样严于律己的军队,他们甚是安心,不用担心徐州府的覆灭在河间府上演。
一处装饰不俗的院落中。
乌古论飞坐于偏厅中,手执酒壶自斟自饮,大口啃食一只烤羊腿。
一路走来,耳边没个消停,还要与地方官打交道,他可没耐心应对他们。
一人进来拱手道:“大将军,准备好了!”
此人白颜灼,与白丞相同宗,早年追随乌古论飞,现领大将军府亲兵猛安一职,为乌古论飞的心腹之一。
乌古论飞饮下一杯:“信可是送出了?”
他与白鑫明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对他的为人十分了解,没想到他会在徐州府吃这么一个大亏,实不敢信。
都怪那群打不死扑不灭的南蛮子!
快了,他很快就会给发小报仇。
白颜灼低头道:“白将军此时正在沂州府,收到旨意,便往大兴府去了!”
“他给您送来两人,对徐州府极为熟悉。为徐州府一役南郊大营幸存下来的。”
乌古论飞在嘴边的酒杯放下了:“噢,既如此,到时你带过来一看,也有更好的了解。”
“是!”
“事情的首尾收拾干净了?”
白颜灼一懔:“是!”自家大将军什么都好,就一样、、、哎,也算不得什么吧!
南蛮子的孩子,不值得同情。
第二日一早,乌古论飞领大军拔营,一路向南。
河间府南郊的乱葬岗多出一具童尸,浑身伤痕遍布,掩盖在一坯黄土之下,悄无声息。
沂州府,忠远将军府——沂州府最高将领——完颜文周的府邸。
完颜文周,刚过不惑之年,为金国皇室偏远宗亲。
因战绩突出,为人又会钻营,一跃冲出宗亲有厚禄无实职的怪圈。
成为数不多的宗亲实职人员之一,众宗亲中地位超然。
白鑫明一改枣林中落魄,身着一身藏蓝色织云纹锦缎左衽缘边长袍,束金人发饰。
完颜文周较为保守,自己此番败绩,他曾出兵一万,被宋军截胡,死伤过半。
“鑫明见过十六皇叔!”
皇上按辈分都叫完颜文周一声皇叔,他是皇后的亲弟,当今国舅,叫一声皇叔不为过。
白鑫明此人,是大金年轻将领中较为靠前的,鲜有败绩。
此番经历这么大的败仗,不用想,看脸色便知,他心里定然难受至极。
此次宋军来得突然又凶猛,徐州府的大金勇士尽折,沂州府折进去四千余人。
让他完颜文周不得不小心,宋军早有准备,沂州府去多少死多少。
不是他见死不救,是无能为力。
一无旨意,二无调文,一万人马已是交情往来了!
“鑫明,无须多礼。你的官职远在我之上,你的礼,我受之有愧,也不合乎规矩。”
白鑫明起身抱拳:“于公于私,皇叔都受得起鑫明这一拜。”
“论辈分,您是家姐的皇叔,便是鑫明的皇叔。”
“论官职,鑫明此番丢了大金至关重要的徐州府。忠毅将军一职,皇上即便不收回,鑫明再无脸面任职。”
“徐州府一役,临近的宿迁府、海州府,均无一人相助,只沂州府。”
“鑫明的这一拜,皇叔绝对受之无愧,理所应当。”
宿迁府和海州府为何没出兵相助,两人心知肚明。
两府皆被宋军牵制,继而拿下,自身都无法顾及,如何出兵徐州府?
他爹白鑫明为大金文臣之首,在朝廷的地位,难以撼动。
他嫡姐为大金皇后,深受皇上看重,后宫地位无二。
一场败绩,妨碍不到白鑫明的实质。
完颜文周握住白鑫明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胜败乃兵家常事,在哪里跌倒便在哪里爬起来,鑫明不用放在心上。”
白鑫明热泪盈眶:“多谢皇叔关怀,鑫明感激不尽!”
“都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碳却极难。皇叔这一番深情厚谊,鑫明永记于心。”
完颜文周引他坐下:“鑫明,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客气的话不用多说,重新打起精神应对才是真的。”
皇上便是看在皇后刚刚滑胎的份上,也不忍苛责与他。
打败仗,他已经够沮丧的,这个消息不要说了吧!
真担心,会把他压垮了!
“你放心,此番我会向皇上仔细陈述。宋军来势凶猛,你我难料。”
“便是皇上和瑞亲王,怕是也料不到。”
“你只管宽心,皇上英明神武,自会明察秋毫,不会降罪与你。”
要的便是如此!
到了大兴府,只要积极认罪便可。
陈述求情,由别人来做会事半功倍。
“多谢皇叔!”
白鑫明得偿所愿,从正院出来,径直回了自己的住所。
看着仆敬察亭几人,唏嘘不已,他白鑫明也有寄人篱下卑躬屈膝的时候。
事已至此,多想确实无意。
“你们一路相护,我白鑫明说到做到。”
“我即将回大兴府,你们是走是留,我会安排妥当,尽快决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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