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你的气终于消了吧。”宁染染垂着脸，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平淡，无怒无悲。

　　“染染……”祈墨渊有些心慌，立即伸出手要去撩开她遮脸的青丝。

　　宁染染微微一让，避开他伸过来的手。然后，转身飘然地跃到地面。

　　“染染，让我看看。”祈墨渊在后面追上来，拉住她的手，再次想要撩开她的头发。

　　“有什么可看的。”宁染染再次抿绝，掰开他的手，转身快速跑了。

　　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祈墨渊再次抬起手。那一下，他用了力，连他的掌心都微麻了，可想而知打在她的脸上……

　　他心中一紧，抬步追了上去。

　　一直隐在暗处的暗卫们，终于松了口气。刚才那一瞬真是太可怕了。怒形于色的王爷，谁也不曾见过，可今夜，王爷却被染夫人逼得都动了手。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宁染染一路小跑，回到寝房便把门给锁死了。

　　她贴着门板，转过身，仰头吐出一口气，这才伸手摸了摸脸颊。

　　脸上火辣辣的，动一下就疼得她直眦牙。

　　连着两天被打，也是醉了。

　　“染染，开门。”祈墨渊追到门外，正欲破门而出，却忍了忍，开始敲门。

　　宁染染捂着脸，回头看向门外那道俊逸的影子。她看得有些失神，却也忍不住心慌，“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染染，我不该动手的……你先把门打开，让我看看。”

　　“不必了，不碍事。”宁染染想也没想，直接就拒绝了。她回头确认了一下，门是锁死的。这才迈开脚，走进内室，扑进了被褥里。

　　好似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瞬被抽光了一样。她把脸深深埋在被褥里，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留在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意义。

　　从前，每每到她彷徨的时候，总是告诉自己，她是为了孩子而活着的。孩子，就是她的执念，入了魔障一般的执念。

　　可如今，她的孩子已经不再属于她了，他有自己的路要走，那她呢？

　　她留在这里，究竟是为什么？

　　门外已经没有声音了，想必人已经走了吧。

　　就这样吧，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又何必执意要在一起。散了吧，散了吧，她其实也很累。

　　可是，为何她竟是这样的难受，连心口都被绞碎了一般，痛得浑身无力，痛得即将窒息。

　　“染染，对不起……”

　　祈墨渊的声音乍然响起，声音近在咫尺。

　　宁染染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她一动未动，愣了半响，却默默地伸出手，扯过被褥将自己埋了起来。

　　“染染……”祈墨渊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弯下腰，伸手捏住被角，轻轻扯了扯。

　　只是，被褥被宁染染拽得死紧，他不敢用力，扯了两下没有扯开，便松了手。

　　屋子里悄然无声，宁染染闭着眼，一声不吭。

　　下一瞬，却感觉身上一重，他竟连人带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她心中更加心慌，把头深深埋在被子里，奋力地挣扎起来，“你松手。”

　　“染染，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你快松手。”

　　祈墨渊却将她抱得更紧了，“让我看看你的脸。”

　　“不……”

　　“不要任性，让我看看。”他执意地伸手去扒被子，心里一直忐忑难安。

　　这一路追来，脑子里不断地闪现自己一巴掌打过去，她面色淡然平静，毫无血色的半边脸。

　　她是对他失望了？还是她真的打算离开他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竟让她有了那种生无可恋的神情？

　　乍然想到，她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想到她曾经说起过的借尸还魂……他的心，一下子就慌了。

　　方寸大乱。

　　宁染染到底敌不过他，三两下就被他从被子里扒了出来。她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又错开，笑道：“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肿了半边而已，明天就能消的。”

　　说着，她又推了他一把，挣扎着起身。

　　祈墨渊连忙拉住她的手臂。

　　“咝……”

　　他拉的是她的右臂，右臂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疼得她不由皱眉。

　　祈墨渊蓦然响起，平川说她右臂被卸之事。他下意识松开手，放开了她。

　　宁染染顺利起身，正欲离开。

　　可腰上突然一紧，又被他揽了回去。

　　祈墨渊微微一颤，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仔细的看了看，又伸手去解她的衣带。

　　她一下子按住他的手，“我没事。”

　　“我去拿药，你等会儿。”

　　她是真累，真的浑身无力，连阻止他的力气都没有了。想着，随他去吧，上完了药，他总能放她清静了吧。

　　见她闭上眼，不再看他。他心慌意乱，轻柔将她放在床上，急切起身，连脚步也乱了。

　　宁染染叹了口气，踢掉鞋子，滚了滚，抱着被子闭上眼。一夜未眠，撑到现在，心神俱损，困得再也睁不开眼。

　　耳边终于清静了，她幽幽叹了口气，终于不再胡思乱想。等祈墨渊拿着药，再回来时，她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他打开药膏，轻柔地替她敷上，再脱去她的上衣，盯着那处淤紫的臂膀看了良久，良久……

　　这一夜，宁染染恶梦连连，睡得极不踏实。

　　可迷迷糊糊总有一双手，紧紧抱着她，耳边还一道低沉的声音，间或安慰，让她踏实不少。

　　只是梦魇实在可怕，她猛地睁开眼，惊得一身冷汗。

　　“染姐姐，你醒了？”

　　宁染染一眼看去，就看到赵允儿正笑盈盈坐在床榻边。她下意识撑着手坐起来，贴在她额间的巾帕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我……咳咳……我怎么了？”她艰难开口，声音沙哑，喉咙火辣辣的疼。

　　“先别动，你染了风寒。”赵允儿一面回答，一面起身将桌上的药碗端了过来。“来，先把药喝了。”

　　宁染染愣怔了一下，默默地伸手把药碗接了过来，一口喝完，苦得脸都皱了起来。

　　“这儿有蜜饯。”赵允儿笑眯眯又捧过玉碟。

　　宁染染却摇摇，“不用了。”

　　良药苦口，她是大夫，根本不用劝。

　　她把药碗放下，又抬眼朝赵允儿望去，一碗药喝下去，连带着心里也跟着苦涩了下来。

　　“你……抱歉，那天是我冲动了，叫你受委屈了。”

　　赵允儿轻轻笑了起来，“染姐姐，你我姐妹一场，早就分不清，到底是谁欠了谁的了。你又何必与我这般见外？”

　　宁染染弯弯嘴角，微微点了点头。

　　气氛微微显得有些尴尬。

　　赵允儿放下手里的玉碟，朝她看过来，“宸世子的事，我都听说了。”

　　宁染染手上一抖，下意识把手握紧。

　　赵允儿好似没有看到一样，又说：“听说，两军已经打起来了。”

　　“什么？”宁染染急切地抬起头。

　　“染姐姐放心，江宁王已经赶到漠北去了。”说着，她又幽幽叹了口气，笑容颇为苦涩。“这一切都因我而起，却无法因我而结束。”

　　“你何其无辜，不要多想。”宁染染伸手按在她手上，眉头拧起来，又松开，再拧起来再松开。

　　赵允儿反握她的手，“染姐姐，你真的不怨我了么？”

　　“怨你又有什么用，怨你这场仗就打不起来么？早晚的事情而已，我怨的只是我自己。”说着，她就长长叹了口气。

　　“你……”赵允儿迟疑了一下，便说：“你晕睡了两日，江宁王一直寸步不离。若非战事，他只怕也不肯走的。”

　　宁染染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她心里挂记着倾宸，忧心他的安危。祈墨渊这个时候跑到战场上去，不过是想叫她安心罢了。

　　“你跟江宁王吵嘴了？”赵允儿又问。

　　宁染染避而不答，反问：“你呢？你跟祈绝尘又是怎么回事？”

　　本来还挂着笑容的赵允儿，瞬间就垮下了脸，“染姐姐，我是不是特别惹人嫌？”

　　“怎么会……”宁染染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我真的很惹人嫌吧，祈绝尘还说要娶我的，现在却反悔了。”

　　“他要娶你？你答应了？”宁染染惊讶万分，想了想，又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你不迷恋祈流云了？”

　　赵允儿手上一抖。

　　“我明白了。”宁染染又叹了口气，“情路艰难哎。”

　　“说的好像你跟江宁王有多顺利似的。”

　　她一句话，就把宁染染给堵着了，心中一憋闷，就止不住咳嗽了起来。

　　“没事吧？”赵允儿连忙起身替她顺顺。

　　“没事……没事。”她连忙拉住她的手，又问：“祈墨渊有没有把他怎么样？你真的要跟着他？”

　　赵允儿顿了顿，才说：“江宁王是准备把他送到盛京去的。”

　　以祈绝尘的情况，送回盛京，便是不死也会被终身圈禁吧。宁染染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赵允儿却笑了起来，“再过些时日，我便会随他一起进京。染姐姐，以后我们姐妹怕是再难见上一面了。”

　　宁染染大吃一惊，“你真的要跟了他？”

　　“便是我想，他恐怕也不想再要我了。”赵允儿摇摇头，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这一趟入京，我便想求到明太后身前，想保下他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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