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闻言眼底微嘲,旋即她挑眉瞟了眼苏云卿,徐徐道:“原来如此。”
“饶是你知晓川乌头又如何?我是买了川乌头,可谁能证明我给白姨娘送去过?买川乌头的桂枝如今都已死,你现如今来同我掰扯,是不是晚了些?”
顾氏一连反问了苏云卿三句,随后她掸平衣袖上的褶皱,面上却露出了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来,“还道你是个多聪明能耐的,原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苏云卿唇畔翕动,“母亲还不打算承认么?”
那个雪夜的梅园中,她与苏云薇的话还历历在耳。
“母亲是不是心里还在想,寒冬腊月的湖水为何没有溺毙了我?若非我当日没有在后院之中,母亲又如何能这般易如反掌地了却心事?”
苏云卿的步子向前挪了几步,自上而下地对视上顾氏的视线,“母亲的了却的心事是什么呢?”
顾氏此刻却是十分迅速地反应了过来,她有些了然地领悟道:“怪不得你言之凿凿,原来是听到了我和阿苓的对话啊。不过那又如何?你费尽心思斗了我这般久,可我还是好端端地立在此处。老太君,国公爷知道了又如何?还不是听到皇后娘娘与我父亲的利益,就兴冲冲地联了姻。”
收回了目光,顾氏弹指敲向了茶杯,发出一声磬响。
平静道:“在你这里,我从来都没有输。”
输的是她对苏文轩的一腔爱意,输的是她对顾家亲情的信任。
从顾老太爷将苏云薇推出来替顾承正名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顾家这是彻底断了与她的骨肉亲情。
是啊,她一个顾家嫁出去的女儿,哪抵得了朝堂之上的权利,更比不得已抓在手中十几余年的功名利禄。
她顾雁秋带回来的,只剩下险些令顾家蒙羞的耻辱。甚至于让高高在上的顾老太爷低头,以利益相搏,同夔国公府示好。
阿苓更是险令顾婷华的太子妃被牵连,在顾老太爷眼中,她们母女俩,无非便是顾家的弃子罢了。
而最令她心痛的,是夔国公府。
老太君厌她,苏文轩怨她,她都可以忍。
可阿苓是她们的亲孙女、亲女儿,他们如何能应允将阿苓推出去谋取利益。
思及此,顾氏兀自攥紧了手心,尖长的指甲深深嵌入肉中,使她倏地迭眸,不肯让苏云卿看到她此刻眼底的波动。
她早已猜到苏云卿是知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同她作对。
原先她反觉讥诮,一个淳安乡君罢了,只要顾家还在,她依然是夔国公夫人。可如今她心中却顿觉悲凉,自四肢百骸油然而生出一股可笑之意。
是啊,在苏云卿面前她确实没有败。
可那些原本她以为情理之中就该牢攥在她手心的东西,却都被她输了个一干二净。
令她输得一败涂地的是顾家,是夔国公府!
而如今面前的人要的,不就是她原先拥有的那些东西么。
顾家……
白姨娘令她失了面子,她便不会饶过她。顾家将她们母女二人弃如敝履,纵是她父亲又如何?顾家有何曾将她母女当做女儿、外孙女看待。
那些无数个夜晚里的寂寞苦楚,仿佛都在这一刹那汇集到了心头。
顾氏垂眸发出沉沉地笑声来,她望着映出自己面庞的茶汤道:“想要斗倒我,先看看你有何能力撼动顾家。”
“……”
苏云卿喉间一涩,陡然抬眸望向顾氏。
顾氏这是猜测到了她的意图。
她就是要毁掉顾家,没了顾家,什么顾氏,什么太子党,都得摧枯拉朽化为烟尘。
若她当初要除掉顾家仅仅是为了白姨娘,为了自己。
那么如今,她还要为一个人。
苏云卿眼底一闪而逝的迟疑被顾氏尽收眼底,果真被她料到了。
眼前这个小姑娘,果真是要为了一个白姨娘,对抗顾家。
若是以前,她也许会嗤之以鼻,可如今,她竟然对这个小姑娘报之以青眼。
一旦要出手,那就要斩草除根,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彻底踩在脚下。
既要报仇,就要像她一样。让那些人明白,有些人、有些错,一辈子都不能惹,不能犯!
她的阿苓如果能有眼前之人的一半,会不会也会为了她学会成长,懂得隐忍。
“昭王妃?”顾氏喃喃出声。
怔愣了一瞬,苏云卿下一刻就见顾氏蹭的一声自桌前立了起来,从袖中掉出了一把绣花剪子握住。
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苏云卿旋即倒退了一步,扬声喊了句,“母亲!”
因为顾氏手中的剪刀此刻正死死地抵在她自己的脖颈之上,锋利的刃口散着森森寒意。
外头候着的半夏与青黛听得屋内的动静,当即推开了门跨了进来,也正好将顾氏的行径收入眼底。
任是此时入了初夏,也禁不住顾氏所为令得众人冷汗涔涔。
“夫人慎重——”看管长康苑的婆子此刻也跟着奔了进来,见到此景险些惊得背过了气。老太君命她看管长康苑,若是顾氏出了个好歹,那老太君还不得活揭了她们这群人的皮,是以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多喘,一双眼盯着,擎等着上去夺了顾氏手里头剪刀。
顾氏倒是对此充耳不闻,只看着苏云卿笑道:“老太太对你上眼,将我的阿苓置于何地,她以为那天锁住了门就能拦住阿苓了么?”
苏云卿对于顾氏骤然的行径实则也有些震撼,是以她默不作声,只静静听着。
“做昭王妃?”说着顾氏冷冷地笑了起来,她如今已经看出来了,眼前的小姑娘恨她,恨到想毁了整个顾家,那她不介意让她再让她对自己添几分恨意,反正这些恨,都要让顾家来偿还了。
“你别忘了,你叫我一声母亲。只要我一天还有国公夫人的诰命,你就一天要遵守祖宗礼法。一旦我死了,就算你是淳安乡君,也得为我守孝!”
包括苏云薇,所有人的婚事都要被搁置。
顾氏狭长的丹凤眸子高高挑起,自上而下睥睨着众人。一袭展簇的新衣穿在她的身上,散发出的气势着实令人不可忽视。
苏云卿这一刻终于明白顾氏将她叫来的用意了,从她穿上苏文轩十七年前送给她的服饰时她便等得就是这一刻,她就是要死在她大婚之前,她要用自己的死搁置她与苏云薇的婚事,以此来报复整个夔国公府。
这才是真正的顾氏!
顾氏勾了勾嘴角,斜眸盯上苏云卿,展露出了一抹从未有过的得意之色,“我要的东西,即便是我死了,也依然能得到。”
苏云卿心神随之一乱,嘴上便喊出了声,“快拦住母亲!”
话音刚落,顾氏手中的剪刀就已然深深扎进了她的喉部,噗嗤一声,血花四溅,屋内有的小丫鬟当即就被吓晕了过去。
尖叫声充斥了整个长康苑,这一刻,原本黯然冷清的长康苑也如同院外一般多了刺眼的殷红之色。
顾氏身子因疼痛而颤栗,她将手中的剪刀又用力地往里扎进了几分,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踉跄倒退,倚在镂空的槅扇上,顾氏的一双眼还依旧盯着苏云卿。
“咳呵……呵……”从她的喉间不住地发出这般模糊的阴沉声音,也不知是痛还是在笑。
只有苏云卿知道,她口中说的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最后还是我赢了。”
倚靠的屏风这一刻骤然倒地,轰隆一声溅起了一地飞尘。
鲜血顺着顾氏的指缝汩汩流淌而出,一滴一滴坠落在绸面的屏风之上,晕开成一朵朵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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