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岑氏母女退出，宋贵妃也起身笑吟吟地告退，方皇后脸上笑容就淡了，抬手举起身边的茶盏，慢慢喝了口，又说：“新阳县主好教养，家世也好，我倒怕委屈了她。”

　　一直侍立在方皇后的解女官看着方皇后搁下茶盏，就从宫娥手上接过帕子奉上，又小心地道：“皇后出面说亲，何等体面，便是到了夫家，又有谁敢小瞧新阳县主呢？殿下这是关爱新阳县主。”

　　方皇后转脸看向殿外，口唇微微翕动，便是她没出声，解女官也知道她说的甚。

　　方皇后说的是：“要是二郎还在。”

　　这话险些叫解女官红了两眼，可不是这话。若是二殿下还在，中宫嫡子自然是太子，什么晋王鲁王，哪个能与二殿下争，殿下何必费心至此。

　　方皇后自自家年纪渐长，看着再无生育的可能后，便把眼光看向了天兴帝诸子。

　　天兴帝如今活着的儿子还有齐王、晋王、鲁王、吴王、赵王几个。其中晋王母妃宋贵妃有宠，性子也骄傲，又与健康大长公主有亲，若是叫晋王做了太子去，日后她这个皇后岂不是要看贵妃的脸色去，甚而连着身家富贵也未必保得住。

　　而鲁王，其母家不显，只是鲁王为人刚强，不是个肯听话的。吴王、赵王年纪幼小，难有一争之力。

　　剩下的唯有齐王。一则，齐王在诸皇子中居长，本就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依着规矩国法也该是他。二来，齐王为人仁厚沉默，母家也业已败落，逞不起风浪，不能压过英国公府去。是以，在方皇后心上是属意齐王的。

　　今日她召见岑氏母女，原不过是为着天兴帝有旨，看在蒋璋份上善待岑氏母女，哪成想宋贵妃不告而来，又坐着不走。依着方皇后对宋贵妃的了解她，哪里是白走一趟的人，多半是另有盘算，心上愈发地沉甸甸起来。

　　又说宋贵妃自昭阳宫中出来，回在自家宫中，晋王妃带着宫娥们迎了上来，口中唤着：“母妃。”带领宫娥们服侍宋贵妃换了衣裳。

　　宋贵妃在美人榻上坐了，又招晋王妃坐在自家身边，拉了她的手道：“那小娘子我见过了，倒是个无可挑剔的。只是瞧她阿娘的为人，事情未必能成。”

　　原来自蒋璋加了少师衔之后，就叫晋王瞧上了，一来，蒋璋在军中可说是威名赫赫，极有威望，二则，蒋璋向来不偏不倚，凭是哪个皇子，他都一样看待，一心只侍奉天兴帝，三则，就是只算蒋璋手下部曲，也有三千挂零，那些可都是骑兵。

　　这样的蒋璋要是肯支持他做太子，自然是一大助力。

　　只是从来收买人，一是财，蒋璋是世袭罔替的国公，数代积累，能少了家产吗？二是官，还是那话，蒋璋是国公，已不能再加封了，就是他几个儿郎加恩赐爵，因他父子平陈有功，哪里轮得他来出声；三是情，从前无有多少联络走动，如今贸贸然上前说恩情，那蒋璋又不是蠢货，怎么肯相信。

　　是以晋王与幕僚们商议之后，想出了个联姻的主意。

　　只蒋璋四女，可议婚的只有嫡长女蒋芳。只是晋王早娶了王妃，连着小郡主也生了下来，难道纳蒋芳为侧？这可真是胡闹了，国公的嫡长女做皇子侧妃，傻子都知道两家打的甚主意，何况天兴帝那是好哄的人吗？看着晋王明晃晃地谋算太子位，依着天兴帝的脾气，哪有不恼的。更别说魏国公肯定不能答应，要是皇子正妻也还罢了。

　　是以就有幕僚替晋王出了个主意，道是宋贵妃母家的侄儿宋延贵尚未娶妻，年纪也与新阳县主合适。不若宋蒋两家联姻，如此，即不引人注目，二则，待得晋王践祚，贵妃便是太后，太后的父亲依例可加封奉恩公，还能推恩兄弟，还怕没宋延贵的爵位，新阳县主的封诰吗？

　　这主意听着花团锦簇，宋家那里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不说旁的，只说蒋芳本人就是个出色的，只碍着一样，蒋家未必肯应。是以宋贵妃听说方皇后奉旨召见岑氏母女之后，就往昭阳宫走了回，要看岑氏为人。

　　待宋贵妃看着岑氏把两个庶女也教养得得体之后，多少有些失望，这样的人，要么是个心里极有成算的，要么是个一味贤良的，无论哪一种都不好说话。毕竟宋延贵到如今也是一事无成，心内有成算，未必瞧得上他。要是个一味贤良的，更是啰嗦，必定不敢自家做主，要听蒋璋意思。可蒋璋身在陈国呢。

　　晋王妃听着宋贵妃说为难，仔细想了想，倒是说：“依着儿臣看来，过几日母妃可单独赏些玩意与新阳县主。新阳领着赏，必定要进宫谢恩的，到时您再与她说说话，阿娘的为人，做女儿的哪有不知道的道理。”这就是索性从蒋芳处下手的意思了。

　　宋贵妃听说，想了回，觉着或可一试，点了回头，就打发晋王妃回去，又关照她以后将小郡主带了来，晋王妃低声答应，又服侍宋贵妃脱了绣鞋，看她靠在绣榻上闭了双眼仿佛睡着了，这才悄悄退出，回晋王府去了。

　　不说方皇后与宋贵妃两个心内都有计较，只说岑氏带着小娘子们回府，也不叫她们跟进多福堂，挥手叫她们散了。自家回房，更衣梳洗毕，靠着凭几，慢慢地喝茶，心上却在烦恼。

　　就像宋贵妃说的，岑氏即能把庶出子女都教养得好，可见心内是个有成算的，更架不住蒋璋觉着她有些见识，常把朝廷上的事拿来与她解说，眼光练得早不同一般。

　　心知方皇后见她也就罢了，是圣上旨意，那是光明正大的。可宋贵妃来做甚？她出的晋王在朝中可是大有贤名，远胜皇长子齐王。可莫说晋王礼贤下士是只想做个贤王，这鬼话真是鬼也不能信。

　　依着岑氏想头，魏国公已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府，好算富贵至极，难以再进一步了，只消不偏不倚，凭着蒋璋父子们的战功，哪个皇子即位也与他们无碍，可要是介入皇子夺嫡，便是事成也难再进一步；可要事败，就是魏国公府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岑氏想在这里，坐起身来，使阿金磨墨，把今日的事与蒋璋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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