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高汾悚然变色,他身侧护卫齐齐将手扶到刀柄之上,却已然迟了,不知何时,四周军士已聚拢过来。若是只说外貌,能做钦差护卫的军士们个个高挑健美,相貌俊美,只是他们从没真正经历过战阵,哪能与蒋璋麾下这些百战之余的麾下比,还没动手呢,就被压制得不敢动弹。
高汾情知不好,嘴上还要强撑,哼哼两声道:“蒋璋!谋反可是要族诛的!你就是不顾念自身,难道你就不怕你在京中的故友姻亲们受连累吗?你这时罢手,我只当今日不曾有此事!”
听了这句,蒋璋脸上果然现出几分动摇来,就在高汾以为事情有了转机之时,就听蒋璋道:“您说得在理,可惜先帝与圣上屡次作弄我父子,蝼蚁尚且偷生,我父子也不愿死得不明不白。”说了,拢袖退后两步,就看蒋存孝从他身后绕出,往前两步,手起刀落将高汾斩杀。
高汾人头一落地,跟着他出京的护卫们有个反应异常,当即抛下刀剑,跪在地上,情愿跟随蒋璋。有他一带头,陆续有人跪倒。蒋璋却不肯收纳,反道是:“你们父母妻儿都在京中,难道你们要累及父母吗?回去罢。”说了竟也真的不为难他们,只将他们身上甲胄都剥去,又把刀剑都收了,“回去之后,请替某奏与圣上知道,便是圣上有负我们父子,我们父子也不忍不愿以臣谋君,请圣上只管放心。只是自此之后,不能奉圣上诏令了,还请圣上善自珍重。”说毕,竟真的赠与川资,将人放回,其中自然也有人觉着朝廷荒唐,不肯同流合污;又或者敬佩怜悯蒋璋功绩为人,情愿跟随,也有几十人流了下来。
放还护卫之后,蒋璋便行文天下,历数先帝与成平帝待蒋家种种不公之处,更把宋太后那道懿旨附在其后,直言父子们忍无可忍,从此君臣缘尽。
消息飞快传至京中,直把成平帝气得生生喷出一口血来,要册蒋苓为贵妃,实实在在是宋太后的主意。
原来宋太后也听说了蒋璋拒绝了高畅的求婚,不肯把女儿许他,便以为蒋璋对朝廷还是忠心的,不然不能放着反王的岳父不做,依旧听奉朝廷号令,倒还夸赞了他几句。哪想,她夸赞蒋璋的时候,好巧不巧地,先建康大长公主的孙女,宋辽的庶妹,如今的安康郡王嫡出次子宋氏在一边奉承,闻听真是咬断银牙。
宋氏把宋辽与建康大长公主之死都记在了蒋苓头上,认为不是当年蒋氏三娘趋炎附势地来伺候建康大长公主,又怎么可能得着大长公主青眼?大兄要不是在建康大长公主处见过她,又怎么会想娶她做妻子?要不是蒋家一面奉承大长公主一面嫌弃大兄残疾,大兄也不会糊涂到意图将蒋氏三娘掳回,惹出大祸。如今祖母与长兄都已身死,而蒋氏一门眼看着就要重获恩宠,这叫她怎么忍耐?!
又说宋氏虽然心上恨毒,可脸上却是一点子怒色也无,反倒是有些清浅笑容,因道:“她家不肯应也是应有之义。那位溧阳县君是魏国公夫妇们心爱的孩子,连着世子都要靠后呢。”
宋太后一时还不明白,只笑说:“这稀奇了,世人竟有爱女儿多过爱儿子的。”
宋氏就等着她这句,立刻笑道:“可不是么?听说如今的世子夫人也是溧阳县君亲择的,臣妇瞧着,娶着溧阳县君可是有福了,怕不是能得着整个魏国公府为助力呢。”
宋太后听见这句,倒是立刻想到,若是那个溧阳县君进了宫,还怕魏国公他们不为朝廷拼命吗?!想到这里,从前对蒋苓的种种不喜欢都抛在了九霄云外,就命人去请成平帝,把自家打算说了。
成平帝平时虽然也有些目光短浅,可毕竟是正正经经的天潢贵胄,晓得在婚事上,就不是“天地君亲师”了,旁的事上不大好抗旨,唯独儿女亲事,做爹的若是不情愿,抗了旨,还能在文人士大夫中得个有风骨的美名。这样的事,蒋家从前不是没做过,是以一口回绝了。还叫宋太后只管荣养,不要问前朝事。
哪里想到,宋太后却是叫宋氏哄住,只以为蒋璋心思活络,必要捏住他的命门才好,他既然爱重他第三女,就把这个女孩子拿在手上,是以绕过成平帝,对着儿子只说是给蒋璋女儿们一些赏赐,实则是以她的名义下了一道册妃的旨意。
这是宋氏知道蒋璋既然心爱女儿,怕是不会肯把蒋氏三娘送进宫来,一再抗旨,待得天下太平,蒋家就没有下场!便是蒋璋趋炎附势,肯答应了,可进宫伴驾,听着风光,路可不好走,一个不小心,就是身死道消,死了的方氏就是前身,所以撺掇得宋太后成了事。
又说成平帝晓得他娘竟是瞒着他,偷天换日地下旨,送了个偌大的把柄与蒋璋,叫他能理直气壮地“忍无可忍。”,气恨欲狂。可宋太后毕竟是他生母,他还能将她废了杀了不成,只好到宋太后面前哭诉,问是不是他这个儿子哪里不孝,所以她要这样报复。
成平帝一番哭诉把宋太后吓得魂不守舍,也哭了起来,一行哭一行说她当年在先帝宫中是怎么不容易,好不容易他做了皇帝,又内忧外患的,她不过是想替他分忧罢了,难道这也错了吗?只她在哭诉时说漏了嘴,将宋氏也一并交代了出来。
成平帝早晓得凭宋太后一人是想不到这主意的,听见宋氏有份,再想一想她兄长宋辽的所做所为,更是恨毒,一声不吭地出了育圣宫,立时就命有司彻查安康郡王。
不想安康郡王为人太过怯懦,竟是皇室中难得的谨慎人,虽然不好说一丝错漏也没,可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连着罚俸都挨不上。成平帝哪里答应,又批说不用心,有司只能再查。
不想安康郡王既然为人胆小谨慎,看着自家被皇帝盯上,哪能不怕不多想,格外用心,竟然叫他探听出了一二真相。
为次子定下宋氏时,安康郡王想的还是建康大长公主在宗室里素来有些声势,宋氏虽然庶出,可到底也大长公主唯一的孙女儿,她的夫婿,大长公主还能不照拂一二吗?可将将娶过门,接连闹出了宋辽迫死发妻,逼娶魏国公之女不遂,竟而半路截杀等等事,郡王已是有些后悔。待得建康大长公主去世,安西候府在勋贵中落魄之后,更是后悔。
还是宋氏为人机敏,仗着同族,飞快地奉承从前的宋嫔如今的宋太后跟前,安康郡王也就罢了。
可如今宋氏竟惹出这样的大祸,一个不小心就要累及全家,叫安康郡王如何能忍,是以冲冲大怒,回府立时将儿子叫来,将探听到的来龙去脉说了回,又道是:“我也知道你们伉俪情深,又有儿有女,可也莫忘了你自家身份。”说了摆手叫他回去,其子唯唯而退。
不出两日,安康郡王府突然传出消息,道是他们府里二郎的娘子也不知什么缘故,忽然得病,神智昏聩,满口胡言乱语,连着她的儿女也认不得了,更遑论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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