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温润如水,忍不住叫苏卿抬眼看向他。
此刻他眸光潋滟,墨黑如玉,苏卿几近能从他眼底瞧见自己的模样。
适才他所言不多,只对她说了四句话。如今静瞧着萧琰,那些话竟叫苏卿如梦初醒。
她与顾氏之间有难明之由,聪明如他,自是知晓的。
白姨娘逝世,她与顾氏便是血海深仇,不论是为白姨娘母女,亦或是自己。
顾氏身后倚仗的是顾家,而她,孑然一身。
想要扳倒顾氏,便要铲除她身后盘根错节的顾家。想要得胜,便要卷入上京中激流暗涌里。
这是一盘大棋。
从巫蛊娃娃开始,便是如她今日一般,那是落下的第一子。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自打她开始反抗,这便是一条不归路。当断则断,当做则做,她绝不可优柔寡断,须得步步为营,若不然便是万劫不复。
在对方置棋之前深思熟虑,才能在落子时干脆利落,斩断对方后路。若不然便是当真如萧琰所言,二意输天下,一子定乾坤。
她与顾氏之间,天壤之别。
顾氏是嫡母,她是庶女,今后她的一切都捏在顾氏手中。
顾氏身后有顾家,权倾朝野。
也正是如此,她便是那孤军深入的一片白子,以退为进,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凡事若肯舍得,生亦死来死亦生。
苏卿心底想得越明白,却对萧琰是越发看不透。
他何以要借着下棋对自己说出这一番话来,若非他要自己来,就是为了此事。
垂了眸子,眼神落在萧琰还捏住自己的手上。
他的手温润纤长,骨节分明。带着丝丝热气透过她的肌肤,顺着脉络蔓延。
男女有别,萧琰这般握住自己,若是叫外人瞧见,怕是会传出旁的闲话。
思及此,苏卿轻声唤了句,“殿下。”
目光动了动,萧琰闻声顺着苏卿的目光而下。轻应了声‘嗯’,这才不动声色地松开了苏卿的手,挪开了视线,掩住了眸底的窘色。
“你不懂下棋的章法,再下下去结果也是一样的。”
萧琰收了手,自坐榻上起了身子,负手而立。苏卿还坐于原处,仰面瞧他背对着自己,正往着窗棂外那一片青竹林。
天色空蒙,阴霾密布,已有了雨意。
竹叶飒飒,听风而来。
悉索衣袖响了几声,萧琰突然踅身开了口,“你之前可晓得皇叔么?”
苏卿闻言怔愣了下,抬眼瞧去,萧琰又复而补充道:“便是誉王。”
又是誉王。
那日他腰间的白玉佩环在脑海浮动了番。
苏卿只觉得寒彻沁骨,别开了眼,檀木矮墩上的茶汤滚滚,蔼蔼雾气萦绕她眼底,由不得叫她双目朦胧。
她晓得誉王吗?
自打她重生之后便是在平城,她是庶女,夔国公府又远离京华之事,她如何知晓誉王。
她初听这一名讳时,就是在前些日子的平阳侯府别院。
那一声誉王,听得她如坠寒窟。在此之前,她只记得誉王腰间的那块白玉佩环。
对于前尘之事,苏卿忆得最清晰的便是她临死之时,那痛彻心扉之感犹叫她如今想起都惊得出一身冷汗。
那一块佩环她深刻入骨。
苏卿记得,那天她的眼底,便尽是那一块白玉佩环。忽远忽近,叫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
这块白玉佩环究竟同她有何关系,能叫她濒死之际都念念不忘。
若是那一块佩环的主人真是誉王,那她前世又究竟是谁,又如何能同誉王相识。
还是说,她前世,便是叫誉王所杀。
但若如此,誉王同她有何血海深仇,竟生生将她一刀刀致死。
可萧琰为何询问此事,是他知晓了什么?
苏卿心底一惊,忙不迭回道:“臣女未入京前长居平城,深闺当中,不曾听闻上京之事,自是不知晓誉王。”
“可我皇叔如今晓得你了。”萧琰嗤了声,只将苏卿的模样作没瞧见。
“殿下此话何意?”惊慌抬眸,苏卿蹙眉。
见她眼底慌乱,萧琰娓娓道:“那日离了平阳侯府别院,皇叔便着人询问了你。”
誉王那日离去后,竟然叫人调查了她?可那日他为何波澜不惊,几乎连半分目光都未曾落在她身上。
“可是臣女做了什么惹恼了王爷么?”
她不解誉王怎就注意到了她,难不成是他认出了自己。
思及此,苏卿便自行否决了这个想法。她已不是前世的自己,连她都不知晓自己前生为谁,誉王又岂会知晓。
萧琰闻言轻嗤了声。
上前了几步,伸手拎起了小炉上的茶壶,手上一动,馥郁浓汤注入茶盏,香气宜人。
放了茶壶,萧琰推杯至苏卿面前,“谁叫你那日同现下一般。”
如现下一般?
苏轻垂了目,眼前茶汤盈盈,映出她骤然红起的双眸。
那是一张十三四岁的脸,眉目清秀,俏娇可爱。可那一对黛眉下的双目里,如寒潭一般,暗含着不符常态的沧桑。
暗流浮动,世态万千。
“如今还说不知晓皇叔么?”萧琰半弯了腰,凝视着苏卿。修长的指腹瞧在坐榻间的矮桌上,发出噔噔清脆之声。如同闷声雷,叩响在苏卿心头。
苏卿仰面,对视上萧琰的目光。
他的眸子如星如月,甚是好看。却带着股难明的惴惴气息死死盯着自己,无形之气萦绕周身。压制着苏卿,几近要将她看穿一般。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许是皇家人特有的贵气。
可她当真不晓得誉王,她唯一能记得就是那块白玉佩环。纵使她前世当真与誉王萧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如今她当真半分都想不起。
“臣女何须同殿下扯谎。殿下何许人也,若是不信,大可寻人调查。臣女生母乃是平城之人,自打臣女忆事起便在平城。况且臣女如今年岁多少,誉王又年岁几何,殿下自行想想,便知臣女是否言中有假。”
还未等萧琰做声,苏卿便又道:“不过是誉王腰间的白玉佩环罢了。臣女生母早逝,在世之时也曾有一块模样相近的佩环,那日臣女见得,忍不住忆起三两事,徒增了伤感。”
佩环乃是私密之物,白姨娘究竟有没有谁又能知晓。
难不成萧琰还能因此遣人去问询不成?
垂了眸子,苏卿再不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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