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雷骤响,惊彻于天际。
风疾雨深,霤水承檐湍流直下,顺着两侧凹槽流出。
窗棂外的竹林飒飒婆娑,苏卿闻声抬眼瞧去,此刻萧琰正凝视向自己,正好落入了他的视线里。
苏卿被他这般凝视的有些发怵,却不想叫他瞧出自己的心虚,继而又抬了眸子,四目相对。
良久,才见萧琰唇角动了动,踅身往窗外瞧去。
书斋外的雨又大了几分,风把雨珠子尽数往屋子里刮送,吹的窗棂上的流苏排帘四处晃动。
“这些事,你本不必同我解释。皇叔着人问询你,这是旁的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这上京中多少世家,盼着皇叔垂怜他家的姑娘。”
垂怜?
苏卿心底蓦然征愕,陡然抬起眼。
萧琰这话是何意?莫不成他以为誉王是对她动了旁的心思不成。苏卿心底疑虑,嘴上却不敢问出口。
那日归府,她也曾让青黛寻人打听了誉王的些只言片语,倒是叫她着实吃了一惊。
她原以为那般沉稳之人,应是有些年岁。却不曾想当今誉王如今才不过年岁二十九,更不曾想到他竟原先是大邗出征先锋,收复南疆,麾下数千精兵之人。
怪不得那日顾太太都礼让三分。
那般好相貌,当真不像是可行军作战的样子。
这样的年岁,又曾是先帝寄予厚望之辈。怪不得会让上京中各世家垂涎观望,想让自家姑娘入得王府以得誉王垂青,这便是叫苏卿又不曾想到之事了。
如此好男儿,又生的这般好相貌,府中后院竟是没有半个女眷。
苏卿听闻,誉王原先有过一位正妃,乃是南疆的上晔公主。据闻夫妻二人甚是相亲,乃是惹得上京中人羡煞。
却不曾想两年前,誉王受命率军挥师南下,大破南疆。南疆皇室受降被俘,便是归京之日,那位上晔公主竟非诏入宫面圣,恩求圣上赦免南疆皇室。
两国之事,岂是恩求则免,上晔公主跪在尚德宫外数个时辰,自是连圣上的面都未曾一见。
到后来,只知那上晔公主徒留一句‘国已破,岂敢活’,便触柱而亡。待誉王入宫之时,就只见上晔公主横尸宫中。其余隐情,自然是皇室秘辛,哪里轮得到她这些宫外人知晓。
宫中圣地,岂容如此之事。皇家尊严,又怎堪上晔如此藐视。
触柱自尽于圣上的尚德宫外,这是对皇室的挑衅,更是对大邗的不敬。
是以刚归京的誉王便大受牵连,王妃如此,若不处置岂能立威。圣上念誉王立功回朝,收复南疆。虽未严惩,却也叫兄弟生分了些许。
苏卿闻言时,眼底潋滟动了动。唇角弯了弯,似笑非笑。
何谓生分,若当真是兄弟,岂会叫自家兄弟出征王妃故土,亲擒南疆皇族。
若当真是兄弟,岂会让弟妻苦苦哀求不曾一见,任由她触柱于宫中。
不过是为当年‘乾符于天,乃为君主。’这一传言耿耿于怀,又不过是忌惮着誉王麾下的几千精兵。
身处皇家,哪里有什么兄弟情分。
苏卿眼里波澜翻滚,倒觉得那位上晔公主当真为女中豪杰。
国已破,岂敢活。若是她,怕是说不出这番豪言壮语。
重活一世,她倒是倍加珍爱这一世光阴。
如此一想,心底倒是怜惜起那位誉王来了。一登九五,岂有兄弟,只有君臣。
由不得他如今不过二九,倒是如此孤寰,未曾再续。
是以适才听得萧琰如此说,才叫她甚为愕然。
萧琰踅身回望时,见苏卿双目澄澄,似在思索,只作未曾瞧见。修长的指腹挨上窗框,不合时宜地敲了几声,“子逸的折子还未曾拟好吧,你可曾有想法。”
听得萧琰陡然转变的话锋,苏卿这才如梦初醒。
他素来同她交谈都是如此,许是这位三殿下高看自己一等,将她想的太过聪明。常常便是话留三分,声东击西,徒留她一人忖度猜想。
只是这话她岂敢说出口。
苏昀卓之事,她这些日子也曾细细想过。上京之内大官济济,却无外乎分为三派。
一派依附于顾家,一派便是誉王之前提拔的亲信,另一派便是些观望之辈,不足一提。
顾家之人众所周知乃是实打实的太子党,换言之,便是拥护太子之辈。太子如今虽未登基,也自是会有自身党派,以便在朝中为今后之路奠定基础。
底下之人有靠山作背,自是高枕无忧,是以这贪污行贿之事,大都由此而生。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圣上自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圣上虽不明言,但岂会任由太子势力过大。谁能知太子是否早已对这太子位起了厌烦,只等自家殡天一登九五。
而誉王党也大多上了年纪,不过是先帝时期的老臣。如今誉王已不再行兵作战,只深守王府,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是以苏卿料想,这一封折子,便是要先除太子党中的蛀虫。
她心底想得明白,可这行起事来自是不易。
监察之事本就艰难,况且又是要处理太子党之辈。既不能叫圣上留了话柄,同太子失了合心,又不能得罪顾家之人,更要威慑朝野。
萧琰听她分析,难得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如今坐于苏卿对面,从善如流般斟了茶盏,浅呷了口才又抬眼道:“你年纪尚浅,能瞧到这一步已属不易。让你帮子逸走这一步棋,倒是未曾下错。”
“家兄?”
苏卿不曾想萧琰提及苏昀卓,话刚出口又由不得莞了唇角。双颊向后动了动,轻笑出声道了声,“原是这般。”
想来萧琰早有叫苏昀卓入京为官的打算,那一行借着替圣上巡查前去平城恐就是为此而去。只是他虽有此意,却还不曾有计策。
若是他贸然推举苏昀卓,便是开罪了顾家,谁人不知,夔国公府世子并非顾氏所出。这是顾氏的心病,更是顾家的心病。
况且如今太子已立,他若推举人入京,免不了叫圣上与太子生了疑心。
而苏卿却甘为苏昀卓谋划,替他铺一条入京大道。至于苏卿之意,他不用知晓,也不必知晓,只用静候着苏卿递来的张良计即可。
他要做的,不过是顺理成章将这封折子递上去。
如此一石二鸟,既助了苏昀卓,也叫苏卿替他做了事还承了他的恩。
苏卿骤然失笑,只觉得自己竟是叫萧琰摆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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