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的椒泥香味儿,透着暖意,熏染得人没来由便多了几分倦怠。
天子坐在上首正位,没甚么精神地扫了一眼殿中站着地六名女子,疲累地闭上眼睛,两指在山根处用力捏了几下,那股子透不过气的憋闷,才略略散去。
“终归,我总还是会回来的……”
回来?姜淇澳自嘲着摇了摇头,睁开眼时一扫慵懒,刀锋一般的眸光扫过殿中垂首而立的一排秀女——只是看过一个,心中的疲累便深一分,待将最后一个细细打量完,终忍不住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见状,坐在一旁的言氏忙使了眼色令宫人将那些女子带下去,端起早就准备在一旁的热茶递过去,柔声问道:“陛下,今儿的这些人中,可有瞧着可心的?”
姜淇澳未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两年了,整整两年零十六天。
苏阮,还是没回来。
可笑的是,他除却一个不能对人言的名字,什么都不知道,茫茫人海,却要他往哪里去寻?
“是臣妾愚笨,不能为陛下充实后宫,臣妾有罪。”言氏扑通跪倒在姜淇澳脚下,刚好阻了他起身的想法,“只是……只是臣妾有一不情之请,还请陛下恩准。”
“何事?”
“臣妾恳请陛下,召西凉女帝入京朝见!”
姜淇澳面上的疲累,立时便阴沉下来,眉梢眼角都染上了阴鸷,却只瞧着那瘦弱的肩膀,冷冷道:“这是大将军替你出的主意?”
“不,这是臣妾自己的主意。”言氏将心一横,“陛下思念李夫人,却为何舍近求远?”她实在想不明白,是姜淇澳自己下旨让李晗月归西凉,却又在她走后大张旗鼓地广选天下美人,每月三十人,两年便近千人,未央宫中的女子几乎被他亲自验看了一个遍,他却不像是在选美,倒像是在找什么。可那个李晗月在西凉,便是翻遍整个京城也是找不到的呀!
“舍近求远?”姜淇澳冷笑一声,未置可否地看向殿外,“你如今,倒是越发有几分贤后风范了。”
“臣妾不敢!”言氏原本就跪着,闻言,只慌忙低头请罪,“臣妾一心为了陛下,求陛下明察。”
姜淇澳低头扫了她一眼,“今日选出来的秀女,可都一一看了?”
“启禀陛下,殿外还余十二人,不曾进殿。”
“都带进来。”说罢,朝言氏伸出手去,“皇后若是一心为朕,替朕用心寻几位绝色佳人才是。”
言氏顺势起身,满脸的欲言又止,却终归忍了下去。
鱼贯而入的十二名秀女,分作两排站在殿内,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便站在原地等候天子相看。
殿中一时静极,却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一颠一颠地响着越发近了,引得那些个年轻秀女都不由得抬眼去瞧。众目睽睽之下,便见一团圆滚滚的白色肉团子,颠着四条小短腿儿,摇头晃尾地跑进了殿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只可爱的毛球球吸引了过去,包括姜淇澳。
“哎呀!好可爱的小狗儿!”
第二排靠边站着的一个穿着藕色深衣的秀女娇呼一声,蹲下、身两手一捉便将那毛球球抱在了怀中。
“放肆!”崔盛春盛气凌人地喝了一声,正要命人将那不懂规矩的秀女带出去,天子却突然抬手,示意他不要上前。
那秀女却是听到了崔盛春的厉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惊魂未定的朝着上位看过来,倒是忘了礼数,直愣愣地同姜淇澳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不知是吓得了还是原本胆子就大,居然半点退缩都无。
崔盛春有心呵斥,却发现天子面上未露怒色,皇后朝着他一个眼风扫过来,只好装作未见退了下去。
只是那秀女怀中,还捧着个不及她小臂长的狗崽儿,那小狗先是安稳了一会儿,此时殿中静谧,它却突然上蹿下跳地蹦跶了起来,那秀女一时不防撒了手,小狗崽便趔趄着掉在了地上,摔得四仰八叉一动不动,隐约还听到它鼻子里“哼哧哼哧”的喘气儿声,想来摔得倒是不轻。
那秀女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蹲下想要看看那小奶狗是不是摔坏了,没成想,她手还没伸出去,那小狗儿却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稳住了身子,摇头晃脑地打了个激灵,便又跑了起来,只是这回,却是朝着上位而来。
言氏的脸,越发白得纸一样了。
“毛毛!毛毛!”
脆生生的娇呼,带着点儿奶气,言氏眼瞧着女儿推开两个内侍不管不顾地追着那小狗朝自己跑过来,真恨不能将那狗儿一脚踹死了事,只是当着姜淇澳的面,还是一忍再忍,低低喝了一声:“婧儿,不许胡闹!”她这才记起,狗崽是昨个儿兄长送那些秀女进宫时,带进来给女儿玩的,又想起昨儿个兄长的叮嘱,心下不由一慌——“这些年,陛下为着那西凉胡女遍选秀女,对你已然不如从前,可姜昊是皇嫡长子,如今也六岁了,陛下迟迟不册立太子,对咱们言家怕是还有不满,若再拖些时候,陛下有了别的儿子,怕是这立储之事,更不好办。”
正出神间,三公主姜婧居然一下子扑倒在地,按住了想要继续往前的小狗,“毛毛,我抓到你了!”
“婧儿!”言氏吓得一声惊呼,身子都软了。
那小狗原本就摔得不轻,这会儿被小女孩儿不管不顾的一扑,顺着光滑的地面往前面滑出去老远,便刚好到了姜淇澳的御座前,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毫无胆怯地看向姜淇澳。
这只小奶狗摔了几下,这会儿看起来软趴趴的,通体雪白的绒毛,只尾巴稍儿上一撮黑毛,像是染了墨汁儿似的俏皮,连带着那双黑亮的眼珠儿,都像是墨汁儿里捞出来似的亮堂了。
姜婧有些恼火,小狗不听自己的话又跑了出去,还是当着这么些人的面,私心里是觉得一会儿肯定要挨骂,这会儿还被人看了笑话,眼瞧着上座母亲黑沉沉的脸和父皇阴晴不定的面色,旋即两片小嘴一撇,哇哇大哭起来。
言氏倒顾不上姜淇澳的想法了,只担心女儿有没有摔倒,慌忙走下去将女儿扶起来,一边察看,心却是掉进了深井中——天子素来冷情,这两年便越发显了出来,对着女儿不怎么爱护,便是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大皇子,也不怎么喜欢,到让她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椒房殿里,哪儿来的狗?”
这边好不容易哄好了姜婧,言氏蓦然听到天子质问,忙稳了稳心神回道:“头些时候婧儿被宫里养的猫抓了,便嚷嚷着要狗,恰好昨儿个哥哥进宫,便带进来给婧儿玩了。”
姜淇澳便将目光放在了女儿身上,才只四岁的姜婧,不像言氏头前的两个孩子肖母,倒是更像父亲,加之言氏这些年宠爱已然不如当年言默征战匈奴的时候,上头又已经有了儿子女儿,对这个得来不易的小女儿便更多了几分宠溺,是以今日大庭广众之下,她才会不管不顾地跑了出来,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哭闹起来。
“婧儿,来父皇这儿。”好在,对这个女儿,姜淇澳确实是比二公主和大皇子多几分耐性的。
姜婧抽抽噎噎地看了一眼言氏,得到母亲的鼓励,才抱着小狗走到了父亲面前,被姜淇澳大手一捞,便坐在了天子的膝盖上。
小女孩儿有些受宠若惊,却是满心欢喜,“父皇……”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殿中站成两排的秀女,眼中尽是迷茫,“父皇,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毛毛,姜毛毛!”
“姜……毛毛?”姜淇澳抑郁了一晌的心情终于有了点裂缝,哭笑不得的看着女儿,却不防对上了那只狗,一双宝石般的黑眸又大又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转不转,心中一动,倒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赞了一声:“倒是个好名字的。”
姜婧受了表扬,本能的多话起来,像个小老太太似的一边撸着小奶狗的毛,一边絮絮叨叨的,全然没注意到她父皇面上渐渐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刚巧这会儿,奶娘后知后觉地跑了出来,瞧见这架势忙狠狠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地一句话不敢说。
姜淇澳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带二公主下去玩吧。”宠溺地揉了揉女儿柔软的发顶。
被奶娘抱着的姜婧恋恋不舍的看着姜淇澳,“父皇,回头你要来看我和毛毛哦!”
心中一软,姜淇澳点了点头,看着奶娘抱了女儿走得远了,却不禁又失了神。
言氏瞧着姜淇澳半晌无言像是出了神,便低声询问:“陛下,若是没瞧见可心的,臣妾让她们散了吧?”多少次的徒劳无功,她早就已经从开头的惴惴不安变成了如今的麻木,姜淇澳若是真挑了哪个女子,言氏觉得自己是不会捻酸吃醋了的。
“嗯。”姜淇澳若有所思地答了一声。
只没一会儿,他突然又喊了一声,“等等!”
鱼贯而出的秀女们全都定在了原地。
言氏有些惴惴地看过去,“陛下……?”
然而姜淇澳的目光在那些未嫁的秀女脸上来回打转瞧了好一阵子,突然抬脚直截了当地走到了刚才抱狗的那个秀女身前,“皇后,今晚,便由她来侍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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