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蒋茉叫人背在肩上一路颠簸,直晃得她头昏眼花,胸中烦闷欲呕,身体上可说十分难受。这些还罢了,这些粗汉掳了她去,必定是谋财,而二兄五郎素来不喜欢她,只怕未必肯出赎金呢,到时这些歹人会如何?将她胡乱卖了还是杀了她?蒋茉越想越慌,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正在她惊惶无已之时,背着她奔逃的男人忽然站住,单膝跪下将她放在地上:“蒋三娘子勿慌。”
这句蒋三娘子一入耳,蒋茉只以为这些歹人要绑的是蒋苓,她是蒋存智嫡嫡亲的妹子,自然舍得花大把银子来赎她,她竟是遭了池鱼之殃,教人错认了,急得险些昏厥过去,拿帕子捂脸哭道:“你们捉错人啦,我哪里是什么三娘呢?我在家行四,非阿娘所出,是以二兄素来不喜我,不肯把钱来赎我的。”
长脸男人嘿嘿嘿地笑:“三娘这话有趣,还请三娘随标下来,自然能有人分辨。”说了伸手来扶蒋茉,蒋茉心下害怕,情不自禁地往后闪了闪,又怕惹怒歹人,正是仓惶之时,这人倒是知道些道理,把手向后一缩,“不想我拉就自家起来。”
蒋茉委屈得厉害,又不敢强,只得含泪站了起来,一步一挪地跟着长脸汉子往前走,心上更是把蒋苓埋怨,要不是她平日太招摇,这些歹人又怎么能认识她,也不会设下埋伏来绑她,更不能错抓了她。
长脸男人在前走,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两只细长眼睛在蒋茉脸上就转一圈,蒋茉将他看得两腿发软,险些又跌在地上。
走得片刻,蒋茉随着长脸男人走到一处帐前,这人将帐帘一挑,回头向蒋茉道:“三娘请。”
蒋茉哪里敢进去,不住地摇头,脚下还往后推了两步,不想刚才还脸色和缓的长脸汉子忽然变了面目,伸过手来握住蒋茉手臂将她往里一扯一送,就将蒋茉送入帐中,帐帘随即落下。
不说蒋茉一人在帐中几乎是死后还魂一般,只说这长脸男人脚跟一转就往另一边的营帐走,走到帐前,帘子一挑迈步进入,向里头坐在长桌后的和校尉叫了声:“兄长。”
你道这长脸男人是哪个?他是和校尉之妻张氏的姑表兄弟,姓个古,双名进宝,却不在建康大长公主拨给宋辽的一千人个护卫中。
前文早就说过,和校尉的妻子张氏是此地人,她家虽然早年间就离了此地,可亲眷故旧却是大多留在这里,这位古进宝就是其一。
古家在当地原本也算是豪强,有良田千亩、房屋连栋、仆从如云,不想古学文之父古圭少年时还知道收敛,及至青年父母双亡,之后古圭少了拘束顾忌,竟是叫个唤做丁迩的损友引诱着入了赌场。起先古圭小赌怡情时,连赌连赢,不上一个月,靠着牌九骰子也赢了几百两银子。依着古家的人口家财,这些银子都不够半个月嚼用的,可也叫古圭得意,自以为是财神庇佑,逢赌必赢,慢慢加大了赌注。
到了那时,古圭渐渐开始输了,十场里能赢个四五场已经算是不差了,且输出去千把两,回来的只有三四百两。要是古圭明白道理,这时候收手也来得及。可世情都是如此,人只要下了赌场之后,大半都会大失败常性,赢了的句想赢更多,而输了的,心心念念只要翻本。可十赌九千,古圭又有些单纯淳朴,全不知自家入了圈套,一心只要翻本,气死原配不说,连着爱妾生下的独子的名字都叫了进宝。到最后,古圭下场十回能赢一两次已经算是有运气了,好端端一份家业到了他手上,不到十年,竟是折去了一大半,而折去的家产,一半成了赌场老板的家当 ,另一半到了引诱古圭去赌的损友丁迩手上。
到了这时,古圭也明白过来,晓得自家是上了恶当,这口气再咽不下去。赌场都豢养着打手,古圭再气不过也不敢寻他们去,便去找引诱他下赌场的丁迩说话。
丁迩既然能串通了赌场骗古圭的钱,又怎么可能是良善。看着古圭闹上门来,不独不愧疚,反而嘲笑他愚蠢糊涂贪婪,不然怎么能上这样的恶当。更说是:“古兄,我待你也有情呢,不还给你留了三四家铺子,两个宅院?从前的富贵日子你是过不着了,可守着这些店铺,你也饿不死呢。”
这些话把古圭气得几欲呕血,扑上去扯着丁迩衣襟要打他。不想古圭常日浸在赌场里,日夜颠倒,早虚了身子,再被丁迩气得两眼发花,脚下无根,被丁迩轻轻一推就摔到在地。也是他时乖运蹇,这一跤跌得不巧,叫腰也跌坏了,一时挣扎不起来,还是他带来的几个仆人去借了一张门板将他抬回去。
要说个腰伤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好好养着,短则十天半月,长则百日也能恢复,可古圭是气伤身的,躺在床上之后,镇日无事,越想越气,越想越恼,竟是慢慢地委顿下去,渐渐饮食懒进,又不肯言语,不过半个月,一口气上不来竟是死了。那时候,古进宝也就十一岁。
古进宝虽是小儿郎,脾性却不似他爹,十分刚强,也曾有族人看他是孤儿,又略有家资,强要收养他,好顺势吞了古圭给他留下的四家铺子并两个宅院,居然都叫古进宝挡了回去。也不知这古进宝像了谁,竟是一不做二不休地跪在当街哭诉孤儿无依,族老族叔要谋夺他的家产。
叫他泼皮无赖般闹了这场,古氏一族的族人都恼羞成怒,索性撒手不管,由着他自生自灭,本以为古进宝才多大年纪,一不会盘账,二不会经营,那四家店铺在他手上,早晚保不住,到时他们再出头把些银子与他将店铺盘下,不但不是欺负孤儿,反倒是扶危济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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