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石秀,自得了福郎,他倒真仿佛是有福星庇护一般,一路北上,毫不抵抗,立时降了的官军是有,却也不多;可有力的抵抗竟然也少,大部分是打一场,也不怎么用力,瞧着大势不妙,即刻投降。这样的顺利,连居后负责调停运输粮草的蒋存智都觉得诧异,以为高畅用的是诱敌深入之计,用一定的人力物力地理的损失来换取时间,好让他腾出手来把朝廷里不听他话的那些朝臣都收拾干净了,再回过头来和魏军决一死战。
想到高畅自起兵以来的战绩,当年他以一己之力扛住了自家父子和靖远候两军,虽然其中有蒋璋故意放纵,可高畅的军事天赋是毋庸置疑的,镇国公父子就吃过大亏,一旦他真腾出全部心力来,而石秀又进入腹地太深,后果难以预料。想到这里,蒋存智不得不在写给石秀的信中说了自己的担忧。
石秀也觉得自己顺利得有些过了。
说来,高畅几乎就是在马上得的天下,且他这个马上得天下和历朝历代的开国君主还不一样。
历朝历代的太祖,少有直接一统天下的,多是先成了王,而后建立自己文武班子,吸引各方能人志士去投他,等到拿下江山,早已有经验丰富的臣属来帮着他治理天下了。
可高畅,虽然自他起兵后少有败绩,也有些文人去投他,可这大梁的江山,几乎就是那些昏了头的宗室大臣直接送到他手上。高畅他全无治国理政的经验也没能辅佐他,又能得他信任的能臣干吏。所以在战场上用兵诡谲老练,连魏国公都不能拿他如何的高畅叫政事绊住手脚,半点也施展不开。
人都是这样,一朝对事情失去控制,便会格外抓经他能控制的部分,所以这两年高畅愈发地信赖跟着他起兵的那些故人,升官发财的好事必定是这些旧人的,而梁朝从前的旧臣,不但得不到信用,还处处受到打压,一旦有什么差事办砸了,出头领罚的必是这些老臣。就这样,高畅还有话说:“尔等是办老了差事的,还这样不用心,莫不是不将朕看在眼里?莫不是还念着你们的故主!”
这样的话,高畅旧部听着自然欢喜,认为高畅还是从前的高畅。可对梁朝旧臣们来说这样的轻视防备日子久了,哪一个受得住。所以,明明同朝为臣,可两下里互相敌视防备,两派之间的分歧渐渐犹如鸿沟。
看着这种情景,高畅要真是做皇帝的人才,就该改弦易辙,把两边人马一视同仁才对。偏高畅犯了左性,愈发地怀疑起了梁朝那些旧人。偏他还有个站在旁观者角度完全没错的看法,认为能献主投诚的这些人都是贰臣,既然是贰臣,就该监督着用才对。
可人多少都有些气性,被人怀疑品行了,还肯出死力的本就极少。且卖过一次主了,要他对第二人君主赤胆忠心,更近乎凤毛麟,
所以梁朝旧部和魏军对上,因丧失了斗志,明显地输多赢少,要不是几支军队间还肯守望相助,早叫魏军打得溃不成军。
而高畅的旧部,也算是盔甲鲜明,刀剑锋利,阵势严谨,甚而弓弩刀枪的设置也仿了昔年秦军的配备,遇上魏军也是出死力打的,可架不住魏军对高畅旧部常以几倍兵力来围殴。高畅旧部就是再骁勇也低挡不住,这时梁朝旧部束手旁观还是好的,结仇深的,还有抽冷子偷袭的。所以高畅亲信被魏军打得落花流水。
这时,王纲还要进谗言,说这都是梁朝旧部心怀异志的缘故,不然怎么忍心坐视同袍遇险呢?这样不忠之臣,就该重罚!他们在外一时拿不着,他们的家人可还在京中呢,拿着他们父母妻子儿女为人质,还怕他们不用心吗?
自三皇五帝以来,虽然也有大将在外领兵,妻子儿女留守在京的,听着虽然是说免女眷受奔波之苦,实际也算是为人质,可这都是心照不宣,给彼此留下颜面。像王纲的进言这样做得明晃晃,毫不遮掩,还洋洋得意的,也就是被宗室大臣们废了的新帝了。
高畅当初听说时,也不是没笑过新帝昏聩,可轮到他自家头上,却把从前的嘲笑抛到了九霄云外,真将梁朝旧部里要紧的几个将领的妻子儿女一并挪在琼华宫,无旨不许出宫门半步。。
这样的胁迫,领兵的将帅们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自然对高畅君臣更是怀恨。
各位要问,王纲这时做什么?难道他不知道他的富贵前程都在高畅身上,要是高畅能坐稳江山,凭着从龙之功,他王纲封侯拜相也是有的,怎么偏偏要败坏高畅朝廷的名声?
实情上,王纲也是个迫不得已,当年他为了娶美人罗氏为妻,害了糟糠之妻韩氏与她腹中孩子母子们两条命。可没出两年,罗氏一样身死,还被人泼了一身污水。为了保全名声,不叫人说他是狼心狗肺,连着亲身骨肉也不放过的畜生,不得不为蒋璋做了回细作。
可做细作,卧底离间这类事哪里是好开头的,一朝开始就是亲手将把柄送到人手上,以后自己再也不能自主。可怜王纲越陷越深,彻底成蒋璋埋伏在梁朝朝廷的棋子,再回不了头,便是明知道这么做是将高畅推入险境,王纲也不得不做。
又说,蒋璋不独用王纲来离间高畅君臣,还用上了他埋伏在梁朝京都的眼线们。
再说梁朝的国库本来就不十分充盈,经不起连年的征战。而梁朝的君臣离心,是以原先占优的梁朝势力日渐式微,人心浮动。就在此时,高畅假冒悯太子遗孤的新闻也渐渐地在梁朝辖地宣扬开。
只这么一个新闻,生生地传出了三四个版本来。有说,当年的悯太子的确是有个遗腹子,四处流浪的时候结识了高畅。悯太子他倒是个仁人君子,把一颗真心来对高畅,任事都没有隐瞒,不想高畅狼子野心,利用遗孤的信任害死了他,进而抢夺了他身份哄骗天下人。要不是他有悯太子遗孤的身份,昔年先帝又怎么会召他进京,白白丢了性命江山呢?
也有说,当年悯太子并没有什么遗腹子,若悯太子宫里当真有宫人有孕,嫡长子唯一的骨血,和帝怎么会不尽力保全?就是天兴帝也不敢轻易伤害啊。所以高畅从头到尾就是假冒的。可怜两位先帝叫他蒙蔽。
而且,连着高畅的出身也有了不同说法,说他自小顽劣,打鸟摸蛋已是最客气的了,杀猫虐狗也是常事。更有说高畅是父不详的私生孩子,连着自家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晓得自家年纪,这才假冒悯太子遗孤身份,为的是哄人与他卖命。
有这些传言,再加上高畅临朝后一反往日在战场上的运筹帷幄,反而是朝政昏聩,任人唯亲,全不像百姓们眼里坚韧不拔、受尽苦辛,终于得回自家身份的天潢贵胄。所以从前有多少人信他是悯太子遗孤,现在就有多少人信他是假冒,高畅的脾性也越发地古怪起来,虽然不至于擅杀大臣,可在他身边服侍的宫人内侍动辄得罪,杖刑鞭挞已是轻的,重些的连着性命也保不住。且这些暴虐行为随着梁朝军队在战场上的失利而变本加厉。
宫人内侍们再卑微,也总是人,哪里受得了一柄钢刀悬在头顶,不知何时落下。
终于有一回,高畅得着八百里加急,朝廷又丢了座城,且守将是不战而降,降的还是魏王的女婿石秀。
要降的是蒋璋诸子中的一个,高畅气得还不能这样厉害,偏是石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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