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严府前后院就灯火通明起来。

　　身着素服的丫鬟们端着祭品，鱼贯走入后院，再由管家带领几个小厮接过祭品，于祠堂内摆好供桌。

　　张管家恭敬地走到老侯爷面前，“供桌已经安置好了，请主子移步。”

　　老侯爷略点一下头，“咱们这就进去吧。”

　　祭祀按照一贯的过程，众人在老侯爷的带领下焚香、祭酒，严闻天和尤优身为晚辈还要行跪拜大礼。

　　完成了祭祀之后，老侯爷另取了一杯酒。

　　他高举酒杯，对着堂上众多牌位朗声道，“托诸位的福，得保大业三十年平安无战乱。如今大燕犯境，战事又起，延声即将领兵出征。唯愿他能继承我神威旧部的忠勇高义，领兵击退蛮夷，还大业江山一个清静！”

　　严闻天面色肃然地跪了下来，“请列祖列宗放心，不肖子孙必定竭尽所能。”

　　老侯爷看着孙儿，面上似有欣慰之色，他将一杯酒放在严闻天手中。

　　爷孙两人向祠堂里的众位先祖和烈士祭酒。

　　今日的祭祀到这里就算完成了，祭的是祖先酒，更是严闻天的出征酒。

　　知道老侯爷的习惯，众人都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只留老侯爷一人在祠堂中静坐。

　　从祠堂的小院出来，白氏神色有些恹恹的，几次看着严闻天欲言又止。

　　严御史知道她担心儿子，唯恐她忧思过重伤了心，先找个借口将她劝走。

　　“昨晚上你没怎么歇息，再熬着身子可受不住，咱们先回去歇着吧！”

　　想起夫君昨晚一夜没睡，再看到他鬓边花白的头发，白氏眼神柔和地点了头。

　　“倒是你，奔波一宿费了不少心神，是该去好好睡一觉的，咱们这就回去。”

　　她走了两步，回头看向严闻天，“初三早上出征，这两日……好好陪着你媳妇。”

　　听见白氏这体贴的话，尤优只觉得鼻子一酸，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严闻天心知母亲是放心不下自己，可他也只能淡笑着说，“知道了。”

　　白氏跟着严御史回到自己房里，严御史屏退下人，牵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

　　“我知道你心中不好过，可是……时局如此，与大燕一战，放眼朝野上下，没有比咱们儿子更适合的人选了。”

　　此时身边没有别人，白氏再不强忍着情绪，“没有更合适的？朝中那么多将领是摆着看的？咱们家早就交了兵权，这么些年一直谨小慎微。可一到需要人顶上去牺牲的关头，陛下就想到了咱们！”

　　朝廷上下几乎都知道陛下宠信严世子，可谁能看到他这么些年来明里暗里出了多少力气？

　　想到这些，她愈发悲愤，“延声他平日里就是个文官，再怎么挑人，也不该轮上他吧！扶持一个太子不够，朝廷有什么难办的差事都找他不够，如今国难当头，要以身犯险的时候，差事又落到他头上，还美其名曰信任！”

　　“夫人，夫人莫急。”严御史最怕自家夫人着急上火，连忙柔声哄劝着。

　　“咱们儿子也是能力强，才会在紧要关头，被陛下委以重任呐！”

　　白氏眼睛红红地咬着牙，“我不稀罕！延声为了给皇家办事，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哑巴亏？到头来什么好处没捞上，就一个区区四品小官。“

　　“琴儿……”听她越说越离谱，严御史心急之下，连白氏的闺名都说出来了。

　　白氏炮仗似的怒火终于停滞，她略有些不自在地说，“年纪一大把了，怎么还喊这个称呼，也不怕让那些丫头听见了笑话。”

　　严御史故意瞪着眼说，“年岁再大，夫人在为夫眼中也是一样的，谁敢发笑？”

　　白氏撇撇嘴，“为老不尊！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来一出围魏救赵。”

　　严御史这才陪着笑说，“大业与大燕开战，别的将军又不是袖手旁观不参战了？大家各司其职，延声只是受命做大将军统领全局罢了。你说说，这不是因为咱们儿子能者多劳么？身为大业朝臣，更是大业子民，这种关头为国出征，延声自己心里也是愿意的。”

　　夫妻多年，他哪儿能不知道白氏的性子？

　　她是个识大体，处事大气的女人，可一旦发起火儿来，那就没什么道理可言了。

　　这种时候，身为夫君就要赶紧灭火，等夫人火气消了再谈事情，那就顺利多了。

　　白氏垂着眸，靠在他肩头，“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就是替儿子不平。”

　　严御史拍了拍她的肩，“知道你心疼儿子，可你也是个最识大体的。如若让你选，你也不会阻拦延声出征吧？”

　　白氏沉默片刻，心中的怒火渐渐消了，“家国天下，你们为国为天下，我又能怎么样？我也只好守着咱们这个家，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

　　严御史宽慰她说，“延声从十四岁那年就独自离家做事了，就连父亲都认为，以延声的心性手段，乃领兵大将之才。只因咱们家被皇上忌惮，才让他一直做个文官。如今我看着，他自己倒是满意这趟差事。”

　　白氏深吸一口气，“我就是心疼，心疼延声，心疼儿媳妇。你说他这一去，不知道几个月才能回来，到时候柚子生孩子，他都未必能在身边陪着！”

　　严御史叹气，“是委屈儿媳妇了，等延声离家之后，也只能你多多照顾些。”

　　朝华院里，并没有什么气氛的波动。

　　尤优小口喝着一盏淡茶，“床铺好了，你昨晚上没睡，现在快去睡一会儿。”

　　严闻天揽着她往床边走，“娘子也累着了，陪我一起睡。”

　　“好。”她的眉眼弯了弯。

　　两人躺在床上一时无话，没过多久竟都安然熟睡过去。

　　等尤优再次睁开眼睛，屋里已经亮起了烛火，身边的位置也空了。

　　初晴听见动静，小步跑了进来。“主子这下可睡足了？”

　　尤优披衣下床，“世子呢？”

　　“世子去老侯爷院子了，说是晚膳前就回来。”

　　初晴凑近的时候，尤优吸了吸鼻子，“你身上怎么有玫瑰味儿？”

　　初晴抿嘴笑道，“少夫人好灵的鼻子，奴婢方才去厨房，张婶子给了两块玫瑰糕吃，都是今早摆供桌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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