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
宁景凌从安门大街出来,便一直游荡到现在。晚饭也没用,走了大半个长安城。府里派去寻他的管家也被他半路里碰到遣了回来,他执意要自己走回来。
春寒料峭,夜里尤其风凉,走在街上寒风刺骨,仿佛能让人头脑更清醒一些。
他再也无法忽视时铮对寒儿的占有欲,时铮眼神中的侵略意味十足,而且带了莫名的敌意。
时铮那人,心思叵测,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狠辣异常,他不认为时铮是真心倾慕寒儿。便是真心又如何,他不会让出寒儿,他坚信再也没有人能能像他对寒儿那般好。一路被冷风吹着,他心思更加坚定,等回府就告诉父亲,自己要娶昭寒为妻,而且越快越好。
如果父亲知道寒儿还活着,一定会上报陛下,他一定要事先跟父亲商量好,如果被陛下知道昭扬将军的女儿还活着,寒儿一定会被处死,如果寒儿死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至于寒儿,虽然她早就明确表示过只将自己当兄长对待,但是今日看寒儿对时铮的态度,寒儿也不喜欢时铮不是吗,那就证明自己还是有机会的。只要有机会,先安抚父亲,把父亲那关打通,他再慢慢说服寒儿,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他相信。
还没到太尉府门口,便看到管家宁伯急急的迎了上来,一边小跑一边擦拭着自己额角的汗渍,饱经沧桑的脸上满是担忧和顾虑,“我说少爷啊,您怎么才回来啊。”
宁景凌不知道宁伯脸上遮不住的担忧从何而来,“宁伯,发生了什么事?”
“哎,少爷,老爷找你找了半天了,派人去接你,你又执拗的非要自己走回来,老爷这会正大发雷霆呢,将客厅里所有的家具瓷器都砸了,连他最喜爱的白釉褐彩轿都砸了个稀巴烂啊。”
宁伯一边说着,一边擦拭眼角不知何时滑下的泪珠,心里满是心痛。
宁景凌一唬,眼睛登时瞪大,父亲竟然将生平最喜爱的白釉褐彩轿都砸烂了?
宁景凌清晰的记得,那个白釉褐彩轿的造型甚是别致,通体是一个轿子的结构,形象的雕刻了轿门、门帘、轿顶,轿身两侧有轿杠,四角各有一名轿夫,短衣长裤,腰扎汗巾,一手叉腰,一手扶杠,形象简练生动。轿帘微微掀开,露出里面身穿大红衣裳的佳人的脸。
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在父亲的书房见到这个白釉褐彩轿,宁景凌觉得好玩的很,便偷偷拿了给妹妹宁珞儿玩。不小心被父亲发现了,他和妹妹纷纷挨了父亲的巴掌,一下下,父亲用了十成的力气,直打的他和珞儿脸颊红肿嘴角流血。尔后父亲还将他和珞儿关在柴房,整整三天三夜不让他们吃饭,一定要让他们记住教训,再也不能随便拿白釉褐彩轿当玩意来玩。
后来还是宁伯偷偷告诉他,这顶白釉轿子,是当年父亲送给母亲的礼物,刻画的,就是母亲嫁给父亲之时的情景。
那是父亲最为珍爱的东西,如今,竟被他自己砸烂了吗?
“父亲为何发如此脾气?”宁景凌不解。
宁伯叹口气,“哎,少爷快别问了,一会进去千万别忤逆老爷,你让着他点,他说什么你都听着,让老爷把这股气发过就好了。”
“好,”宁景凌点点头,“我听宁伯的。”
宁伯是一路追随父亲从河内郡,到云中郡,然后又不辞辛劳来到长安。记得父亲从来没有照看过自己和妹妹,他们两个都算是被宁伯带大的,他对宁伯就像对待父亲一般,尊敬的很。甚至比其父亲来,对宁伯更多了几分亲切和爱戴。
“哎,哎,”宁伯感激的老泪纵横,不住的抬袖擦拭眼角。
孩子都是好孩子,只是老爷又未尝不可怜呢。怪只能怪造化弄人,都是命啊,宁伯一声叹息。
“进去吧,老爷在等你。”来到院中,宁伯推了推宁景凌,“我就不陪你进去了,老爷在气头上呢,你只要顺着他就行了。”
“嗯,”宁景凌点点头,“宁伯您去休息吧。”
“哎,我哪里休息的了啊,我去给老爷煮点茶喝,消消酒。你去吧。”
宁景凌看着宁伯离开,转身慢慢的走了进去。
一进门,宁景凌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整个房间,一件完整的东西都没有了,桌子凳子都被推翻在地,所有的花瓶瓷器都碎成一片一片,凌乱的地面还夹杂着许多碎片,各种颜色都有,宁景凌知道,那是衣服的碎片。他在父亲的房间里见过这些衣服,宁伯说,这些都是母亲以前穿过的。
宁景凌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父亲的影子。宁景凌狐疑,宁伯不是说父亲在这里等着他吗,怎么并没有看到人呢。
“喝!干杯!”
一声迷糊不清的呢喃从角落里传来,宁景凌慢慢的走过去,果不其然,父亲满脸潮红的坐在地上,背靠着倒在地上的桌子,手中拿着一壶酒,地上还有几个已经空了的酒瓶。
父亲显然已经喝醉了,神志都有些不清,说出的话也不成章法,断断续续的胡言乱语。
“爹,”宁景凌蹲下身,试图扶起宁正霖,却被宁正霖挥手打开。
“爹,夜里天凉,地下更凉,起来吧,我扶您到床上休息。”宁景凌再次递过自己的双手,耐心的对着宁正霖解释。
“滚开。”宁正霖软绵绵的抬手打掉宁景凌的双手,微微眯起红肿的双眼看着宁景凌,讽刺一般的笑了,“长得真像,长得真像啊。”宁正霖颤颤巍巍的伸手指着宁景凌,从他的眉骨滑下到眼睛,再到鼻子,口中念念有词,“瞧瞧,简直是一模一样啊,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啊。”
“爹,”宁景凌僵硬着一动不敢动,“您在说谁?是说那个北胡的太子季朔吗?”
“滚!”宁正霖爆发出突如其来的一身怒喝,抬脚将半蹲着的宁景凌踹翻在地。
宁景凌一时不备,整个人重重的倒了下去,腰部撞到在身后的桌角上,顿时痛的整个人都扭曲了起来。
宁景凌的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狠狠的摁在破碎的瓷器碎片上,顿时鲜血四溢。宁景凌颤抖着抬起自己的双手,狠心将插在自己手掌中的碎片一片片拔掉,锥心刺骨的疼痛让他的心都忍不住跟着颤抖了几下。
宁正霖看着宁景凌五官都皱在了一起,顿时大笑起来,他翻身伏在地上,一步步的用手掌摁着满地的碎片爬到宁景凌身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疼吗?”
宁景凌惊呼出声,看着父亲布满碎瓷片的双手,心痛的无法自抑,顾不上自己手上的疼痛,连忙想将父亲扶起来,却又被宁正霖推开。
宁正霖抬起自己满是瓷片渣渣的双手,看着宁景凌,呵呵一笑,“你看我的样子,你觉得我疼吗?”
“爹!”宁景凌只觉得这样的父亲让他心痛的不可自拔,醉醺醺,却又傻乎乎的一遍遍问他疼不疼。
“爹,你到底怎么了?”宁景凌根本猜测不透父亲到底想说什么。
宁正霖摇头晃动着脖颈,抬起手揉着自己酸痛不已的脖子,却被受伤的碎瓷片扎破脖子,宁正霖仿若不查,一下下的继续抚摸着自己的脖颈。
“爹!”宁景凌惊呼出声,连忙抬手制止父亲的举动。
“我让你滚!!”宁正霖突然大吼出声,双目通红睚眦欲裂,仿佛用了全身的力量,导致自己的身体都止不住的颤抖。
“爹,你心里有不痛快说出来可以吗?不要憋在心里,你有什么事都朝着我发泄,我都受着。”宁景凌用染血的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胸脯,看着宁正霖保证着。“您无论怎么对我,我都受着。”
“你受着?”宁正霖冷哼出声,“你凭什么受着?你替谁受着?你当你自己是谁啊?”
宁正霖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低下头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你走,我不想看到你,滚远点,越远越好。”
“爹?”宁景凌挫败的看着自己父亲,眼神中是止不住的失落和伤心。
“我不是你爹,你也不是我儿子,”宁正霖醉醺醺的说,“你想找谁做爹就去找谁,别找我,我谁的爹都不是。”
宁正霖絮絮叨叨,“我是个恶人啊,你瞧瞧那未央宫,哪个不想致我于死地,哪个不想对我千刀万剐,可老子还活得好好的啊,”宁正霖突然笑了,笑容中带着莫名的嘲讽和得意,“老子就是不死,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宁正霖醉眼迷离的指着宁景凌,语气中带着一丝诱哄般。
宁景凌所有的心思都在父亲手上和脖颈上的伤口,哪有旁的心思回答父亲的问题。但是看着父亲像小孩子一般期待的眼神,不忍心让父亲失望,到底胡乱说着,“因为父亲威名显赫,别人动父亲不得。”
“不是,”宁正霖笑着摆摆手,笑的一脸满足,“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此刻的宁景凌只想带父亲离开这里,然后好好包扎伤口。
宁景凌摇摇头,“我不知道。父亲你告诉我。”
“你想让我告诉你啊,嘿嘿,”宁正霖憨厚的一笑,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将自己裹紧,笑眯眯的看着宁景凌,跟个孩童开玩笑一般的说,“我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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