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口温水下肚,芸熙才正经回了魂,想起来今晚是月眉当值。
递出茶盏,芸熙轻声说道:“这里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月眉。”纱账内的胤禟伸手擦了擦芸熙额头上的汗,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一丝警告的含义说道,“以后你值夜时,不必进殿伺候。只殿外候着即可。”
“是。”
待房门关上,芸熙疑惑的看着胤禟:“阿禟,为什么不让月眉进屋伺候?她甚是妥帖。”
胤禟略略迟疑后寻了个借口:“她总归不是你从娘家带来的丫鬟,不能太过放心。”
芸熙嗤笑出来:“你这是要累死如雪呢。早知道,我便从娘家多带几个丫头过来了。”
没有一会儿,芸熙便没有了动静,匀称轻微的呼吸声响起,胤禟知道,这个妮子睡着了。
芸熙睡着了,可被这么一闹腾的胤禟却没了睡意。
借着月光,看着身边芸熙白净的睡颜,胤禟心头一阵柔软温情涌过。
刚成婚时,芸熙在他身边熟睡,他近距离的看着她的脸,哪知她似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她,猛然惊醒时看到胤禟的大脸就在眼前,一时没反应过来吓的惊声尖叫涕泪横流。
胤禟也知道吓着她了,连忙搂怀里连笑带哄:“小聋子不怕不怕啊,是我,是我。”
听到他的声音,芸熙小声吟咛一声又睡了过去。见她眼角还带着泪,脸上还残存着刚刚的惊吓,却安静的像个小猫一样在身边,胤禟在她眉心留下一吻轻声说道:这个妮子怎么睡觉一点动静都没有?
时光如水,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身边人始终未变。
胤禟叹了口气心中暗道:你梦魇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说的话也越来越乱七八糟... 若是让人听了去,惹来了祸端,可让我如何是好?
......
胤禟自封了贝子之后,在朝中的人气倒是越发的水涨船高。太子复起,诸位阿哥均受加封仿若之前那场血雨腥风被一阵大风吹的烟消云散,晴朗的甚至让人怀疑是否真的曾经阴鸷过一般。
夏末的阳光依旧娇艳火辣,丝毫未见有“消火”的势头。朝廷里各家命妇也越发活络了起来,三日一小请,五日一大聚。名目么,不是品茶就是赏月,再就是谁家添了个园子,共邀同赏。
对这些,芸熙一向是避之不及。美其名曰是赏花赏月聊闲篇儿,可谁不知是为了自家的爷们儿,以及全族性命奔走,期盼大家都能攀上些关系,能站在法不责众的安全圈里。
芸熙本就畏热,只想在屋中放几盆冰乘凉躲懒,结果却是没有一日安生的。最多的一天,竟来了四五波人来送请帖,顿时来了脾气:“如雪,若是再有人递帖子来,你就告诉他们九福晋死了!”
谁知,如雪没应声,倒是响起了八福晋瑾萱的笑声:“这话要是让老九听到了,又该饶不了你。”
躺在贵妃榻上的芸熙拿掉脸上盖着的帕子,看到来人是瑾萱转怒为喜略微不好意思道:“八嫂。”
“小脸儿通红,气性儿还不小。”瑾萱看着她打趣道,“这些人也是,是不知道你的脾气么...非上赶着挨耳刮子。”
“八嫂还不知道这些人么?甭管是张三李四还是叫不出的王二麻子,都想攀扯些关系。”芸熙掩嘴笑道,“这又不是赶大集,人越多越热闹...皇上最忌讳朝中大员结成朋党,前些年的明珠和索额图下场还不够发人深省么...”
瑾萱点头附和:“是啊,现在朝中局势一时之间让人摸不透,所以才会让人惊慌失措,只要有点希望都会想尽力一试。你若是不喜欢,称病推脱掉便是了,犯不上自己生气。”
“她们这些人啊...”芸熙一双乌溜溜的杏眼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八嫂,见过城墙吧?她们的脸皮比那城墙拐弯还厚呢!不给她们些厉害的,是不知道进退的。”
瑾萱噗嗤一声笑的不可自抑,伸手点了点芸熙的额头自我打趣道:“这京城里人人都说八爷的福晋伶牙俐齿不肯饶人,可与你相比,我可真是那窦娥转世,活活冤死了。”
两人笑闹一番之后,瑾萱忽然正色下来说道:“今日我来是想同你说个正经事。”
“这两日八爷收到蒙古来的消息,说是温恪公主孕中极度不适,皇上派去的太医回禀说是公主此次怀的是双生胎。”瑾萱眸中的光闪烁着担忧,“这小公主本就身体孱弱,前两年又是那样一场重病... 八爷说,这次生产恐怕是凶多吉少...”
听闻这个消息,芸熙有些惊讶可转念想想也觉得是合情理的:“温恪这孩子自小没了母亲,养在胤禟额娘膝下时便是身子不好。出嫁前那场重病也是差一些没有缓过来... 她这身子本就不该受孕...这下怀的还是双生胎...可该如何是好?”
“这事怕是宜母妃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也是免不了担心。”瑾萱沉吟着说道,“芸熙,我今日同你说这个,是想提醒你,前儿大阿哥跟蒙古勾结弄了一出魇镇事件,现在提起跟蒙古相关的就会让人后背发麻,温恪是老九一母养大的孩子,这个节骨眼儿上,莫要让人利用了做文章。”
芸熙心头一热,拉住瑾萱的手:“八嫂,虽说太子复立,张明德的事八哥也洗脱了冤屈,可我心里清楚...皇上对八哥的戒心非一日可消。他如今的处境,还让你过来提醒我们这个,我心中明白你们二人对我们的情义。”
这一二年来八爷府经历的起起落落,八爷本人经历的那些心酸冤屈不得志,瑾萱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若是她心智弱一些都怕是经不住这些考验的。
朝中之人,最是那会看风向的弄潮儿。八爷虽说是并未失势,可几次被无故申斥,支持他的大臣也被康熙连打带消的调理个遍,谁还敢太过于接近?门庭冷落,也是在情理之中。
瑾萱闻言眼圈一红,随即稳住了心神展开笑颜:“老九与我们爷那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亲兄弟,做哥哥嫂子的惦记着还不是应当应分的?”
说罢起了身,“你且歇着吧,爷也快下朝了我便回去了。”
......
入夜后许久不见胤禟,芸熙放下手中的书问道:“如雪,爷可还在跟八爷十四爷在书房议事?”
“八爷他们似是已经走了。”如雪摇头,“但是今日似是有许多公文,爷还在书房忙着。”
芸熙颔首,“冰好的银耳莲子给我吧,我给他送过去。”
书房灯火闪烁,胤禟的剪影投映在明窗上,时隔多年还是会让芸熙怦然心动。
推开门轻唤他的名字:“阿禟?”
闻声抬头,见到她笑弯的眉眼霎时舒展了眉头漾开笑容招手,“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在我睡不着。”半是撒娇半是嗔怪的抽掉他手中的笔,“这是谁给你布置了这么多作业?大半夜的还在奋笔疾书,真是该拖出去痛打四十大板。”
“哦...”胤禟的坏笑十分玩味,“那该把皇阿玛拖出去打四十大板了。”
“皇阿玛这是要累死你呢。”芸熙撇撇嘴,“还差多少?先把银耳莲子汤用了吧。”
胤禟端起碗大口的喝着汤,喝完还打了一个响亮的嗝,“舒服!这些公文弄的我心烦意乱,这冰凉滋润的甜汤真是及时。”
“今日八嫂来了,跟我说温恪怀了双生胎,似是很危险。”芸熙伸手将他嘴边的汤汁擦掉说道,“温恪自小与你一同长大,额娘待她也似亲女儿一般...咱们要不要派人去蒙古瞧瞧?”
“温恪的事,今日八哥也同我说了。”胤禟点头,“额娘那,怕也是瞒不住的。明日我进宫时会跟额娘说说,你且去备下一些温润滋补的药材,我再寻一个好大夫,过几日一起送去蒙古。”
可芸熙的药材刚备好还没等送出京城,蒙古就来了消息——
和硕温恪公主难产薨逝。
接到消息的时候,芸熙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园的榴花,风扑簌簌将殷红的花瓣吹落满地,如泣了满地的鲜血斑斑。
芳魂逝去,只留一地榴花红。
此情此景,让芸熙心中百感交集,眼中一片氤氲唤来了如雪,“那些备下的药材都撤了吧,再用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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