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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穷途

御极 阿幂 3643 2021-04-02 19:29

  王纲原本是打算让妻儿先走脱,如此,便是他最后走不脱,也算保住王家一线血脉。这时听见高畅许他同去,当真好说个喜出望外,脸上的欢喜之色几乎遏制不住,正要磕头谢恩,又听高畅说:“只是,王爱卿,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朕离不开你。你夫人是名门之女,修坟区区小事,想来也难不住她。”

  高畅口风这一转,王纲便似从天堂一下落到地上,好在他还掌得住,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异常来,还是磕头谢恩。正要起身 ,高畅忽然又说:“令郎将将数月,经不起路途颠簸,倘或有个万一就是终身之憾,就不要带了。”

  这一句话好似晴天霹雳,险些把王纲震翻在地。到了这时,他已顾不上顾怜妻儿了,满心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露了马脚,使高畅怀疑他,这才连番作弄。心慌意乱下,险些将他被蒋璋威胁利诱的事招供,话才到口边,忽然想到依着高畅的性情,真要怀疑他和魏国联络,早叫他一家做了刀下鬼,哪里还有耐心来作弄他?这才将话都咽了回去,勉力支撑着领旨谢恩,起身出宫。

  待出了宫,才一上轿,王纲便举袖去擦额上冷汗。

  在进宫之前,王纲对高畅还有一二分的歉意,愧疚自己辜负了高畅的信任,反在背后出卖他。到了这时却是只有怀恨了。恨高畅狠毒,因为自己快到穷途末路的境地,所以也不许臣下有半点脱身的可能。

  如今梁朝的土地大半都到了魏王手上,一朝梁朝覆灭,他们父子自然是有死无生,丢下张氏一个人可怎么办?可张氏要一起留下,高畅只是在政务上不娴熟,可不是蠢,不独不蠢,反是聪明过了头的,定然会对他今日的举动起疑。

  还不等王纲拿出个决断来,轿子已到府门前,中门大开,轿子长驱直入,直到二门前才停下,王纲下轿,早有仆役们上来请安,王纲唔一声,抬脚往正房走。

  张氏晓得王纲回来,早抱着幼儿等在门前,一见王纲过来,才笑唤一声:“郎君。”就看到王纲脸带忧色。张氏素来聪敏,转手就将孩子递与乳母,连着丫鬟们一并打发出去,自己亲自服侍王纲更衣净面。

  王纲接着热手巾,一声长叹,将张氏的手握住,斟字酌句地道:“夫人,娘子,为夫的怕要连累你们母子了。”说了,把高畅今日的言行告诉了她知道。

  张氏性子稳重,听见王纲这两句,反倒安慰他:“郎君说什么话来?妾即嫁与郎君,自然与郎君荣辱与共,生死相依。只是可怜了阿弟,他连着话也不会说呢。”说着又若无其事地为王纲抚平衣襟,“要能听他开口唤一声,阿爹阿娘,妾就是死,也是甘愿的。”

  王纲本来就爱惜幼子犹如自家性命,听见张氏这话,哪里还掌得住,眼中险些落下泪来,紧紧地攥住张氏的手:“我来想个办法,我来想个办法。”

  张氏叹息一声,把头轻轻地搁在王纲肩头,轻描淡写地道:“要有程婴公孙杵臼就好了。”

  程婴与公孙杵臼和晋国正卿赵盾是好友。赵盾一生权倾朝野,连着晋国国君都不得不避其锋芒。他活着时,赵氏一族独霸晋国,他死后,晋景公三年,司寇屠岸贾为污蔑赵盾是刺杀晋灵公的主谋,将赵氏全族灭族,赵盾之子赵朔的妻子庄姬因是晋成公之女而幸免于难,只她当时已身怀六甲,要生个女儿也就罢了,要是儿子,则赵氏血胤不灭。屠岸贾自然要斩草除根,而程婴与公孙杵臼也要保全这遗孤。

  十月满足,庄姬生下一子,她晓得孤儿在宫内活不长久,便将孩子交给偷溜进宫的程婴带出宫抚养。而屠岸贾发觉庄姬已然生产,孩子却不翼而飞,便在晋国全国搜捕,悬赏捉拿。为着保全孤儿,程婴和公孙杵臼定了个掉包计,公孙杵臼带走程婴之子,程婴再来出首,果然拿住了公孙杵臼和婴儿。

  屠岸贾将公孙杵臼并婴儿一同杀死,便以为已经斩草除根,自此可以高枕无忧。后来由程婴抚养的孤儿长大,终于报仇,一样将屠岸贾灭族。而程婴看大仇得抱,也自尽了却对故友公孙杵臼的愧疚亏欠。

  这段便是史上有名的赵氏孤儿,凡是念过书的,可以说无人不知。

  虽然赵盾与屠岸贾,哪个都不算忠臣良相,哪个都各有取死之道,可程婴和公孙杵臼却是千百年来人人称颂的义士。只是,赵盾赵朔有愿意为他们赴死的程婴公孙杵臼,他王纲又到哪里去找?

  王纲叹息一声,拍一拍张氏的肩,才要开口回绝,忽然有了主意。程婴公孙杵臼找不来,那婴儿呢?如今世道不好,百姓家生下孩子无力抚养,只好溺死或是丢弃,不光有小娘子就是小郎君也是有的,寻个孩子来,不是难事。数月的孩子,面目都长得差不多,再养得白胖些,谁还能分得清楚呢?

  只是,要找这么个孩子,自然不能是由王府的人出面,得找个明面上瞧着和王纲全无干系的人才好。

  王纲想了又想,倒是叫他想了个人来:他们家阿弟一样用着乳母的,且因王家发家不久,仆役不多,更没有世仆,张家虽有世仆,可张氏和她兄嫂不睦,所以张氏产育后,乳母是从外头找的。

  阿弟乳母容氏的丈夫谢齐从前是个行商,本钱不大,南来北往的,靠着脚力和辛苦赚些钱来养家,虽不丰裕,倒也衣食无忧。到后来局势日益混乱,再往南去,便是拿着性命去搏了。要是有百倍的利润,豁出性命也就罢了,偏是利钱微薄,哪里值得冒险呢?且家里还有些余粮,也还活不下去,所以不独容氏,就是谢齐自己都不愿意再南下。

  不想,谢齐才在家没几日,长子大郎忽然得病,这病还古怪,起先是略碰着一点就是老大一块青紫,后来午后必定整个人绵软无力,只爱睡觉,谢齐和容氏还以为儿子顽皮,上午闹得累了,下午自然要睡,也没去瞧郎中。又过些日子,一日午后,大郎和邻居小儿吵闹,叫对方错手一拳打在鼻子上,鲜血直流,半日都止不住,还以为是打断了鼻梁,这才急忙忙地去瞧郎中。

  擅长伤骨科的郎中在大郎鼻子上摸了下就说无事,听说大郎平日状况,便介绍了个擅长内症的郎中给他们,原来大郎得的竟是个疑难杂症,得这病的男女老幼都有。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邪神,一朝得病,起先看不出一点异样,到后来便是身上一碰即伤,再后来一旦出血就止不住。通常到出血不止时,已是病入膏肓。

  得这病的,虽然疑难,可也能活,只是花在吃药上的钱如流水一般,也是大郎是谢齐与容氏长子,平日爱愈性命,这才不吝惜钱财。可谢家不过小有,怎么经得大郎这样花费,没几年就穷了下去,偏这时容氏又产育,还是一对儿龙凤胎,家里已是捉襟见肘。

  巧的是,张氏也正好产育,要寻乳母。张氏到底世家出身,便是嫁了根基浅薄的王纲也要维持体面,就是在外头找乳母也要找身家清白、容貌端正,顶好是识文断字的,容氏恰恰全都中了。

  虽然大郎有个说不清缘由的怪病是容氏的短处,可容氏也有个旁人没有的好处,她才生的龙凤胎,还没满月呢,两下里正好冲抵过。而容氏的年纪又轻,谈吐也安静温柔,就叫张氏选中。

  为着乳母的月例,容氏抛下了病重的长子,襁褓里的幼女幼子进了王府。可就是一个月拿着两银子的月例,大郎生病要花钱,双生的儿女也要抚育,又有谢齐的老母孙氏要奉养,谢家的日子依旧捉襟见肘。

  既然谢齐缺钱,那把这个赚钱的门路给他,不怕不抓着。更何况要的还不是他谢齐的儿子,只是要他往外头找去,一个做过行商的人会找不到吗?以他的口才能说不服吗?所以王纲当日就找了谢齐来,将自己要找个和阿弟一般大的小郎君的事托给了他。

  王纲也是狡猾,并不明说要寻个替死鬼儿,只说有相士给阿弟批命,道阿弟与佛有缘,需得出家十年,才能保一世安泰。只是张氏舍不得阿弟,所以情愿花银百两买个替身,替阿弟出家十年。十年满足后,那孩子是要还俗还是继续出家都可自主。谢齐要将事办成了,他还有谢礼给他。

  果然如王纲所料,谢齐听见一百两银子,算一算自己能从中取的利,眼睛都亮了起来,一口答应。

  可出乎谢齐所料,和阿弟一般大的孩子虽然也有,可不是相貌上差别太大,就是父母舍不得。唯一一个合适,父母又肯舍的,却是咬定了要一百两,少半两都不成。

  一百两都给了出去,难不成要他白忙一场吗?谢齐又急又气,垂头丧气地回家,恰好他娘孙氏抱了双生子中的小郎君来迎他,还笑道:“你瞧瞧,我们二郎会笑了。”

  谢齐一抬头,就看着自家次子对他张着没牙的嘴笑。虽然容氏去做了阿弟的乳母,孩子们没了奶吃,好在家里不算精穷,买得起精米熬粥,孙氏照顾孙儿孙女又尽心,所以两个孩子一样长得雪白肥壮。

  这一看,就看进了谢齐的眼:何必舍近求远呢?眼前不就有一个!自家的次郎舍出去,百两纹银一分不少的到手不说,若是再算上王纲另外给的谢礼,一笔数目不算小了,给大郎治病的钱也富裕许多,且二郎十年后依旧是自家儿子,又有什么不好!

  谢齐越想越是如意,越想越是觉得自家高明,至于孙氏和容氏怎么个想头,舍得不舍得的,全不在他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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