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茜越想越是害怕，哪里还敢深思，就是见着丈夫钱树荣，这样的话也不敢说出口，是以哭得格外可怜，只含含糊糊地说自岑氏赵氏双双身亡后，她一合眼，看着的不是岑氏便是阿姨，就没能好好睡上一觉。
钱树荣听说这几句，想了想，就劝蒋茜道：“这里头两件丧事呢，你身子又虚，冲撞了也是有的。倒不如随我家去，好好修养些日子，也就好了。”这几句说得也是正理，听着还是关切的模样，只他不该加后头几句。他因看蒋茜哭声小了些，便又说，“我阿娘也想着你回去呢，叫你今日就随我走。”
蒋茜性子娇骄些，可半分也不蠢，为着她不能曲意逢迎，杨氏看她素来不大入眼，难道她不知道？好好地竟就关切起她了，难道是看她可怜吗？再不是杨氏的为人，是以收了泪，捏着钱树荣的手臂道：“阿家到底是怎么说的？你与我说明白！”
钱树荣叫蒋茜问着这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把手一挥，险些把蒋茜的手甩脱：“阿娘能说甚！你不要胡思乱想！”要他不说这句，蒋茜许还就信了，可看他急切成这样，蒋茜晓得他必定瞒了些什么，便又追问道：“阿家平日里待我怎么样，难道你不知道吗？是我阿姨的事惹着阿家不喜欢了，所以阿家要你将我带回去？”
听见这两句，钱树荣两眼一下张大了，盯在蒋茜脸上看。有这模样，蒋茜还用问其他的吗，一下心如死灰起来，将手从钱树荣衣袖上松开，脸上也露出倦色来：“若是我不随你回去，又会怎么样？”
钱树荣只得好言相劝：“你身子不好，这府里又忙乱，怎么能将养好呢？倒不如先随我回去，家里清净些，你也能慢慢调养。再者，你跟我回去了，难道就不能出来了吗？也一样能走动呢？等岳母还乡那日，我再带你来送她一程，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就是岳父知道了，也不会挑剔你不孝的。”他越是对杨氏说了些甚闭口不谈，蒋茜心上越冷，好不容易等他款款柔情地讲完这番话，她闭一闭眼，轻声道：“阿家是说我今日不随你回去，日后也就不用回去了，是不是？”
这话原不过是蒋茜的试探，便是杨氏为人刻薄，也未必会刻薄到这副田地，哪里晓得钱树荣听完这句，竟是张口结舌，要过得一会才道：“阿娘也是忧心你的身子。”
蒋茜眼中扑簌簌落下泪来：“倒是我不孝，要阿家这样为我操心。”钱树荣听蒋茜这句，长长地松了口气，和缓起态度来：“你知道就好。阿娘不过是口上凶狠些，心内实是疼我们的。”
蒋茜心上愈寒，轻声道：“我现在知道了。我即要随你回去，总要与我二兄二嫂说一声。”言毕指着床边的阿因道：“你到前头去瞧瞧，不拘他们哪个有空，请他过来。就说是我说的，这会子不来见，要再见就难了。”阿翠领命而去。
这话说得钱树荣心上咯噔一下，又看蒋茜已将脸上的泪水擦得七七八八，似乎已有了决断的模样，隐约就觉着不好，待要拦，就听蒋茜冷笑：“怎么，连着话别也不许了吗？”钱树荣在蒋茜面前素来是容让惯的，今日也不过是受杨氏逼迫，心上实是晓得蒋茜委屈的，叫她说了这句，哪里还敢再说甚，只得坐到一边。
不过一刻，就听着门外踏踏脚步声响，步履声沉稳有力，除着蒋存智还能是哪个？钱树荣就有些坐不住，惶然立起身来。
钱树荣向来有些怕蒋存孝蒋存智兄弟两个，这等形容从前也不是没有，以前蒋茜瞧着只以为钱树荣这是爱屋及乌，是以敬重她两个兄长，今日换看心情再看却是他懦弱无能，因此有些鄙夷地瞥了眼，又把眼转开，看向门帘。
门帘开处，果然是蒋存智走了进来。
蒋存智听见阿翠的话，就晓得有事，就将外头的事务暂托薛惟与蒋存信料理，自家随阿翠过来，一进门觑见蒋茜神色，就晓得有事，大马金刀地往上位一坐，一点钱树荣：“坐着才好说话。”
钱树荣哪里敢不坐，也不敢坐实咯，偏着些身子坐下：“二兄。”
蒋存智唔一声，转向蒋茜：“你使阿翠与我说，今儿不见日后再见就难了，是什么道理。”
钱树荣正要开口，叫蒋存智拦住了：“我们兄妹说话，你且不要插口。”这话虽然说得不甚客气，可态度也不算严厉，钱树荣偏是不敢再接口，只把两眼来看蒋茜，一副求她口下超生的模样。
要他不摆出这幅形容来，蒋茜许还不能这么决断，可叫钱树荣拿这样的眼光看着，蒋茜只觉心灰，静一静心才把钱树荣的话和她的话与蒋存智学了，又说：“二娘生死荣辱都系与二兄一念之间。”
钱树荣听说大急，立起身来道：“二娘，难道我会折辱你吗？难道我寿阳伯府是龙潭虎穴吗？竟叫你说这样的话来，二兄误会起来，可怎么是好！”
蒋茜冷笑一声：“天底下哪有儿媳妇才死了嫡母，婆母不叫她在母家守到嫡母移棺就椁，立逼着回去的道理！若是你阿娘没说过那句我今日不随你回去，日后也不用回去，倒好说是我误会了，有这话在，误会些什么！有你们母子在，等我二兄们回乡去了，我一个人在京中，岂不是生死都由你们了！”
钱树荣对蒋茜那真好说句百依百顺，是以听着她这番指责，自是觉着十分冤屈，可涉及他阿娘杨氏，就连钱树荣都不敢说句杨氏绝不会趁着魏国公府的人都不在京中就苛待蒋茜，是以只能说：“哪有你说的这样，再没有的事。难道我平日待你的好处都是假的吗？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害你作甚。”
蒋茜也不理他，转向蒋存智道：“二兄也听着了，二娘但凭二兄做主。”
蒋存智听到这里，不禁双眉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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