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蒋璋一妻二妾中,郑娘是最为貌美的一个,天生的柳眉杏口削肩窄腰,软绵绵似杨柳迎风,娇怯怯如梨花伴雪,不然人也不能特地寻了她来送与蒋璋。便是如今儿女都老大了,她自家吃过苦头折损了容颜也依旧有个秀丽的轮廓在,可叫两个差婆从堂下拖上来的那个老妇头发斑白,双眼浑浊,脸上满是皱纹,整个人呆呆木木地仿佛子一般。蒋存智与赵娘郑娘两个见面原就少,看着这老妇,一打眼竟是认不出来,指着来人道:“这是哪个?”
栗少卿咳一声:“自是府上的郑氏。”说出这句时,脸上也有些微红,“下官早说郑氏胆怯,这是吓的。好了,人已还至府上,至于赵氏的尸身,还请世子着人领回。”
蒋存智却是不肯就这样放他过去:“既然赵氏谋害了我阿娘,她怎么动的手,赵氏又是如何自尽的,总该说与我这个苦主知道才是。栗少卿怎么就要走了?”
栗少卿暗自跺脚,后悔自家没早些来,要早些来,遇上的是一屋子的妇孺,先把出个官腔来,再说一说那冤魂报的故事,还怕应付不过去吗?如今对上蒋存智,要摆官腔,莫说他是国公世子,就是身上的实职也比他高些,哪里是好打官腔的人,而那个冤魂报的故事,显见得他不信呢!
想一想,只得交代道:“世子误会了,下官哪里是要走呢,不过是略站一站。”说了便将那个周详了多回的借口说来。只说赵氏十分口硬,便是用了刑还是咬死不认,还说那日她偶感风寒吃了药一早睡了,并没有到花园里去,又怎么能杀了岑氏呢。因她吐口说了吃药的事,便将她当日吃的药拿来查验,发觉药中并无安神作用,是以什么吃了药睡了,不过是哄人的话,且这药还不是请大夫开的,是赵氏自家把从前多出来的药煎来吃。赵氏从前挑吃挑穿的,这回这样乖觉,难道就没弊病吗?
蒋存智点一点头,不出一声。栗少卿把眼角觑着这样,以为没有儿子会尊敬孝顺阿爹的宠妾,只要交代得过去,他也就能答应了,不由笃定些。又说,这堂是大理寺卿亲自审问的,大理寺卿程大人是何样人物,问得犯妇哑口无言,只会说冤枉,将程大人惹怒,严辞斥责,更说是要明日还不招供,大理寺内诸样大刑一样样叫她尝过来,甚而还有木马钉枷,不怕她不招。许是赵氏熬刑不过,也许是她自知招供也是死,是以当天晚上就在牢房里拿着衣带投缳了。待得女狱卒发现时,尸身都已凉了。
蒋存智听到这里,更不出一眼,点头到:“原来如此,费心了。”这话说来也是有身份的苦主在案情大白时常说的话,可不知怎地,听在栗少卿耳中竟是带着些讥讽,禁不住转头对蒋存智看了眼,看他肌肤微黑,身高体厚,就是孝衣也遮不住他肩膀宽阔有力,哪里敢再留,匆匆告辞。
看着栗少卿走了,蒋存智这才令还留在堂上的丫鬟们将郑娘送进去交于四娘,略想一想,还补充道:“叫郑阿姨好好歇歇,我明日要问她话。”丫鬟们上来将郑娘扶住,送进后堂。
蒋茉在后堂一早听着郑娘回来了,便是她从前诸多嫌弃,可到底是嫡亲的母女,哪能不急着见面,只碍着蒋存智在,不敢往前,只在堂上转圈,这时看着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地扶着个老妇进来,先是惊诧,可到底是嫡亲母女,便是郑娘面貌变得再狠,也不过是一时恍惚,不过片刻就认了出来,先是退了几步,而后急急上前将郑娘抱住,只来得及开口叫声:“阿姨。”已是痛哭失声。
要是从前的郑娘叫蒋茉这样抱着哭,只怕哭得要比蒋茉更厉害些,还要说出许多自怨自艾的话来,可这郑娘却是呆呆地叫她抱着哭,只慢悠悠地拿眼看了她眼,脸上一丝波动也无有,这副模样,别说是蒋茉受不住抱着郑娘哭得直噎,便是蒋苓在一边也落下泪来。
因郑娘模样实在可怜,便是赵氏这一向厌恶妾室的看着也心生不忍,忍泪上来劝道:“郑阿姨才从那晦气地方回来,身上脏呢,且叫她去洗洗。”这才将蒋茉劝开。李氏早令人去催热水,因郑娘是从大牢里来的,身上必定有伤,又打发人去拿伤药。这时看着蒋茉与郑娘分开,过来指点丫鬟将郑娘送进去,自家又劝蒋茉道是:“郑阿姨向来怯弱,想是在牢里吓着了,你这样哭怕是要叫她受惊的,快忍一忍。”
蒋茉听着这两句,这才勉强收了些声,拿泪眼看着郑娘木呆呆地叫丫鬟们扶着走,唯恐丫鬟们服侍得不周到,哪里等得了,一定要跟上服,赵氏与李氏两个倒也不拦她,许她一起过去,李氏更还劝道:“你不要太急,莫吓着她。”蒋茉一面点头答应一面忙忙地跟上去。蒋茉才走不久,蒋存智背着手进来,拿眼在堂上一觑,落在了蒋苓身上,把下颌一抬:“过来。”
蒋苓看着蒋存智进来,就晓得是为着甚,心上压着的石头反而松了松,理一理衣袖缓步跟上。蒋存信看他二人态度也猜着是为甚,他与蒋苓两个好说是同案犯,哪里能叫蒋苓一个去面对蒋存智的怒气,跟了上去。蒋存智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倒也不拦,兄妹三人串成一条线地出去。
李氏不愧是岑氏瞧上的冢妇人选,看蒋存智带人走了,只当着没这事地道:“世子即回来了,来吊唁的人许要多些。我们出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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