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蔡氏老夫妇两个对儿媳还有些愧疚怜惜,蔡旻冷淡她,他们便多看一眼,蔡旻哄着桃娘,他们就多偏些盛氏,等桃娘生了儿子,连着他们也偏向了桃娘去,对盛氏也不比从前了。
盛氏正在委屈的时候,益阳候府的平阳郡主有孕,要寻找奶娘。
要是从前的魏国公府,家里不光有部曲,还有世代的家生子,且以蒋苓的出身,嫁的也应该是差不多的人家,一样有的是世仆可以挑选,要怎么样的奶娘找不到?自然不会向外找。
可今时不同往日,蒋氏已然立国,自然要依着朝廷规制来,梁朝采选的乳母一律出自京畿附近下层官员家庭,到了魏国,魏国初立,一时支撑不起,便在魏都本地人中选取。只消出身良民,夫家母家三代三族以内没有罪犯,年在二十五之下,将要生产或是生产不足月的妇人都可参选,再由内府局从中遴选出相貌端正,性情温柔端雅的妇人。
盛氏自觉在家呆不下去,又想着做了侯府小郎君的奶娘,也算有了出身,便是舅姑丈夫再偏心,也不好太冷待他们母女,所以瞒着丈夫来报名。
蔡家在当地略有些名声,蔡旻又做了个不入品的小官儿,盛氏自家也面目端正,生辰又和小郎君没有妨克,果然入选。
盛氏以为她做了平阳郡主家小郎君的乳母,姑舅丈夫会对她另眼相看,不想蔡旻反说她虚荣,想借郡主的势派来压人,连着从前疼惜她的姑舅也听了挑唆,一样说她:“不显出你的本事,叫郡主对你另眼相看,也对不起你的志气。”反说桃娘生的男孩子可怜,“他娘的奶他一个还不够吃呢,还要分给他妹妹。”
把盛氏气得哭都哭不出来,到了这时,盛氏就是不做乳母回家,她和她女儿也不会有安乐日子过,只好咬牙进府,指望伺候好了小郎君,郡主喜欢,姑舅丈夫总要留些情面,所以才有今日抱着孩子来讨情的事。
只盛氏又要脸面,家里那些腌臜事不但开不出口来与人说,还要装个夫妻和睦的样子,所以柳娘子几人只以为盛氏一心要踩下她们,好自己巴结上贵人,自然不能喜欢她。
旁人还罢了,柳娘子出身平民,家里也薄有些资产,上有父母疼爱、姑舅和蔼、丈夫尊重,日子一向过得顺心如意,性子也养得娇。要不是得了个儿子,觉得家里没什么出色人物,想叫儿子有些体面身份,也不能抛家舍业的进益阳候府,就是她进了益阳候府,家里的儿子也一样找了乳母吃奶呢。这样的性情,眼看盛氏攀附,怎么能忍下这口气,自然冷嘲热讽,好在她还知道利害,并不高声,饶是如此,也把盛氏羞得几乎落泪。
柳娘子与盛氏的这一场口舌自然有人回给蒋苓知道,这人叫个阿霞,阿霞从前是岑氏房内丫鬟,如今在蒋苓房里服役。因她是发过誓终身不嫁的,所以如今还叫做阿霞。
阿霞说的话也还公允,道是:“说来黄氏口头上是厉害,可盛氏也性急了些。既然来做了乳母,照应小郎君得好了是应该的,哪里是什么功劳呢?”
蒋苓想一想,笑道,“也是我这些日子只知保养不管事,竟不知道家里有这样争强好胜的人。”又说,“争强好胜也罢,能当好差就是。只怕她们为着争驰,倒把孩子来作伐,好踩下旁人去。阿霞,你传我的话,小郎君好好的也罢了,她们的事我也懒怠问。若有什么,也别和我说是谁疏忽,谁是无辜,四个一起撵出去。”
阿霞听说,将蒋苓的话重复了回,看蒋苓点头,这才回身出去。
小郎君落地还没满月,虽然没跟着蒋苓睡,也同在上房,阿霞没几步就到了。柳娘子、盛氏,等四人并几个丫头一起迎过来,堆着笑脸叫姐姐。
阿霞点点头,径自向内走,就看见小郎君睡在床上,小脸红粉菲菲,睡得香甜。
小郎君先天不足,生得比平常同龄小儿瘦小些,面孔小得只有一丁点,还不如妇人手掌大,可眼裂极长,睫毛又长又翘,鼻梁也高,竟是隐约看得出他祖母岑氏的模样,阿霞不由又喜又悲。
喜的是,魏王对王妃深怀愧疚,小郎君要真生得像王妃,待魏王还朝,见着小郎君,不怕他不对小郎君另眼相看。能得着魏王爱护,小郎君自然前程大好,纵然比不过魏王亲孙们,外孙辈里头一份是跑不了的。悲的是,王妃岑氏不能亲眼看见。
王妃活着时就疼爱三娘,要能亲眼见着她的孩子,还不知道怎么喜欢呢。
阿霞心中感叹了回,收了脸上戚容,转身将几个乳母一个个慢慢看过,这才把蒋苓的话说了,道是:“郡主选了你们来是为了照料小郎君。照应好了,才是你们的本分。只消你们都尽了本分,郡主也不会辜负你们。”
柳娘子盛氏等人才齐声答应,阿霞脸上就忽然显出些厉色来:“要再有哪个拿着小郎君来讨巧,便是郡主不料理,益阳候回来也不能答应。”
柳娘子听说,答应得尤其响亮。不但响亮,还得意洋洋地把盛氏看了眼,直看得盛氏羞愧不已,几乎把头低到了胸口。
固然一心攀附的是个外强中干的,拎得清的也太得理不饶人了,看着这两个妇人的模样,阿霞心里叹息一声,脸上倒一些不露,转身出去,乳母丫鬟们一并送到门口。
小郎君住的东耳房里的事,都不用阿霞回来禀告,蒋苓转眼就知道。
蒋苓从前的脾性之刚烈,比柳娘子还要跋扈些,顶瞧不上盛氏这样的为人,而柳娘子也不大讨她喜欢,如今几番波折之后,倒是宽容许多,只以为小郎君如今且小,只会吃奶,连着喜怒也不知道,倒也没什么要紧。等孩子再大些,略懂事了,再将挪到自己身边,她看着也就是了。再则,小郎君至少也是日后的益阳候,也该叫他晓得各样人的性情,也免得叫人轻易哄了去,惹所以倒是抛开不提。
盛氏这头讨好蒋苓不成,反受训斥,格外羞愧,又唯恐家里丈夫姑舅晓得她不得重用,更看轻她的女儿丽娘,不得不咬紧牙,不但月例都送出去,连着上头赏下来的衣料点心也托人送出去,好叫蔡旻与桃娘看在财帛的份上,好好照应孩子。
只盛氏却没想到,桃娘自为生的是儿子,日后要为蔡家光耀门楣的,正该好好供养着,长得白胖高壮,日后才能撑起一头家来,而丽娘一个女儿家家的,要吃甚好的,要穿甚好的,所以盛氏送出去的东西,丽娘竟是一点也沾不着边,蔡旻知而不禁。
孩子的父亲这样心硬,家里那些下人们自然捧高踩低,把个文郎捧得如同凤凰儿一样,丽娘好好一个嫡出小娘子虽然不至于挨冻受饿,却也常被忽视。又有,两个孩子一边儿大,文郎又被他阿爹阿姨阿公纵容着,十分跋扈,常去招惹欺负丽娘,是以丽娘的性子养得十分怯弱,看人都不敢抬头、
这样的事,盛氏在益阳候里哪里知道,便是她一月好回家看望一回,也是来去匆匆,看丽娘怯生生的,说话声音也如蚊呐一般,还以为是她常不在家,女儿同她生疏的缘故,竟是丝毫不曾疑心。
不想盛氏不知情,反倒是桃娘的亲娘施氏她是信有阴私报应的,看着丽娘瘦瘦小小的实在可怜,觉得自家女儿刻薄过了头,唯恐她日后遭报应,倒是格外看顾丽娘几眼,还往报恩寺里给女儿桃娘外孙文郎点了盏灯来赎罪。
报恩寺,自前朝建庙以来香火一直极旺,里头菩萨又灵验,如今天下不大太平,到庙里进香的人反而比太平年份更多了。施氏是外来人,女儿虽是在蔡旻跟前得宠,可蔡旻自家也不过是个不入品的小官,施氏也沾不着光,便和平民百姓一同进香,要遇着官宦贵人,还得避让在一边,免得冲撞了。
事便是出在避让上,这日施氏进香,果然又遇着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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