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和暖的晨光被四海上蒸腾的雾气割裂出大大小小的七色光环,一忽蒸腾,一忽又在朝阳的映照下割裂出新的光晕,层层叠叠,直到将四海之上积聚一夜的水雾蒸腾干净,才会显出卯日星君璀璨而耀眼的金色日光。
苏阮一觉醒来,便在这极陌生的地方瞧见了这样一番奇景。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那些七彩流光的光晕,可指尖一触,那光环便骤然消失,一忽儿又被新的光晕占据了空位。
只是眼前一花,她伸出去的手腕突然一紧,姜淇澳那张不怒不喜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苏阮下意识地退后,手腕却被他紧紧抓着,慌乱中竟也忘记了自己会仙法,只凭着那一丝微薄的气力挣扎,却被他握得越发紧了。
“阿阮。”他突然开口,也放开了苏阮。
得到自由的苏阮当即跳开两步,离他远远地,才怒冲冲地喝问:“你究竟是谁!把我抓来这里干什么!?”她想起阿姮肉嘟嘟的小脸,想起那一世历练最后死亡时的无助和痛苦,又想起姜淇澳曾经的那些软语温存,此时再见,便只觉得他这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着实恶心。
姜淇澳伸出来的手僵在半空,欲言又止半晌,终归将手收了回去,微微敛眉,一言不发。
苏阮在宫中两年多,对着姜淇澳习惯性的乖顺,可瞧他如今这般样子,虽然一样的脸,却没了那股凌厉慑人的气势,顿了一刻,便大着胆子将心底好奇问出了口:“姜淇澳!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你怕我占着你的江山就算了,可阿姮,阿姮她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那么冷血,把她丢出宫去不顾死活!”
姜淇澳突然抬眼对上了苏阮的质问,那双微挑的凤目深不见底,漆黑一片。
苏阮习惯性的噤声,等她反应过来,姜淇澳却不见了。
她想要凝结灵力离开,却发现院子四周布满了厚厚的结界她根本打不开。
就在她懊恼的时候,墙角的修竹一阵簌簌,幻化出个面皮白净的青衫少年,一双眼睛弯弯的笑着望向苏阮,“阿阮,我是这玄华殿的地仙青竹,仙君在这四周下了结界,就是不想阿阮你离开,阿阮不用白费力气了。”
“那……他把我关在这儿干什么?”
“青竹也不知道,不过青竹可以陪阿阮说话,给阿阮拿吃的,阿阮不是神仙,应该会饿的吧?”青竹说着,手中便显出一个托盘,里面放了四五样饭菜,“阿阮喜欢吃什么呢?”
苏阮本想拒绝,可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只好扁了扁嘴巴,“我要吃肉。”
姜淇澳就那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好在青竹时不时会出来和苏阮聊上几句,可一个人的时候,苏阮总忍不住期盼着,苏毅从九重天上回来发现她不见了,能够快来来救她出去。
可又怕苏毅忘了她不在西海,一时忐忑一时期盼,便觉得日子过得无比难捱。
是以那日清晨,睁开眼蓦然见着苏毅的脸,苏阮惊喜过度反而将眼睛紧紧地闭紧了,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殿下?”
没人回答。
苏阮急忙睁开眼睛坐起来,却刚巧撞进一个怀抱,听到头顶传来闷闷的笑声,闻着那股熟悉的海水的味道,只觉得多日的提心吊胆都算不得什么了。
“阮阮,你突然这样投怀送抱,叫本殿如何是好呢?”
苏阮当即脸颊通红,别扭了一阵,支支吾吾道:“那……那你抱着就是了……”
几句玩闹,苏毅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浅笑,苏阮任他将自己的手紧紧握着穿过挡了自己多日的结界,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太子殿下不打招呼,便要带走本君的客人,这是西海的规矩么?”
苏毅转身,将苏阮护在身后,望向突然出现的姜淇澳,“许久不见,玄度仙君可好啊?”
姜淇澳却不看他,只用目光将苏阮笼着。
苏阮被她看得难受,故作恶声地嗔了句:“我才不是你请来的客人!”便躲到苏毅背后了。适才听苏毅喊他玄度仙君,难道姜淇澳也是个仙人?只觉得姜淇澳这个人,做凡人时冷血无情,做了神仙也是一幅怪模样,怪不得他那院子冷清清的,不似西海龙宫人来人往的热闹。
“听说仙君飞升上神的天劫落下来了,以仙君的法力,这一遭天劫历得未免也太久了些,只是这般久了还没将这个劫渡了,倒叫天帝他老人家十分吃惊,这回见我回西海,便托了口讯给仙君,说是渡劫这事儿最怕拖延,时日越久劫难便积得越大,要实在过不去,天帝便给仙君你造个壳子,睡上个万儿八千年,将这天劫避过去,一梦醒来便位列上神,也是好事儿嘛。”
苏阮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看苏毅,又看看姜淇澳,突然见姜淇澳抬了抬衣袖,只觉得耳目昏沉,只瞧见他们二人嘴巴开阖,却再听不见声音。
见这情形,苏毅收了玩笑,一脸肃然道:“仙君,这是作何?”
“阎王说,你拿走了苏阮的情根。”
“是,可她原本只是个蚌精,若不是心心念念要对我以身相许自不会下到凡尘,越发不会衍生出那恼人的情根,所以那东西,她不要也罢。”苏毅说罢,天青色的衣摆突然向后飞涨,却又突然垂了下来,“仙君这般怒气,难道是后悔亲手杀了阮阮那么多次?不过那情根里的东西,叫她记起你曾杀了她那么些回,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四目相对,隔了许久,姜淇澳才又问道:“你把她的情根放在了哪里。”
“哦,也不远,西昆仑山北面赤焰麒麟的洞府里,都说只有那个地方能炼化情根,我便将那累赘丢进去了。”
姜淇澳转身。
苏毅却突然又开口道:“仙君,你司掌四海水务,是天帝属意的下一任西荒帝君,为了个蚌精触怒天帝与西海交恶,值得么?”
姜淇澳却没有回答,一晃便没了踪影。
周身的压制突然消散,苏阮惊魂未定地扯着苏毅的衣袖问道:“殿下,他刚才说了什么?”
苏毅促狭地笑道:“没什么,仙君他渡劫回来,发觉自己对你情根深种不能自拔,想要让本殿下将你许给他做夫人,阮阮,你觉得怎样?”
“你……你不会答应了吧?”
“你觉得怎样?”
苏阮倒是认真的想了想,“我……殿下,说不定我回海谷的蚌壳里继续睡上个几千年就也能位列仙班了,到时候就能报答殿下的救命之恩,殿下觉得怎样?”
苏毅失笑,“以身相许么?”
“嗯!”
苏阮跟着苏毅回了西海,为了能更早修成仙身,苏阮回了冰封海谷下自己的蚌壳里,日日勤勉地修习仙法凝结灵力,只想着早一日成仙,便能早一日报恩。
这日清晨,她好不容易将苏毅教导的探寻仙力的咒法融会贯通,正打算到海谷外找个法力低微的水族试试看效果,撑开蚌壳,却看到青竹一双晶亮的眼睛正将她望着。
“阿阮!”青竹唤了一声,远远站着,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青竹,你怎么会到这儿来?”苏阮将蚌壳撑开,让开一个位置同青竹并排坐下,这是她头一次在冰封海谷瞧见苏毅以外的人。
“青竹,青竹?”苏阮疑惑地看着一言不发的青竹,“你怎么不说话?”在玄华殿的那些日子,多亏了青竹,她才不至于太无聊。
“哦!我觉得这蚌壳里仙气浓郁,为什么你还只是个精怪呢?”连妖怪都算不上的精怪,真是奇怪。
“我也不知道,”苏阮每每想到此,就十分沮丧,“苏毅说,蚌精都是要磨砺出宝珠凝结天地灵气才能醒过来,我因为他得了机缘醒过来,但是没有宝珠总凝结不到天地灵气,所以修为一直无法增长……不说这些,青竹,你特意来找我,是有事么?若是姜淇……玄度仙君他对你不好,我跟殿下说让你到龙宫来住,反正你是地仙,可以住到龙宫去。”
“我就是来看看你,”青竹说着,自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在苏阮怀中,“你在这冰封海谷里肯定吃不到东西,虽然蚌壳内仙气浓郁,不过口腹之欲,也是要享的。”
苏阮看着手里那用油纸包裹着的一只酥皮鸡,只觉得自己沉寂的五脏庙突然又活了过来,当即在青竹的目光下大大的啃了一口,支吾着说道:“青竹,殿下都不让我吃东西的,说是五谷于修仙是累赘,从玄华殿出来我就没吃过东西了……唔”苏阮突然瞪大了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青竹,他十分温柔地伸手将苏阮鬓间的乱发抿起,对上苏阮的惊讶,只是微微勾唇,好像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
只是,苏阮好像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好大。
“看你,吃的到处都是。”没等苏阮缓过神来,青竹捏着袖角,擦去了苏阮嘴角的油,“对了,主人给了我个好东西,能够帮助修炼者集结灵气的,今天就是特地拿来给你的!”
“是……玄度仙君给你的,我怎么能要。”话音才落,苏阮只觉掌心一暖,还带着青竹体温的琉璃球便落在她的掌心,七色光晕变换的琉璃球中,一朵形状模糊的彼岸花妖娆得绽放着。
“这东西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不过你若是想拒绝,就当我借给你的好了,等你修成仙身再还给我,想来也要不了多久吧。”青竹突然伸手捏了捏苏阮的脸颊,孩子气地笑道:“一直想捏捏是什么感觉,今天总算捏到了,和想象中的一样软。”
“青!竹!”苏阮刚刚浮起的那一丝感动被他这般不羁模样打破,她握紧了手中温热的琉璃球,深深吸了口气,“谢谢你,青竹,等我修成仙身,一定还你。”
“嗯,”青竹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只是不知道那会儿还有没有我了……”
“你说什么呢?”苏阮凑上前去,不防青竹突然抬头,她的唇瓣不经意地擦过他的眉梢,一闪即逝的触觉,却像是勾起心底异样的感动,想要再去探寻,却对上了青竹黑亮的眸子。
“阿阮,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呢?”
苏阮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咬唇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我想修成仙身,对殿下以身相许报答他!”这是她自有神识来的愿望,似乎一直都没变。
“哦,那……你喜欢苏殿下么?”
“喜欢?那是什么?”苏阮疑惑地望着青竹,只觉得他今天不对劲,“青竹,你怎么了?是不是玄度仙君他欺负你了?”
“喜欢……应该是你想要嫁给他,同他千万年都在一起吧。阿阮,你喜欢苏殿下么?”
“喜欢!我想跟殿下一直在一起!”苏阮答得爽朗,目光被琉璃球中绽放的光晕晃乱,没有注意到青竹突然黯淡下来的眸子。
“这样,真好。”
苏阮还来不及问青竹究竟是哪样真好,他一个闪身便没了踪影。
空荡荡的海谷里除了无尽的冰川,只有苏阮坐在蚌壳里,孤零零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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