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九,庞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前来贺喜添妆,这两天依晴已住进庞府芳园,所有嫁妆都大致清点过,依晴交给庞适之的清单如数归还了来,还添上另外几件庞如雪记不起来的东西,依晴也不客气,照单全收,原想留下来给娘和乐晴做依傍,庞如雪刚生了孩子动弹不得,却叮嘱乐晴一定要全部放进姐姐的嫁妆里——姐姐嫁的是侯门勋贵,若嫁妆不够隆重,将来会被人轻看的!
乐晴自然是听从娘亲的话,也真心希望姐姐能幸福美满,便请姨母一起劝说依晴,赵氏也觉得应以大局为重,让依晴先带着这些风风光光嫁过去,日后再来理会乐晴的也不迟,反正嫁妆就在那儿,是她自己的,侯府富贵豪华,自是不贪她的东西,她将来想给谁不行?
依晴听了劝说,便不再推辞,由着姨母、舅母和各位亲长将嫁妆整装起来。
当夜,按习俗即将出阁的姑娘可邀请三五名平日玩得来的闺中小姐妹相伴说话儿,困了便同榻而眠,依晴见简贞娘不是跟在庞如云身边,而是独自带着个小丫头前来为她添妆,就请她留下,随后罗玉琴姐妹也来了,加上乐晴,四个女孩让婢仆烫了酒来,再置十几样可口的小菜吃食,也给丫环们置了一桌在旁边吃着,边吃喝边玩笑小半夜,外边值更的妈妈们进来催促了几次,这才洗漱歇下。
不过才睡得几个时辰便又被叫醒,依晴洗漱沐浴完毕,庞大奶奶邀约来为依晴送嫁的小姑娘们也到了,大家围聚在依晴身边,七手八脚帮她穿好嫁衣,然后退开些,满脸羡慕地看着全福太太口中念念有词,颂唱着吉祥祝福的话语,一边细心地为依晴梳头簪戴,等打扮停当,依晴看着镜中的新娘,不敢相信那是她自己,倒不是因为比平常漂亮许多,而是这妆化得也太夸张了,真正的浓妆艳抹,如果再往两个脸蛋涂上两团红晕,简直就跟前世韩国连续剧里身穿韩服的新嫁娘一模一样!
当然此刻她穿的可是正宗汉服,传说中的凤冠霞帔——大红锦缎新嫁衣打底,外罩镶珠嵌玉缀着美丽流苏的霞帔,绣艺精美,金丝银缕交织而成的富贵牡丹花朵朵光华灿烂,头上凤冠更是宝光璀璨,闪花人的眼睛,这一整套是荣平侯府送来的,其贵重之处,自不待言。
侯府迎亲队几乎是掐着时辰进门,循礼按章办事,依晴未能再回西苑看一看母亲和弟弟,便由舅舅庞如海引领参拜过庞府祖宗牌位,再拜别外祖父和舅舅、舅母,表姨父表姨母,以及在场的其他亲戚长辈们,喜娘给她蒙上红盖头,左右扶着坐上侯府那乘大红花轿,一时间鞭炮声响,喜乐齐鸣,花轿被簇拥着出了庞府大门,往侯府方向走去。
隔着几条大街的荣平侯府,郑景琰立于府门前等候花轿到来,一袭大红喜袍衬得他单薄的身姿仿佛比平日健硕了些,俊美的面容带着几分笑颜,整个人看上去倒也精神焕发,喜气盈盈,如此好气色,却未必是因为娶亲成家的缘故,仅仅是为了应酬陪伴前来道贺的各路亲朋好友。
他找了个借口,没有依从老太太的意思亲自去迎亲,寿王袁聪和四皇子袁兆同来贺喜,叔侄二人蹿掇着要陪他一同上庞府去抬人,郑景琰硬是不肯,袁聪忍不住取笑:
“莫不是比新娘子还怕羞?你说你守身如玉这么多年不近女色,今夜洞房花烛可是要破功了吧?那新娘子听说生长在江南?哎哟喂!江南美人儿,出了名的娇滴滴水灵灵……郑侯,你可千万要怜香惜玉啊!”
四皇子袁兆哧地笑出声,拍拍郑景琰肩膀,对袁聪道:“皇叔,阿琰今夜破不破功,咱们也不好费心瞎猜是不是?今日喝过新婚酒,单看明年能否再喝他一杯儿女满月酒,嗯,到那时再来猜应该更有意思!”
袁聪闻言大笑:“对对对!阿琰,我等着哦,别人家请满月酒我是不去的,你家的,我一定来……哈哈哈哈!”
叔侄俩都了解郑景琰底细,他对女人从来是不屑一顾,不管多么美艳妖冶的女子,放到他身边去那就是个浪费,他根本不动心,如果不是了解他和王瑶贞之间有点纠葛,袁聪和袁兆都要怀疑他是否真的要诚心向道、修炼成仙了呢!
今天晚上郑景琰面对郑老太太给他娶回来的新婚妻子,他该怎么办?叔侄二人越想越觉得有趣,哈哈笑个不停。
郑景琰无语地瞪看着这对皇家活宝,合着他们道贺是假,其实是专程看他笑话来了!
趁着花轿未到,袁聪又不怀好意地问郑景琰需不需要他附赠几套春宫图?郑景琰脸色愈黑沉,二人笑得越畅快,直到看见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车驾相随而来,袁兆才停止笑声,眨眼之间变回严肃优雅端方模样,脸上连个笑纹都没有。袁聪倒是还保持着淡淡笑容,十分无趣地转动目光开始观察前来道贺的客人们,场面一时沉寂下来,皇家叔侄两人各自望向一边,都不作声,就好像刚才嘻嘻哈哈拿新郎取乐的不是他们两个。
郑景琰却舒展笑颜,朗声道:“在下何德何能啊,不过办了个寻常酒宴,竟劳动皇叔和皇子们都来了!三皇子和五皇子六皇子是早就到了的,还有几位驸马爷做陪,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驾到,正好够一桌!如此,我今天就将府中封存几十年的酒窖打开,据说里边有先祖父珍藏的西域美酒,便请皇叔与皇子们把酒言谈,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袁兆忙低声道:“阿琰,改天再开你那秘酒窖子吧,皇叔今日不能喝酒!”
袁聪瞪他一眼:“谁说的?我就冲着他家那个酒窖而来,你少搅和!”
“皇叔,你只要和老大见面,明天少不得给他那个面子!”
“那不一定……哎,我说,给不给面子是我的事,你管那么宽?”
郑景琰悠闲地看着二人争执,刚才被他们无端编排消遣的郁闷消去不少。
当今皇帝的幼弟寿王袁聪比皇帝前头几个儿女年纪还要小,比四皇子袁兆只大两岁,皇帝将幼弟和自己的儿子们放在一起教养,袁聪与皇帝名份上是兄弟,实际上心里对皇帝自有一份慕孺之情,而皇帝对幼弟也是不同一般地纵容,倒把袁聪养成个玩世不恭放浪不羁的闲散王爷。
袁聪平日倒也很会装模作样,与侄儿们相处表面上摆出一副长辈架子,因为共同有郑景琰这么个朋友的缘故,私底下他和袁兆却是无话不谈,嘻哈取乐起来更没个正形,关系较之别人自然多亲厚。
皇帝虽然只有五十岁出头,近年来体质却越来越差,频频召见内阁近臣,君臣秘商立储的消息渐渐地四处飘散,当此紧要关头,皇子们自是各显神通,除了做些别的努力,拉拢纠集有利于自己的人或事是最重要的,袁聪手无实权,但当今皇帝对他的纵容大家有目共睹,他在皇帝哥哥面前说句话,皇帝就算不出声回应,通常都会颔首认可,光冲着这一点,皇子们争破了头,都想把皇叔拉到自己这边,袁兆虽然相信袁聪不会弃了他投奔别的皇子,却仍不免紧张兮兮,就是不想让大皇子几个接近袁聪。
郑景琰微笑着上前迎接大皇子和二皇子,刚和他们客气得两句,就听见鼓乐声传来,是新娘的花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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