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申氏桃娘两个异想天开地做梦,只说蒙氏自出府以来就没说过什么话,待看见盛氏谢那老虔婆后,更是懒怠说话。盛氏满心欢喜无人诉说,倒是和她搭过话,无奈蒙氏只不开口,盛氏说得几句也觉无趣,只能住口。一路无话,片刻之后,两人便回了益阳候府,这时蒋苓也回来了。
蒋苓更衣之后,阿霞就将盛氏家小妾求见盛氏,她又怎么许假的话回了。
蒋苓听说,眉头就拢了起来,只觉盛氏无用糊涂得厉害,转念又想,不过是要她照看冷暖,教导道理的事轮不上她呢,要真太过精明了,晓得讨好笼络福郎,才要警惕呢,想到这里也就丢开手,道:“又不用他教导福郎,先看着。”阿霞应了声,这才退下。
倒是盛氏这头见过丽娘后,心上一块大石挪开,心胸渐开,脸上笑容见多,也肯说话也肯做些主了,传到蒋苓耳中,不免叫她有些意外,这是旁话,表过不提。
再说姜潮领了蒋苓吩咐,祁王妃身份贵重,轻易不能惊动,倒是她的继母殷氏,再是王妃之母,身上没有诰命也是平民,姜潮就敢动她,可殷氏虽然出身差一些,可自嫁了胡瑾年,也算是循规蹈矩,除了进香与往祁王府去,竟能说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姜潮心知这样的消息回到平阳郡主面前,郡主指定不能满意,只能另行设法。
说来也巧,殷氏这头算是滴水不漏,可施氏那里倒露了个破绽,却是她新得了个孙女儿,念着胡娘子殷氏往家送过两回东西,所以染了一篮子的红鸡蛋想送到胡府。
要从前,这么一篮子红鸡蛋收了也就收了,可自家里大娘嫁了祁王做正妃,家下人等的眼睛便长到了头顶上去,哪里看得上这一篮子鸡蛋,推推搡搡的叫施氏滚,还笑:“一篮子鸡蛋就想要讨好我们郎君娘子,可想错了心!我们大娘可是王妃呢!”
一句王妃将施氏吓住,手上篮子都没挽住,失手落在地上,险些砸在她脚上。便是这时,殷氏正好回府,见是施氏,忙命住轿,与她寒暄几句,将那一篮子鸡蛋尽数收下。
这一幕,好巧不巧地都叫姜潮使出的眼线看见,瞧瞧坠在施氏身后,把她是什么人摸了个一清二楚,回来回了姜潮。
祁王妃胡氏的继母与益阳候小世子保姆家的小妾之母交往,姜潮怎么想都觉着蹊跷,便与阿青说了,使阿青来回蒋苓。
蒋苓听到阿青的回话,更觉出异常起来。先是,不是节气里不过来走动的胡氏忽然过来,看似关心福郎,实则还有一只眼睛分在福郎房里的保姆乳母身上。当时她不晓得是哪个,可阿青传来的消息便落实了人——盛氏。
可一个个的都围着盛氏,这是要做什么?便是她是福郎的保姆,也没有大用呢,蒋苓百思不得其解。
蒋苓为人向来爽气,既然想不明白就不肯再想,左右再过两个月就是新年,过了年就把盛氏打发回去,她签的是活契,余下几年放她自由,也算是替福郎积德了。
就在魏地预备着过年时,前线忽然传来捷报,倒是伪梁帝高畅遇刺,伤重垂危,梁军后撤五十里,并龟缩不出。都城留守的李氏蒋苓蒋芳蒋茜等人都十分惊讶,想要打听详情,一时间又哪里探听得到,便是前线写回来的家书上也是只字不提,不免叫人以为那个捷报是误传。
又过半月,前线又飞捷报,道是镇军将军傅趁伪帝昏迷不醒发动突袭,斩杀梁朝守将,连夺白石阳信西阳三城。这三城一失,梁朝阵前几乎无险可依,就是高畅醒过来,怕也是没有回天之力了。
这对蒋家来说自然是大好事,蒋存信也是在这时回到魏都。跟着蒋存信回来的,还有蒋存孝新纳的孺人尤氏十二娘。
十二娘来前就听蒋存孝与他说过,道是赵氏为人刚强跋扈,不是个有容人之量的,多半儿会给她难堪。只赵氏也有个好处,并不会无事生非,所以只要小心谨慎,赵氏至多给她冷脸,并不会无故磋磨她,是以才见着赵氏时,十二娘可以说个夷然不惧。
蒋璋五子除了蒋存信之外都已成婚,可便是王世子蒋存智也没有姬妾,祁王与他王妃也是举案齐眉,而蒋存义与他的王妃白氏,倒似两个还没全长大的孩童,今儿吵明儿好,一样亲亲热热,有侧室的独有蒋存孝一个,再想到自家阿爹的那些荒唐事,赵氏没有嫉妒之心,只有难堪愤懑,只想要发怒。
可赵氏一时又找不到出气的由头,打她吗?尤氏行礼规规矩矩,恭恭敬敬。骂她吗?尤氏连着头也没抬,除着说一句“婢妾尤氏给王妃请安。王妃万安。”之外,连着一个字也没讲,连着训斥的错处也挑不出来。
也不知怎地,越是忍耐,赵氏的心头火就越盛,终于忍耐不住:如今蒋存孝不在府里,自然是她这王妃说了算,一个孺人罢了,磋磨了也就磋磨了,蒋存孝回来还能给他新宠找补不成?
所以赵氏只管同身边的丫鬟说话,偏问的还是院子收拾好没有,房内的摆设放了哪些,服侍的人又是哪几个,一个个叫过来看了,又慢慢的训话,让她们小心当差,仔细服侍云云,放跪着尤氏十二娘不理,就是不叫她起来。
十二娘来前就晓得侧室难做,便是蒋存孝说了赵氏不会无故刁难他的话,也做好了受难的准备,现在看王妃只是叫她跪,十二娘倒是有些安心,跪得端端正正。
才跪得一刻,十二娘就觉得腰间酸酸的涨痛,还以为是一路上劳累着了,所以才跪了一会儿就觉得辛苦,又看座上王妃“好心”地吩咐仆佣们更换她房内摆设,自己又是新人,不敢多言,只挪了挪膝盖略动一动,好松快些。哪里想得到,这一挪,身上反而更不好,不止腰酸了,小腹也隐隐地胀痛起来,倒跟从前月事来前的不适仿佛。
十二娘微低着头,盼王妃赵氏早些说完,好放她起身。
上天仿佛听见了十二娘的心声,就在她心上想过这句之后,就听座上的王妃道:“怎地还跪着?起来罢。”
十二娘悄悄地长出一口气,谢了赵氏,才搭了身边丫鬟的手起身,就觉得天旋地转一般,身上力气消失得干干净净,滑过搀扶的双手跌在地上,裙底慢慢蜿蜒出一道鲜红的颜色来,仿佛是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由蒋存孝指派,跟着十二娘泰王府的丫鬟青玉失声叫了起来。
看十二娘下身出血,赵氏便晓得不好,好在她出身也是侯府嫡女,又做了这些年的将军娘子、泰王妃,虽然心下惊慌,面儿上倒还稳得住,当时就喝道:“尤孺人想是累着了,身上又有天葵,所以晕倒。即晕了,请太医就是,慌些什么!”
这句一喝,房内又安静下来,按着赵氏吩咐,将十二娘搭出去的过来将人从地上扶起,按在软轿上径直抬往赵氏给她安顿好的小院,出府去请太医的也索了泰王的名刺出府去了,又有丫鬟抬了水来洗地。
片刻,太医过来,先见赵氏请安,而后才随赵氏过去问诊,还没进门就闻着血腥气,再一瞧床上小妇人的面色,都不用号脉就晓得出了甚事,又上手腕上一撘,叹了口气,道是:“小郎君保不住了。”
尽管赵氏心上早知道若只是来了天葵,不能出那许多血,可心里到底存着一丝指望。这倒也不是赵氏畏惧蒋存孝,而是赵氏深知泰王府不能后继无人,而她和蒋存孝之间已是形同陌路,再说她年纪也渐大,自家要生也难。以蒋存孝脾气,决计不会愿意从他几个弟弟处过继,所以听见尤氏当真小产,一颗心直沉了下去。
待看着太医开了药方,就方抓药煎来喂尤氏吃下,赵氏才转回上房,坐着想了一会:便是孕妇体弱,也没有跪了不足半个时辰就小产的道理,别是其中有异!
想到这里,赵氏就想找人商议一二。只是这样的事,便是心腹也不大好说,而她的母家,别说是她母家还陷在梁朝,就是现在魏国,赵氏也是一个都信不过,思来想去的,也唯有蒋茜可以商议一二。
一来,蒋茜是泰王同母妹,兄妹一向亲近,感情自然比至其他人更亲近可靠;二来,蒋茜虽然形如烈火,却不是糊涂的,只看她当时和离的果断就晓得她的秉性了。想到这里,赵氏转过头轻声吩咐心腹:请安泰郡主来。”心腹领命而去。
又说,蒋茜听自家阿嫂忽然请她,先是有些奇怪,再一想今日是她长兄蒋存孝的侧室到京的日子,就以为赵氏是心上嫉妒,想找人说话,除了她这泰王同母妹,找旁人实也不合适,也就坦然,为着叫赵氏放开心胸,还将女儿珍娘也带上了,路上还教她:“你大舅母今儿心上不大痛快,你可不许淘气。”
珍娘样貌像蒋茜多些,可脾性活脱脱的像她阿爹锦乡伯金明,向来会看人眼色,能摸着人喜好,只消她愿意就能哄人喜欢,听蒋茜这话,便笑吟吟地道:“舅母见着我就喜欢了,我可乖了。”说了,歪了头抿着小嘴盈盈一笑,腮边现出两个小窝窝来,更可爱了些。
蒋茜叫她逗得笑出了声,摸摸她的小脑袋道:“这样自夸自赞,真真不害臊,也不知你像谁。”
秀娘抿了嘴笑,侧过小脑袋在蒋茜怀里蹭了蹭:“阿娘生的呀。”
蒋茜哭笑不得地在秀娘身上轻拍了下,轻啐了口:“又胡说。”不禁想起她如今的丈夫来,想及金明的种种知情识趣,体贴入微,脸上不禁一笑。
又说锦乡伯府离着泰王府极近,马车又快,赵氏的消息才送过去不久,她便到了,下车就见赵氏身边的阿吕垂手立在门前,见蒋茜下车,立时过来磕头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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