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成帝点点头,不动声色的低头看了下劳丛,却见劳丛微微摇头,仿佛对裴璇的话很是不以为然。
裴璇一看泰成帝的动作,便知道是劳丛怀疑的无疑了,于是笑着上前两步看着劳丛,“劳丛公公跟随陛下这么多年也是辛苦了,如今也是因为死守着陛下的下落不肯告诉郕王,才会落得此下场。劳丛公公放心吧,你远在渤海郡南皮县的家人,陛下一定会好好补偿给他们的,让劳丛公公年迈八十的父母也可以安享晚年。”
劳丛的双眼倏忽瞪到最大,不可置信的看着裴璇。
果真是最毒妇人心,竟然将自己老家的地址都调查的一清二楚,她在这个节骨眼说出来,就是来威胁自己的吧。
劳丛身体受不住,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嘴角的血迹也慢慢的溢了出来。
泰成帝叹息一声,“别着急,朕说了让你不要着急,怎么就是不听。”
劳丛不住的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好让自己平静下来,想说话,抬眼看到裴璇的目光,却不敢再多言。只等裴璇走了,自己一定要一五一十的告诉陛下裴璇的诡计。
泰成帝看着裴璇在自己旁边站着,突然眉峰紧紧的蹙起,狐疑的看着裴璇,“爱妃近日是胖了些?”
裴璇不明所以,不由得轻笑着看向泰成帝,“陛下何出此言呢?”
泰成帝皱眉看着裴璇的肚子,“爱妃的小腹微微隆起,莫不是吃的太多?”
裴璇惊骇,赶紧不动声色的收了下小腹,然后故意抚平自己的肚子给泰成帝看,“陛下您瞧,臣妾的小腹平坦,这几日适逢变故,臣妾食欲不振,哪里就能吃胖了呢。刚刚臣妾躬身看着劳丛公公,想必是衣服宽大造成的假象。”
泰成帝点点头,不欲继续追究追究。
裴璇看泰成帝的意思,不由得深深的舒出一口气,真是吓死她了,还以为自己这四个月的肚子就如此败露了呢。
“陛下!”门口的太监匆忙进殿跪在地上朝着泰成帝禀报,“廷尉府传来消息,前廷尉大人沈初在牢房中畏罪自杀了。”
“什么?”泰成帝蹭的一下站起身,“死了?”
太监跪在地上小心的点头,“已经死了。”
裴璇听到消息险些站立不住,看到泰成帝投过来的怀疑的目光,赶紧收敛了下自己的情绪,勉强笑了笑上前扶着泰成帝坐下,“陛下,沈初畏罪自杀,也是罪有应得,死不为过。”
“你这样想?”泰成帝狐疑的看着裴璇。
“自然!”裴璇笑笑,“沈初也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还不如自己了断了自己,也算落得个干净利落。”
劳丛惊惧的探起身子扶着床榻不住的咳嗽,“陛下,老奴,咳咳,老奴不行了。”
泰成帝一惊,赶紧握住劳丛的手,“劳丛,你不可以死,朕还没准你死呢,你不能就这么死了。”
劳丛苍白的脸上点上一点的红晕,微微笑了笑,“老奴今生,能,能服侍陛下,是,是老奴的,荣幸,老奴,知,知足了。”
“不可以,你不可以离开朕。”难得的,泰成帝赶到自己的心有一丝丝的慌乱,以往所有人离开,他顶多伤感,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般,带着恐慌和害怕。
毕竟是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老人,泰成帝和劳丛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人都多,他有什么需要,劳丛都知道。他便是皱个眉头,劳丛也知道他哪里不舒服。
这样陪伴了自己后半生的人,怎么可以就眼睁睁的在自己面前消失呢。
“劳丛,你听着,朕还不允许你离开,你还有话没告诉朕,你不可以死。”在这一刻,泰成帝仿佛褪掉了以往的凌厉和霸气,只剩下了一丝丝的柔情和不舍。
劳丛又呕出一口鲜血,看了眼在陛下身后冷眼旁观看着自己的璇贵妃,悄悄的将泰成帝拉到自己的面前,小声的附在泰成帝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泰成帝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劳丛,到底点了点头,“你放心,朕答应你。”
劳丛满足的笑了,“陛下,老奴,老奴要走了,陛下,好好活......”
手臂垂下的那一刻,一个人的生命仿佛真的就戛然而止了,再也恢复不了以往的鲜活和生机,一点点,消失在这个人世间,不复存在。
泰成帝怔愣的重新抓过劳丛的手,仔细的放在自己的手心中摩挲着,“劳丛,朕这一辈子,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离世,唯独你,朕心里最难受。”
泰成帝深呼吸一口气,抬手唤过外面的太监,“将劳丛厚葬了,就葬在朕的寝陵左侧,让他以后能永远的服侍在朕的左右,不离开。”
这对一个太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尊荣了。
看着泰成帝蹒跚着脚步离开了昭泰殿,裴璇看着泰成帝的背影,竟然看出了一丝荒凉的感觉,年纪大了,连感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裴璇淡淡的看了一眼已经彻底闭上眼睛的劳丛,心里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走出昭泰殿,看着陛下进了隔壁的侧殿去安抚珂儿,裴璇心里稍微放松下来。她想进去陪着,但是奈何自己的心里思绪万千根本平静不下来,她不想如此贸然的出现在陛下面前让陛下起疑,所以想了想,嘱咐了下身边的小太监在这里守着,若是陛下问起来,就说自己身子不适先回晋宁宫了。
电闪雷鸣间,此刻的晋宁宫一片死寂。或者说,这几日的皇宫,到处都是一片死寂的样子,一点生机都没有。
每个人都谨慎行事,生怕哪点做都不好惹来杀身之祸。
裴璇挥开给自己的打伞的太监,就任由自己站在晋宁宫的院子里,静静的感受着倾盆大雨打在自己的脸上和身上。
她想哭,可是不可以,这么多人看着。
她想摔东西,可是也不可以,同样这么多人看着。
沈初死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静静的站在雨幕之下,送沈初最后一程。
裴璇慢慢的蹲在地上捧着自己的脸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不多等一段时间,为什么现在就要离开。
裴璇在心里呐喊着。
哪怕再稍微等一个月半个月的,等陛下龙御归天了,到时候她掌了权,等到这个天下由言珂说了算的时候,她就可以悄悄的将沈初放走,让他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安静的度过余生。
但是为什么,要如此迫不及待的就离开呢,他难道不知道,一个人活着还有无限的可能,但是死了,就真的什么机会都没有了啊。
裴璇曾经纠结过,若是放沈初离开,她以后永远见不到他,裴璇心里会难受,但是只要知道沈初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好好的说着,裴璇心里还有个念想,这便够了。但是现在呢,她永远都见不到沈初了,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人世间了。
沈初,你知道吗,我已经将晋宁宫所有的太监和宫女都清理干净了。以前知道我们那些事的人都已经被悄无声息的处决了,无意中知道的劳丛也已经死了。你说知道这件事的夜莫伽也死了,再没有人知道我们的事情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死呢,为什么不多等等。
那日也是暴雨倾盆,你被捕入狱,今日,同样的暴雨倾盆,你就离开了。
你难道没有想过,你自己一死了之,留我自己一个人在这人世间,我该怎么办呢?
裴璇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我们的孩子以后要怎么办呢,你答应我会好好保护他的,你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而且,你还没见到他一面呢,还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呢,你还没有当过父亲,还没体会过当父亲的欣喜和激动,怎么就可以这样不负责任的撒手离开,你真的就不在乎我们母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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