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外,白幡飘飘,偌大的将军府都笼罩着一股浓郁的凄哀之感。
葬仪师已为姚丹青入殓,此时正安静地躺在灵堂的棺木之中,裴晟则静静地伫立在棺木旁,凝着她那毫无气息的容颜。
他重伤未愈,面容依稀惨白如纸,眉宇间尽是死寂与颓然。
自打将姚丹青的尸首带回府上后,将军夫人姚丹青之死便传遍了整个帝都,朝臣与百姓无不唏嘘,更对她的死因成谜感到好奇。
裴晟命将军府侍卫统领池渊全权负责查姚丹青之死的案子,查了几日,却没有一点儿蛛丝马迹,毫无头绪。
“律丞相到——”
灵堂之外,有人高唱,在寂静无声的灵堂内显得格外高亢。
孤立在灵柩旁的裴晟回了神,凝目朝举步迈入的律文灏望了去。
只见律文灏依旧一袭月白长衫,一如往常般温润如玉,只是眼中的沉寂泄露了他此时的心事。
律文灏走至灵柩前,望着那未盖上的棺木内,姚丹青却好似睡着了一般,静静躺在里头,低语道:“我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裴晟听着律文灏的话,眼底乍现冰冷,“你知道是谁杀了她?”
律文灏眼眶中乍现微红,闪过几分泪意,他侧首对上他凌厉地质问,一字一句道:“我不知是谁杀了她,却知是你带人灭了姚家满门。”
话语至此,便自衣袖中掏出明黄的密诏,朝裴晟身上丢掷而去。
密诏拍打在裴晟身上,他却未伸手去接,密诏便轻飘飘的掉落在地。
“那一日,我在西北督军时收到的姚家灭门密报,是你传来的。”律文灏这话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那时,皇权最高机密,也唯有裴晟一人知道。
裴晟听着他的话,忽然讽刺一笑,却是默认了。
“当初你既想救姚家,为何不制止!”这句话,律文灏却更像是代替姚丹青在质问,“真是可悲,你对皇上的忠诚,换来的就是这一封密诏。”
裴晟仍旧不语,只是缓缓弯下了身子,将那安静躺在地上的密诏捡起,于手心摊开。
裴晟为谋天下兵马大权,灭征西大将军姚从兴一家一百一十八口,其心可诛,当为天下臣民伐之。
心头的涌动,眼中的震惊,嘴角的讽刺,皆透露了此时裴晟的心境。
原来,到最终轩辕弘韬还是留了这样一手。
犹记起那一日,先帝临终前,满心诚恳地说着:只要你承诺永不反晋,朕会带着那个秘密离开,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终究还是骗了他,留给了轩辕璟这样一封制衡他的密诏。
此刻的他,好像能够体会当年姚从兴临死前,说的那一番失望而决绝的话语。
“你杀姚从兴的那一日,就该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日。”律文灏说得不疾不徐,面对此时此刻情景也只是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脚步声渐远,裴晟却已是无力跪地,手死死捏着密诏,气力用到极致,指尖一阵刺骨的疼痛。
“皇上,我裴晟为大晋征战十多载,换来的终究只是这样一封密诏吗?”
心间仿若有什么丝丝碎裂,缕缕扩散开来,心底那浓重的恨意犹如冰寒刺骨。
·
夜幕降临的穹天上突闪一道惊雷,乌云压顶,黑压压的密布在偌大的皇宫之上。
夏日不知不觉来临,新帝登基的第二年,却注定了不太平。
“赶紧着,瞧这天色随时要下大雨。”
两名小太监手中提着个竹篮,匆匆奔进了长春宫。
长春宫乃是大晋的冷宫,早已废弃,破旧不堪。
历年来禁闭着那些犯了罪的后妃,常有宫人言其内闹鬼,久而久之,宫人们对此处避之唯恐不及,除了几名守着宫门的侍卫,便只有每日来为禁闭在冷宫的罪妃们送饭食的小太监。
两名小太监将竹篮中那有些馊了的饭菜端出,径直丢在紧闭着的屋门之外,并高声喝了一句:“吃晚饭了!”
说罢,便匆匆离去,也不管里头的人是否听见。
而长春宫的院落一角,那紧闭着的屋门“咯吱”一声被人拉开,走出来一个身材消瘦,面色白皙如纸的女子。
她低头望了眼门前的饭菜,眸光清冷如霜。
又是一道雷电划过,倾盆大雨如期而至,打湿地上尘土与落叶。
西风卷起淡淡烟,沥沥残花溃。
风雨中,突闻一声仰天长笑,只见一个中年女子身着一件淡紫色破旧衣裙走入雨中,她张开双臂,任那漫天大雨侵袭全身。
“下雨了,皇上要来见我了。”她在雨中欢快地打转,手舞足蹈,喃喃有词,“皇上曾说过,下雨之日,便是我们相约之时,他一定会来的。”
来到长春宫这两个月来,每当下雨之时,这个中年女人便会奔出屋,站在雨中等待着那个曾与她有约的皇帝,尽管每一次都等不来,可她却每次都重复的等待着。
也许她还不知道,她等的那个男人轩辕弘韬早已经殡天,如今已是新帝轩辕璟的天下。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露出一抹冰寒彻骨的笑,她弯下腰,端起门前饭菜便轻轻紧闭了屋门。
屋内一盏微暗的灯火照亮四周,里头布置十分简陋,陈旧的床,破旧的案几,布满轻尘的蒲团,缺了一脚的衣橱。
她吃着早就习以为常的馊了的饭菜,烛火在屋中摇曳,明黄的烛光映打在她白皙如纸的脸颊上,为她的添上几分暖色。
这女子,正是数月前诬陷皇后裴瑾而获罪的小菡——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姚丹青。
就在那一日,她满身是伤的自御书房离开后,途中遇见律文灏后便流血过多而昏死过去。当她再次醒来时便已身处长春宫,身旁有金疮药与内服创伤丸。
不日便听闻大将军夫人姚丹青身亡的消息,那一刻她已然明白了这一切,律文灏是要她以小菡的身份重新活下去。
心中满满的诧异与疑惑,她曾急切的想要见律文灏一面,亲口问问他究竟有何目的,可要见律文灏又谈何容易?
既然如此,她便在长春宫内安心等待,她相信律文灏会来见她的。
于是,在长春宫内一待便是两个月,身上的伤势已完全好转,只是心伤却未有一丝愈合。
这两个月来,她浑浑噩噩的度日,夜夜被梦魇惊醒。
梦中,常见鲜血飞溅,那隐藏在暗处的人,冷眼看着手下杀尽姚家一百多口。
火光冲天,烟雾弥漫,一个挺拔的黑色身影却是那样熟悉,回首间则看清了他的面容,那人不是裴晟又能是谁!
这些个日日夜夜,梦魇似乎是在提醒着她,不要忘记姚家的灭门之仇。
姚家忠心为轩辕家征战沙场,到头来只因站错了队,被轩辕弘韬下令灭门。
而裴晟——就在她爱上这个男人时,才惊然发觉,从始至终骗她最深的男人便是他!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凭什么,姚家就该用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成全轩辕家的昭昭野心。
姚丹青的眼眶中泛起阵阵泪意,闪闪夺目的眸子被恨意所湮没。
“轩辕弘韬,你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可自古以来,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裴晟,你想守护这大晋江山,我偏要毁了它,也让你尝尝这痛彻心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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