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眼睁睁看着蒋苓挽起袖子，又不知从哪里摸了一把弹弓出来，左手持柄，右手两根手指扣住皮绳，对准他的方向，缓缓将皮绳拉紧。

　　小娘子家家的，玩什么弹弓，这还成话吗？太太粗野了些！这样秀气的小娘子，要斯文，要文雅，宋三正预备着劝说两句，就看那小娘子将手一松，还不及反应过来，就觉得风声来袭，胸口一痛，紧接着一样事物落在他脚面，低头看去，却是一枚黝黑的弹丸。

　　还不待宋三抬头，紧接着第二枚弹丸就打了过来，正敲在宋三肩头，这下许是正中肩胛骨，痛得宋三捂着肩头蹲了下去。

　　这一下变起俄顷，哪个也想不着，就是宋三带着的那些随从一时也不知所措，等宋三吃着两丸才反应过来，待要往上冲，那小娘子又是两弹弓。

　　这回就显出方才打宋三还是手下留情的，这回的两丸都是朝脸上招呼的，一个打在一个随从的脸颊上，叫他立刻蹲下了身。另一个随从叫弹丸打在鼻梁上，当时就血流如注。

　　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瞧着一个手指就能推到，风大些就能吹跑，出手就敢伤人，当时就将人镇住了，这觉得她心狠。可也有人心中喝彩：“果然将门虎女。”

　　蒋苓这才喝道：“宋三！你假造撞车，冲撞县君，你想作甚？！”手上弹弓却是没放下来，依旧拉得笔直地对着宋三，一枚弹丸在她的指尖闪着黝黑的光芒。

　　看看那满面是血的随从，再瞧瞧踌躇不敢向前的其余几个随从，宋三这才知道后悔。在他的盘算里，趁着新阳县君出门，故意做个撞车的事故来，然后再由他出面赔情。新阳县君看着他风致翩然，自然能和缓了态度，只消两厢里搭上话，留下个好印象，日后就好说话。

　　哪里晓得蒋家小娘子这样不讲理呢？

　　只为蒋苓年纪太小，宋三自然想不到这是她自作主张，还以为是出自新阳县君的授意，心下不免着慌，只以为自家的谋划叫人看破了，脚下微微一动，欺着蒋芳是女流，眼前小娘子虽顽劣，年纪却是极小的，因而强辩道：“小娘子玩笑，实在是马受惊了，并不是有意冲撞。”

　　听着宋三这几句，蒋苓手上一些不放松，反是将弹弓皮绳拉得更足，冷笑道：“且瞧瞧你头上身上，衣衫整齐，连着头发也没乱，这也是惊了马？你当我小孩子哄么？我只劝你快些将马车赶开，不然下一回打的可不是身上了。”说着右手一松，又是一枚弹丸飞出，这一回打在宋三脚前，激起一小片尘土来。

　　蒋苓脸容稚嫩，看着顶天不过七八岁，说出“你当我小孩子哄吗”，原是可笑的话，但念及她方才的弹无虚发，哪个都笑不出来。

　　宋三自是更怕这小娘子下一弹丸照着他面门来，万一打在嘴上，可不要打掉门牙，当时吓得脚下不由连退几步，再往车厢看一眼，只看车帘低垂，里头一丝动静也无，更是认定是蒋芳唆使眼前这个小娘子出的面，知道事不能谐，咬一咬牙道：“宋三拜见县君，自然是要整肃仪容的，不想叫小娘子生出这样的误会来，是某之过。”说了，后撤几步，将手一摆，原堵在蒋芳马车前的车缓缓后撤。

　　蒋苓看着宋三退却，这才把弹弓收起来，回身钻进车厢。就是她进去了，宋三同他的手下也没人敢动一动。倒不是蒋苓武力惊人，连着成年男人也奈何她不得，实在是众目睽睽下不好做太过了，只得忍气吞声地看着新阳县君的马车走过。

　　蒋芳也没想着蒋苓出去做客身上竟还能藏了把弹弓，更没想着她一声不出就敢出面动手，待要说她鲁莽，小娘子家家的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出手伤人，她还想不想要名声了！又晓得今日亏得蒋苓出面，不然还不知怎么收场。说到底是叫她连累了，心中愧疚，眼圈就红了。

　　蒋苓将弹弓搁下，使随车的丫鬟去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回魏国公府，转头看蒋芳红了脸，就把帕子来给她擦泪，又说：“阿姐不哭，那些人不敢追上来的，莫怕。”

　　这话不说还罢了，一说，蒋芳心中更是酸楚，拉着蒋苓的手道：“三娘，都是姐姐连累了你。”说了这话，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蒋苓倒是满不在乎，还与蒋芳笑：“阿姐护着我，我护着阿姐，原是应该的。八郎要是晓得我今日射了人，怕不要嫉妒坏了，可不能叫他知道。”

　　说了这话，脸上笑容忽然收了，口唇动一动，张大眼看着蒋芳，蒋芳也收了泪，心上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顾不得甚教养，扑在车厢前将帘子一拉，吩咐车夫道：“快！”

　　却是蒋芳平日不太出门，今日是赴董云清之约，如何那宋三就堵得这样准？不是魏国公府里有宋三的内应，就是镇远候府那头出了问题。想在这里，蒋芳真好说遍体生寒。

　　车夫听着蒋芳声色俱厉，哪里赶耽搁，挥起鞭子抽在马臀上，马儿吃着痛，加快速度往魏国公府赶去。

　　又说自蒋芳带着蒋苓出府，岑氏心上忽然不安起来，总觉着好象要出什么事，阿金看岑氏不宁，亲手倒了盏茶来与她吃，又劝说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且有大娘在，不会有甚事的。

　　岑氏听说，点一点头，正端起茶盏要喝，忽然听着脚步匆匆，小丫头阿绫急急奔到堂前回道：“夫人，大娘三娘回来了。”

　　听着应了心头忧虑的话，岑氏手上一抖，将一盏茶都泼在了裙上，阿兰阿竹连忙上来服侍，阿金又去说阿绫：“大娘难道不该回来吗？你这样心机慌忙地做什么？”这话出了口，心内是一紧，大娘带着三娘出门可没足半个时辰呢，这样就回来了，别是真出了什么事。

　　阿金正要问话，就看着堂前的甬路上蒋芳拉着蒋苓疾步过来，就是离得远也看得出蒋芳正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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