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纲脸色发白,口中却说:“信口雌黄!妇人生产原就是九死一生。依着你的说辞,莫不是是每一个难产死的妇人都是叫人害的!诬陷朝廷命官,就不怕死吗?”
刘丽华嗤笑:“韩娘子身死道消,连着收生婆子也一命呜呼,自是不好查。可归娘子尸身还在呢。”说了闪开几步,将她身后的人让出来,却是那个貌不惊人的仆役。
他一扫低头弯腰的拘谨模样,腰板挺得笔直,整个人仿佛是久埋地下的宝剑洗去灰泥露出锋芒来,
自称罗大的男子将他三次投贴的经过,又怎么调虎离山,趁他不在府里,刘丽华趁机混进府,熟门熟路地混进厨房,在归氏的吃食里下了手的经过说了。说到结尾竟是笑了,“这还得多谢归娘子,不是她容不下韩娘子用过的旧人,以至于你家里没人认得刘氏,刘氏也不能这样轻易就得了手。”他不但笑,笑的时候两眼还在王纲脖颈上转了转。
王纲听见说辞已然心惊,再被他瞧了这眼,不禁陡然而惊,出了一身冷汗:若他们要的是他的命,他还能活得成吗?所幸这些人另有图谋,所以手下留情。
就在王纲迟疑的时候,刘丽华身后的另一个男子,自称铁小郎,怡然自得地说道:“为着新人,连着害死两任怀孕的妻子,世人会怎么看你,你不知道吗?你的皇帝能不能容下你这样毫无人伦的臣下你不知道吗?你也是聪明人,不妨为自家想想。”说到这里,这人竟是笑出了声,“也为你列祖列宗想想。”他一面说一面抬头,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庞来,眉目清秀的,若是客栈里的人瞧见,倒要惊讶,那个沉默的脸带伤痕的仆妇原来是个秀气的男人。
铁小郎容颜秀气,说出来的话却是刻薄至极,便是王纲身在险境都有些发怒,险些拍案而起,可想到把柄在人手上,到底还是坐下了,脸色忽青忽白,难以决断:要是答应他们,万一走漏消息,高畅先不能让他活。可要是不答应,这些人又怎么肯放过他呢?
王纲左右为难,心上似滚油熬煎一样,脸上忽青忽白,变幻不定。
看着他脸色变更,铁小郎自然更得了意,笑几声:“你不妨慢慢想,想到明年去也不妨。只不过,那时候王郎在哪里想,可就不知道了。”
这话更是赤裸裸的威胁,王纲气得脸色铁青,可也不得不屈服,终于道:“我也不是名将更不是名臣,能有什么用,要你们这样费心。”便是他得高畅信任,可高畅那人,独断专行,又哪里是能轻易受人影响的呢?
“王郎这就太谦了。谁不知,你们的皇帝肯信你呢?”罗大笑嘻嘻地说,“你说一句两句,比旁人舍命的效忠还好用些,譬如杨将军,就及不上王郎你啊。”
听到他落后一句,王纲好比头顶炸响一声惊雷,牙关叩响,连着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他在高畅面前诋毁杨栋一事,知道的人不算多,可对面这人偏就知道了,不但知道,还确切地说了出来,难道高畅身边也有他们的暗线吗?
要高畅身边还有暗线,那么,这两人来见他,那也不是秘密了。若是不肯听从他们,宫里的下人只消透露一丝半点的消息,高畅就放他不过。便是他先将这几人卖了,日后也得不着信用了,有个风吹草动的,他的性命也一样保不住。罢了,不如这回先从了他们,再做道理,
想到这里,王纲心灰意冷地问:“你们要叫我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发挥你的长处啊,两国交战,一方勠力同心,一方内耗争斗,赢的会是哪家呢?拿下王纲,他们可都算是立了功了,回头论功行赏,还能少了他们的好处吗?罗大与铁小郎都笑得十分得意。
可王纲这人生性狡猾,便是将他架到了墙头,怕也能寻着路爬下来,所以刘丽华他们也不敢轻忽,依旧在京里住着。只是这一回,他们分了开来,罗大住到了王纲家里,铁小郎和刘丽划以夫妇的名义赁了个临街背河的小楼住着,只小楼一赁下刘丽华就悄悄地出京了,因他们对外说娘子有病才进京求医的,是以不见刘丽华,倒也没多少人奇怪,这是旁话,表过不提。
在王纲府里的,能时刻看着王纲,住外头的,前有路后有河。万一有变,跑起来也容易,更何况,高畅身边还有他们的人,只不知是哪一个,王纲哪里敢乱动,不但不敢乱动,还乖乖地照着他们的吩咐行事。
高畅这些日子来,颇觉得不顺。
这不顺不光在和蒋璋的交战中,也不在蒋璋已自立为魏王上,更在京中。
高畅行军打仗时,很有些挥洒有余,就是蒋璋、傅廷芳这样积年的老将、家传的手艺和他对上都得打叠起精神,不然就要吃亏。可登基之后,起先还不显,慢慢地就有身在温水里,仿佛四肢也叫无形的绳索绑住,常有难以施展的感觉。
这倒也不能全怪高畅多疑,实在的说,便是真的风子龙孙,先悯太子后裔,这些人抛了成平帝来奉承他,都能算个贰臣,更何况高畅到底是什么身份,他自己知道,又哪里是什么皇裔呢?
有了这点认知,高畅再看朝中原来那些大臣们就别扭起来,总觉得这些人既然能抛了成平帝来奉承他,他日出卖他只怕更是顺手。有了这个想头,高畅的疑心一日重过一日。
一旦起了疑心,那真是看什么都不对劲,所以一起起事的那些人渐渐地格外得着他的信重,王纲便是其一。
便是高畅晓得王纲这人凉薄,甚而对他连着死两个妻子也有怀疑,却架不住他对朝廷里原来那些大臣们的疑心更重,所以王纲有时说着哪个大臣的阴私,高畅面儿上嘴上都不信,心里却是影着了,进而疑人投斧,从旁的地方寻出错处来发落。
要真正人君子,在成平帝驾崩,高畅正位时就辞官挂印了,能留下的,在人品上多半儿有缺陷的。既然不算好人,存心要挑错,哪里挑不出来呢?
是以,不过三个月时间,朝中大臣因错被贬获罪的,已有五个了。
这人数瞧着不甚多,可在经历了这些年的波折之后,梁朝的大臣们实际已经不起这样的磋磨了,更何况,获罪的全是梁朝旧臣,而高畅自家带过来那些人,毫发无损。如此一来,固然跟着高畅的那些老人得意,朝中旧臣们却是渐渐心寒,两派暗中竟是泾渭分明起来。
要在承平年景,朝中大臣不和也是朝政衰弱的迹象,更何况现在正是争天下的要紧时候,原先实力略强的梁朝,渐渐地开始势弱起来。转过数月,也是因位高畅惯常地偏向他那些老人,果然就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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