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至檀慕源

　　已经快子时了，今夜没有月亮，天空格外湛蓝，星星也更加亮眼，一闪一闪地，照射着整个大地。碧落宫里一片静谧，巡夜的宫人们列队巡逻着。

　　一个身披着黑色长袍的身影从瑶阁的大门边溜了出去，隐进了旁边的花丛里。那身影不时地在碧落宫里穿梭，很快就避开了巡夜的宫人，径直来到了西边的院墙边。

　　“小姐，你来了？”一个声音低低的从院墙边传来。

　　那披着黑长袍的人点点头，“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马车在外面候着了。”那人回复着，“我立即送小姐出去。”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黑影从院墙边出来，抱起穿黑长袍的人飞过了院墙，落在了外边。

　　院墙外边的路上，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小姐，快上马车，我们立即出发。”

　　说话的人也披着黑色长袍，和被他唤作小姐的人一样，脑袋都藏在大大的帽子里，根本看不清是谁。

　　被唤作小姐的人上了马车，才发现马车里点着一只蜡烛，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她坐定后，摘下了硕大的黑色帽子，在烛光的映衬下才看去，原来是曲檀香。

　　“走罢。”曲檀香低声地说了一句，马车便立即走了起来。

　　在碧落宫里这样逃跑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只是深更半夜的逃跑却是第一回，心中觉得又紧张又刺激，此刻心还在不停地跳动着，咚咚咚的声音敲打着檀香的耳膜。

　　好险，好几次都差点被巡逻队发现！

　　午后回到瑶阁，书画没有用膳便去歇息了，小暖和檀香简单用过也歇下了。大抵是去皇陵太远，加上路途不平，檀香很快沉沉地睡去了。

　　等她醒来，已经快到晚膳时分了，太阳都快要落下去了，金黄色的余晖照在窗子上，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自己坐了起来，这才发现床边放着一个信封。

　　咦，信封明明放在枕头底下了啊？

　　曲檀香掀开枕头，见那信封依旧在枕头下面，而手里的那个信封便是在床边见到的。拿起枕头下的信封，一对比，发现信封的格式都是一样的，忙打开信封，展开信纸。

　　嗯，字体都是一样的，内容也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有一处不同。信中道有事需要见檀香，请她去檀慕源见面详谈。只是午后回来时老王交给她的信封，里面约定的时间是申时，而床边的那封信，约定的是子时。

　　檀香笑了，眼下恐怕都已经过了申时了吧？所以秦慕容才改了时间的吧？那这信是影一送来的吗？嗯，应该是。

　　看完信，起身下床来到房间里的蜡烛前面，点燃了两封信，看着它们燃烧着，最后变为灰烬，蜷缩在铜盆里，檀香又回到了床上。

　　晚膳后，她让小暖叫来了轻风，便让小暖早些去歇息了。

　　马车在路上走着，城里的街道很平，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发出来，只听见马蹄声不时地响着。很快，马车拐了一个弯，接着就停了下来。

　　“小姐，到了。”驾车的人说道。

　　曲檀香没有说话，只是悄悄的下了车，才道，“你回去罢，我要回来时，他们会送的。”

　　“是！”那人应道，看着檀香走进竹林掩着的小路上，便牵着马，拉着马车离开了。

　　檀慕源的门口站着一个人影，见檀香靠近问道，“可是主母？”

　　“正是。”檀香回了，那人便立即打开了大门，“主母，请进。”

　　二人一同进了门，那人反手就将大门拴上了。

　　因为来过一次，曲檀香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正厅里，这一次她没有划船，而是从池塘边绕了过去。

　　“主上，主母到了。”进了正厅，檀香看清那人果然是影一。

　　“好，你先下去吧。”秦慕容点点头，对影一说道。

　　影一便恭敬地道，“是，主上。”说完便退下了。

　　“慕容，你找我来是有何事？”曲檀香看着几日未见的秦慕容，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长衫，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脸上却是愁云密布，这可是檀香第一次看见秦慕容脸上有这样的情绪，他从来都是举重若轻的人啊。

　　秦慕容见檀香说话，便稍稍收起了脸上的愁意，道，“本来不想这么晚的，只是你申时未到，我着急告诉你，恐怕迟则生变。”

　　曲檀香闻言赧然，道，“实在抱歉，今日我去皇陵复命，回来后便歇下了，醒来已过了申时。”

　　“为何不看了信再歇息？”秦慕容不解道。

　　“原是要看了再睡的，故而放在了枕头下面。只是没想到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秦慕容见檀香不好意思的样子笑道，“好了，我也不过是随便问几句，檀香不必着急解释，影一都告诉我了。”

　　“额，慕容，你这是在戏弄我吗？”檀香有点怒，大半夜的叫自己来，不会就是为了气我吧？“到底是何时这么着急？”

　　秦慕容见檀香有点生气了，便也不再逗她，只道，“你随我来。”

　　曲檀香耐住心中的好奇，跟在秦慕容后面，穿过正厅的后门，里面竟然有一个窄窄的通道，“这是要去哪里？”

　　“到了你便知道了。”秦慕容却不并回答，只是在前面大步流星的走，曲檀香好几次想掉头回去，只是还是好奇，最后还是一直跟着去了。

　　七拐八拐的通道走到了尽头，那里有一间房子。“就是这里。”秦慕容说着，便进了房间。

　　曲檀香也跟着走了进去，那是一个很简陋的房子，里面只有一张小床，上面躺着一个人。

　　“他是谁？”

　　“你自己问她好了。”秦慕容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胸口的衣服明显隆起，圆圆的脸庞上沟壑纵横，皮旭却很干净，可能是病着的缘故，脸色有些发黄。他紧闭着眼睛，嘴唇也是紧紧地抿着，脸上的神情很痛苦，整个人看起来很虚弱，也很瘦弱。

　　“老伯，请问您是谁？”曲檀香小声地问。

　　那人其实早就听见了秦慕容和曲檀香直接的对话，听见曲檀香说话，他缓缓睁开眼睛道，“曲大人？”

　　“你认识我？”檀香十分惊讶，她仔细地看着面前的老人，在脑海里思索着，可是，她想不起来，觉得自己不认识他。

　　可是，刚刚那声曲大人声音听着怎么有点别扭呢？尖利细长．．．．．．

　　难道他是公公？

　　“难道您是宫里的人？”曲檀香试探地问道。

　　床上的人点点头道，“咱家是皇上身边的刘公公，去碧落宫传过旨。”

　　“原来是你！”檀香听闻立时激动起来，“可是刘公公，你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你的胸口这是怎么了？”

　　咳咳咳......

　　刘公公不停地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不停地喘着气，脸色也涨得通红，“咱家...咱家在御书房，被齐王...不，北冥齐给捅了两刀，醒来后发现被一个小年轻人救到了他们家里。原来......原来，以为会死的。”

　　“什么？北冥齐？”曲檀香震惊极了，“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那日...咳咳，皇上在御书房看奏折，忽然北冥齐闯进御书房，说有一份卷轴要呈给皇上，咱家下去拿卷轴的时候，被北冥齐同了两刀，咱家便晕过去了，之后的事，咱家只听说，皇上是被下了蛊毒咳血驾崩了。只恨咱家这身子太弱，否则等咱家好起来，一定要去手刃北冥齐！”刘公公说着说着语速越来越快，竟慢慢地不再咳嗽了，整个人激动起来。

　　“刘伯，不要激动，不要激动。”秦慕容见刘公公那么激动，忙上前制止道，“如今您身子刚刚好一点，就不要随便动气，否则好得就更慢了。”

　　刘公公点点头，却依旧道，“咱家只是恨自己，这几日才知道是咱家听信了我那个徒弟的鬼话，才使得皇上中了蛊毒啊！”

　　檀香听了更加惊讶，怪不得秦慕容非要半夜叫自己来，这刘公公的身子能不能好还不一定，若有人知道他还活着，说不定就会杀人灭口，而他所知道的，竟是这么重要的内容！

　　“蛊毒？”檀香急切地问道，“刘公公，蛊毒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公公恨恨地一拳锤在床上，道，“咱家看自己年老了，想着百年以后无人祭拜，便收了一个徒弟，他与半年前给了咱家一盒丹药，叫咱家给皇上服用，说是能强身健体的。”

　　说着刘公公可能是累了，歇了口气道，“一开始我并未在意，也没有给皇上用，后来咱家见他每日都在服用，于是便也服了几天，深觉精神比以前好多了，便给皇上说了，皇上试了以后也觉得不错，是而一直在服用。后来咱家的徒弟说，那丹药不多了，只能给皇上的数，说是咱们没有了。咱家也没在意，他说为了孝敬咱家，给了咱家另一种丹药，只是那丹药服了并无大用，咱家渐渐地便也没用了。”

　　刘公公说完，脸上满是懊悔，“咱家被拖去乱葬岗的时候，咱家迷糊中听见我那徒弟说，还是北冥齐的法子好，没用一兵一卒便解决了皇上！一定是北冥齐杀了皇上！”刘公公说着，眼中竟留下了泪来，“是咱家害了皇上，咱家一定要杀死北冥齐。”

　　曲檀香闻言，呆在床前，见刘公公那么激动，便道，“刘公公，你是好心为了皇上，被奸人算计了，不是你害了皇上，而是他们处心积虑，不是你的错。”

　　刘公公闻言，眼泪更加汹涌，“皇上待咱家那样好，咱家却害了皇上！”

　　“不知道公公的徒弟是？”曲檀香看刘公公那么激动，想着还是多问些问题好了。

　　“那混蛋也和咱家一个姓，咱家才多信了他几分的！”刘公公说得满头大汗。

　　“夏神医，快些出来吧！”秦慕容见刘公公出了那么多汗，唤道，他知道夏流宇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亲自诊治的病人，不治好，是不会罢休的。

　　曲檀香闻言，转身就看见，夏流宇依旧扇着扇子，走了过来，缓缓道，“唉，我这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就知道喊我救人！真是太辛苦！”

　　秦慕容也不说话，来到夏流宇面前道，“还墨迹不？”

　　夏流宇立即合上了扇子道，“我这就去还不行吗？你急什么？刘老伯这不是没事吗？”

　　“赶紧！”秦慕容在后面简洁而大声道。

　　“好了好了，知道了。”夏流宇不情愿地快步来到床前，替刘公公把了把脉，“嗯，没事没事，好好休息就行了，刘老伯，千万不能激动知道吗？你胸口的伤口又崩血了，我一会儿再替你包扎一下。”

　　刘公公缓缓点点头，“有劳夏神医了。”

　　夏神医听了，转过头，对秦慕容道，“你看看人刘老伯！”

　　秦慕容和曲檀香都笑了，这个夏流宇，还是一点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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