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泉一进人群就看着王芹生死未卜地躺在地上,头脸上都是血,眼中瞬间落下泪来,一面儿抹泪,一面儿叫家仆小心地把王芹抬上带来的软轿,预备着抬回家请大夫,自家又来向高畅道谢,偌大的年纪竟是一揖到地,要不是高畅强行扶住,老汉还不肯起身。
却是王芹惊了马,他的随从小厮跟不上,只好回去禀报王宝泉知道。王宝泉听着儿子惊马,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也顾不得责骂小厮,使人抬了软轿赶了上来。
起先王宝泉还冀望着王芹能叫马甩落在地,摔伤了也比叫马拖着跑强,可眼瞅着往前一路都是血迹斑驳,知道是人还挂在马上,心直直地往下沉,要不是有寻着儿子的念头,几乎就要支持不住。幸亏走到前面大街拐角处遇着来报信的闲汉,说是惊马叫人制服了,他家王大郎也叫人救下来了,还活着呢。
王宝泉听着这话仿佛死后还阳一般,身上都有了力气,脚下走得飞快地到了此地,一面使人抬王芹一面亲自来谢高畅,又强拉着高畅往他家去,高畅略做推辞,就做个推辞不过的模样从了,将地上的枪棍收拾了,跟着王宝泉家去了。
再说王芹叫惊马拖了大半条街,虽然伤势极重,可性命到底保住了,因此上王宝泉与他的老妻王老娘简直把高畅看得恩同再造,要把重金来谢高畅,高畅推辞不受。
王宝泉即叫人说个善人,无事尚且要以宽待人,何况是受着人莫大恩德,便不肯放高畅过去,必定要谢。两下里纠缠了一会,还是高畅自家说,他是个外乡人,家里人都死绝了的,所以才流落到兰泽县。若是王善人必要谢他,就替他做个保,举荐他如巡军埔去,也算是有口官饭吃,有个落脚处。王宝泉听说,眉略皱了皱,慨然应下,虽说做巡军的必得是良民,还要有邻舍为保,可这都不过是明面上的,真要肯使银子,送那么一个两个的进去还使得。
果然在王宝泉使了银钱之后,高畅就叫巡军招了去,从此收了卖艺摊儿,镇日在街上行走,光明正大地把兰泽县走了个遍,将各处要紧所在摸得烂熟与胸。
待得兰泽县的情况摸透,已是半年后的事了,高畅便出城联络他的手下,安排他们或是充做挑夫、或是充做商贩、或是充做农夫混了进来,而更多的就是混在了流民里,就在两日中,百十人来竟然叫他尽数带了进来。
到得第三日夜间,正是个月黑风高,这些人就从躲藏处出来,四散着放火,头一把火点的就是粮仓。
粮仓火一起,望火楼自然报警,“噹噹”锣声一响不光是救火的来了,一般也是给高畅旁的手下报了信,这些人又在别处陆续点起火来。城内四处毫无来由地四处起火,谁也不知出了甚事,自然人心大乱,不光衙役捕快巡军们们忙碌,就是百姓也忙碌,唯恐烧着自家。
别处地方起火,身为亲民官儿的顾清泽还好装个不知情不出面,等火熄了再做区处,可粮仓起火,他就坐不住。一旦粮食烧了,今年拿甚上缴国库,说失火?再不能够!要晓得因怕失火,粮仓的建造就有讲究,都近着水,为的就是救火方便,哪能一把火起头就扑不灭的,除非这火起得别有因缘,譬如有人洒了桐油。
是以顾清泽听着粮仓火起时已披衣起身,等听着衙役再来报道是把水浇上去,火不但不灭反更旺了,立刻着好官府就赶往粮仓,好坐镇指挥,哪怕这火还是将粮食烧了,只消他一直在指挥灭火,这罪责也小些。
县令住的通常都是县衙后宅,从后宅到前衙正门也有一段路,顾清泽这时也顾不得排场了,上了官轿,预备着从侧门出去。哪晓得门才一开,劈头就有一道刀光劈下,血光冲天而起,开门的衙役已被当场斩杀,一颗大好头颅,咕噜噜地滚到了顾清泽轿下。
这一下变起俄顷,真是谁也想不到的,轿夫也全然无用,连着喊叫也来不及一声,紧接着就叫了人抹了脖子,顾清泽所乘的轿子也倒翻在地。轿边虽也有带刀的衙役护卫,可这些衙役平日捉拿个窃贼,吓唬个百姓还使得,要他们与人以命相搏就技穷,不过数招都被当场杀死
顾清泽当时竟是唬得不知道害怕,爬出轿之后竟还抬头去看是哪个不要命的竟敢袭击朝廷命官,一眼看去倒是认得的。却是当日为着把高畅送进巡军铺去,王宝泉在顾清泽面前也是花了钱了,送了纹银百两不说,还把个娇娇俏俏的小丫鬟也送了过来,又备诉高畅对他儿子的救命之恩,就使得顾清泽点了头。
只是顾清泽也不是一味贪财好色的,还提出见高畅一面,因此上两人倒是有一面之缘。高畅样貌生得威风,是以顾清泽还记得他,这会子陡然看着他发难,倒是奇怪起来,还问:“你这是作甚?莫非要谋反?”
高畅抱着刀露齿一笑:“大令说差了,不是谋反。当今得位不正,某不过是拨乱反正,使天道回归正途罢了。”
顾清泽听着这几句,耳中轰轰作响,把手点着高畅道:“放肆!当今乃先帝嫡子,何来得位不正?尔等宵小也敢逆天意,违人伦,就不怕累及父母族人吗?”
高畅身后有个褐衣短打装扮的汉子踏上两步,往顾清泽脸上啐了口唾沫,怒道:“老子老娘媳妇早饿死了,拖累个屁!”又做个要拔刀的模样来,还是高畅把他拦住,笑谓顾清泽,说是顾清泽不用操心他们的家人,他们即然敢夺城就不怕连累家人。倒是顾清泽要想清楚了,要是他这会子降了,自然可保全家平安 。他日若是高畅得了势,顾清泽还能有一步高升,可若是高畅败了,顾清泽全家自是要陪着一块儿死的。可不管怎么着,总好苟延残喘些日子。要是不降,现在的衙门可是空的,顾清泽自己是活不成了,他的妻儿老小也要陪着他去死一死。
一番话直说得顾清泽额角冷汗涔涔,虽道是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可真要抛却性命成就仁义忠孝,又哪里是人人都能轻易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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