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他姓屈，是南边过来做生意的，这回才将手里的茶叶丝绸出手，还没来得及去进货，荷包就被人抢了。

　　丁娇眼珠子一转，就道：“大叔在燕地进什么货，好卖么？”

　　屈永华嘿嘿地笑。

　　“北边的各类肉食便宜，就是不好放，我们一般到这边天冷的时候冻起来，尽快运到南边去。还有这边的大裘等皮毛，都可以在南边高价卖出。还有其他的特产，在南边也能卖出价钱来……”

　　他随口说着商机，丁娇却是听得心下一动。

　　她道：“照大叔这般说，燕地的生意应该兴隆才对，怎么我们一路看来，都萧条得很，这还是燕王府所在之地，其他城镇，怕是更荒凉。”

　　屈永华朝丁娇竖起大拇指：“太太果然慧眼，可不是这般。此处还算繁华了，若是去燕地其他之处，确实更冷清。这也是没法子，燕地啊，太乱了。只有胆子大的商客才敢冒险来。”

　　“我那些生意上的朋友，没少在燕地吃亏。运气好的，还能赚出来个辛苦钱，运道不好的，性命都赔进去了。”

　　“如何乱？没人管？”易明之忽然出言问道。

　　屈永华就呵呵地笑：“就说你们是外乡来的。上一任燕王是去年没的，燕王一脉绝嗣，朝廷也不知咋想的，王府机构还在，可也没人管束着，下头能不乱？！”

　　“就说去年下半年吧，燕地遭了大灾，开春的时候，就有人往王城溃退，这流民一多，悍匪也多了。生意就更不好做了，再者，那上头的胃口也越来越大，若不是家底丰厚的，压根喂不饱。”

　　上头？

　　丁娇与易明之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上头是谁？”

　　屈永华摸着鼻子不说话了。

　　邻桌却忽然传来一声嗤笑声。那笑声极其刺耳，丁娇三人都忍不住偏头看去。

　　就见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子，自顾自笑着，一边笑还一边打酒嗝。

　　丁娇皱眉回头，对屈永华道：“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你放心，我们夫妻不会把你的话外传的。”

　　屈永华尴尬地摸着鼻子，依旧是没有说话。

　　邻桌那中年文士却是已经端着酒杯，走到三人桌旁坐下。

　　“他当然不敢说，”他嘿嘿笑道，“燕地两位长史，都快要成为这里的土皇帝了。他们这些做生意的，不知道上贡了多少好东西，哪里还敢多嘴。”

　　易明之就上下打量着中年文士。

　　“这么说来，先生是知道的？”

　　中年文士又打了一个酒嗝，突然猛地一拍桌子道：“我当然知道，这燕地早就完蛋了。什么燕王一脉，什么赵家江山，在燕地，王府长史就是所有人的天。”

　　丁娇不由与易明之对视一眼 ，两人不着痕迹地交换一个眼色。

　　屈永华却是像捅了马蜂窝，他打着哈哈，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就要走。

　　“几位慢慢聊，在下还有事，就不多陪了。这些银子，几位拿去打酒喝。”

　　他挺着肚子要走，那中年文士却站了起来，挡在他身前。

　　“这是要去哪里，咱们的话还没说完，坐下，我们说完话再走。”

　　中年文士看着瘦瘦弱弱，力气却不小。他一把将屈永华按倒在凳子上，这才看向易明之两人。

　　“刚刚我们说到哪里来了？哦，对了，王府的长史。你们不知道吧，如今整个燕地就在王长史几人手中，他们的话就是比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位还要管用。啧啧，说起来，在燕地，比在京城呆着舒服多了，难怪他们不肯挪窝。”

　　中年文士说着就看向屈永华。

　　“你们每年给两位长史送多少银子？像你这样的商人还有多少，我给他们好好算一笔，每年光孝敬的银子，就是他们俸禄的数十倍。我没有说错吧。”

　　屈永华苦着脸，连连摆手：“这位兄台，话可不敢乱说。什么土皇帝不土皇帝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咱们萍水相逢，你莫要害我。”

　　中年文士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屈永华道：“才夸你是个胆大包天的商人，现在就认怂了？！你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我们随口说几句怎么了。”

　　他说着，又看向易明之二人。

　　“来，外乡人，我给你们说一说咱们燕地官员们的威风。王府两位长史，一位姓王，一位姓谢。王长史是个厉害的，自家婆娘在燕地做着大事买卖，又靠着每年各地商贩的进贡，也是赚得盆满钵满。”

　　“谢长史却是个清高的，明里暗里也要银子，却是轻易不肯做那商贾之事，不过，他做那些事也就是脱了裤子放屁，自欺欺人罢了……”

　　中年文士像个愤青一般，将府里各个官员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遍，易明之起先还听得漫不经心，之后便是神色越来越凝重，等中年文士把话说完，眼里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冰块。

　　丁娇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愤怒，她在桌下偷偷地捉住了他的手，安抚般捏了捏。后者的神色这才微微和缓。

　　那位屈永华被迫听了一脑门王府秘史，额角已是冷汗淋漓。眼看那位中年文士还要再说什么，他再也顾不得礼仪，哆哆嗦嗦起身就往外走。

　　这一次，没人拦他。

　　中年文士见状，桀桀怪笑起来。他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慢腾腾抬起头看向易明之。

　　“怎么，你是不是也怕了，你若是也是做生意的，确实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与王府的官员打交道。相信我，不舍下一身肉来，燕地的生意你就看看算了……”

　　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易明之却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兴致。

　　他拉着丁娇起身一道往外走。

　　“喂，你结账了没有，我可没带银子出来！”

　　身后中年文士突然嚎了一嗓子，丁娇忽然想笑。

　　她拉了拉易明之的手，挤眉弄眼道：“我们赶紧跑，把他押在这里。”

　　易明之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就被丁娇拽着往前跑。

　　两人跑得飞快，一会儿工夫就出了这条巷子。

　　丁娇回头看了一眼，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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