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疏忽数十载,一朝精气散尽,魂归离恨天,脚踏黄泉路,这便又是另外一世的因缘了。
阴阴凉风,哀哀鬼嚎,从脚底升起的凉意始终萦绕着地府中的一花一草一堆鬼。
苏阮挠着后脑勺站在阎王殿门口仔细听了听里头的动静,转身刚要抬脚开溜,阎王殿里却突然刮出一阵黑风,刮得她整个人晃了好几下,才稳住了身子。
“大胆苏阮,居然敢忤逆鬼差私闯阎王殿,你可知罪!”十二串珠玉叮当作响,阎王一张黑面凶神恶煞地瞪着苏阮,吓得她两腿一软,还好鬼没了五谷之忧,没得死后再尿了裤子。
苏阮向来欺软怕硬,慌忙告饶,可她也不知鬼差为何将她带到此处便不见了踪影,一时不知如何辩解,阎王手中却突然多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正是那前知五万年后知五千年的生死簿!
“苏阮……”阎王翻看几页,“站住。”
他不过嘴皮子一动,想要转身开溜的苏阮立刻两脚灌了铅一般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正这时,阎王突然按住生死簿中一页递到苏阮眼前,“你与本君也算有缘,本君便送你个成仙的机缘。”
顺着阎王的手指,苏阮看到一行小字——齐姜一族传百余年……至孝章帝姜淇澳,性好色,嗜杀戮,孤星之命……
上下五千年,可没有齐姜这一朝啊。
苏阮疑惑抬头,阎王正好将手一和,那生死簿立刻不见了踪影。
“你只需与那姜淇澳共度一世美满,白头到老便可位列仙班,如此好事,千万年才得一次,苏阮,你还不赶紧谢恩?”
向来糊涂的苏阮难得灵光了一次,大着胆子问道:“可若是……与那个姜淇澳一世不能美满白头,怎么办?”
阎王山眉一竖,“那就再来一次!”
“那要是还不能呢?”
“继续来!”
“那要是还不能呢?”
“再来!”
“那要是一直不能是不是我得千千万万次这么来?”
“那怎么行!最多让他炮灰你一百零八次!一百零八次都不行你就留在地府给我当小鬼儿吧……”阎王眯着眼睛打量起苏阮透明的小身板,“反正勾引一个男人一百多回都失败,也找不着比你更失败的女人了……”
苏阮下意识地挺了挺胸。
阎王看着那瘦弱的小身板,暗叹一声偏过头去掩住笑意,“你去不去!”
苏阮以为阎王被自己的波涛汹涌所惊吓,立刻挺得更直了,“去!当然去!”
苏阮就是这么个悲剧的性子,你上赶着给她她不要,你一说不给了,她巴巴的来抢,通俗来形容就俩字——犯贱。
这不一阵风似的,便跟着鬼差跳了轮回井……
镶金嵌玉的巨柱,光可照人的地砖,整幅的金丝檀木屏风,光华耀目的水晶帘,加之呼吸间浅浅椒香恒久不散,书里说的椒房之宠,皇后之尊,真加在身上时,苏阮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了。
原因无他,顶着十几斤重的凤冠穿着几斤重的翟衣,僵硬得木偶一样坐在案后,便是想笑,微微一扯嘴角,都能感觉到颈椎那儿两根崩得死紧的大筋,颤巍巍的晃。
更何况,还有一条明闪闪金灿灿的凤凰尾巴,好死不死刚好垂在苏阮眉心眼前,使劲儿的晃,其功效不亚于催眠,可顶着这小二十斤重量趴下去,苏阮舍不得自己,她怕疼,万一死不了再落个半身不遂,那就亏大发了。
只是这金坠子,绝对不能就这么继续晃了!
苏阮将心一横,保持好平衡以风雷之势抬手便向眼前晃动之物扯去,可她刚碰着那足金的坠子,身边“扑通扑通”几声,伴着几声抽气几下脚步声,苏阮的一条胳膊,被宫女牢牢托在了半空中——
“娘娘!”
“皇后娘娘!”
“事情还有转寰,娘娘莫要自苦。”这男人的声音听来格外突兀,苏阮转了转眼珠瞥向托着自己胳膊的宫女宁儿,轻轻往声音的来源方向努了努嘴,“帮我把头转转。”
宁儿立刻忙小心翼翼的把苏阮的脑袋转向了说话之人。
赭色深衣,国字方脸,修剪整齐的灰白胡须,发髻端正,一双犀利的眼眸中,隐着汹涌的沧桑感。
这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言默。
“哥唔……”苏阮嘴巴一僵,索性直切主题,“你刚才说什么?”
言默眼神微黯,恭恭敬敬对苏阮拱手叩拜,又重复道:“虽说皇上派三千御林军围住了太子宫,可并未下旨除去太子储君之位,亦不曾对椒房殿有任何厉色,想来,陛下还未曾尽信巫蛊之言,舍不得娘娘和太子。”
诚然,如今的苏阮,乃是一国皇后,还是儿子正在造他爹反的亲娘。
苏阮默默转了转布满鱼尾纹的眼睛,望向言默,“那,你打算让我怎么办?”
四目相对,言默一愣,忙低下头去,“还请娘娘移驾宣室殿,跪请陛下念惜旧情,饶过太子无知之罪。”
一件谋反的大事,到了他这儿就成了受人挑拨的无知。
苏阮无奈的点了点头,望着言默转身而去的背影,突然扭头看向一直托着自己胳膊的宁儿,“我说……既然要去请罪,我是不是该换身朴素点的衣裳?”
庄严肃穆的宣室殿,坐落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俯瞰众生,不愧为天子之殿。
除尽钗环,换上黛青深衣的皇后言氏,敛去锋芒,保养得宜的身材弱柳扶风般惹人怜惜,苏阮扶着宫女的手,故作娇弱地一点点从辇车上挪下来,脚才刚沾地,她便累得喘起了粗气——没办法,这衣裳腰收得太紧,气儿都喘不匀,哪里还由得她不娇弱。
“娘娘……”宁儿小宫女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家主子,泫然欲泣的小脸是多么的惹人怜惜。
苏阮强忍着掐一把的冲动,使劲儿挺直了腰,正打算往下跪,宣室殿紧闭的宫门突然开了,一个身穿黄袍手拿拂尘的老太监十分从容地走过来,停在苏阮身前两步之地,将手中拂尘一甩。
他没说话,身后却跑出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块铺着锦缎的钉板,重重地放在了苏阮身前,老太监这才说话,“娘娘,皇上听闻娘娘有心为太子求情,怕娘娘受寒,便准备了这个……”
苏阮顺着老太监的眼睛,瞟到那锦缎下欲盖弥彰地森然寒意,一个个冷锋朝上的钉子。
皇帝他居然要自己正宫大老婆跪钉板!
苏阮下意识的跳后一步,真是叔可忍婶都不能忍!
“公公,你是不是弄错了?”苏阮弯下腰掀开那欲盖弥彰的锦缎,“谁说,我是来为太子求情的?”
老太监当即一愣。
“本宫好几日没见着陛下了,你们一个个挡在这儿,难道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苏阮话音刚落,侍卫宫人们便齐刷刷跪了一地,老太监行了礼嘚嘚跑回了宣室殿。顺着他进门时宣室殿里透出的光阴,苏阮突然想起在阎王殿时,生死簿上记载的关于这位皇帝的一句话——齐孝章帝姜淇澳,性好色,嗜杀戮,孤星之命。
苏阮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她糊里糊涂的进了阎王殿,没赶上奈何桥的那条路,便糊里糊涂被鬼差拉到了阎王面前,又糊里糊涂得了个成仙的机会,一切就像是梦一样,可偏偏发生了,她成为了奔四张的皇后,还有个造反被老爹识破的太子儿子。
不过就是个男人么,充其量是个皇帝罢了!还能读档重来,当神仙多好啊!
苏阮记得她跳进轮回井前是那么想的,可现在想起那句“孤星之命”,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望向高处坐在暗影里的人影。
姜淇澳一身玄色常服,神色莫测,极为缓慢的翻着手里的竹简,那细微的翻阅声像锤子一般敲在苏阮心头,恨不能就此一头撞在柱子上回去告诉阎王她不干了。
就在苏阮开始研究哪根柱子比较好撞的时候,皇帝陛下姜淇澳,终于说话了。
“皇后见朕,有何事?”
清凉寡淡的声音,油然带着一股冷意。
苏阮不自觉的一个激灵,两腿一软居然摔坐在地,她立刻麻利儿的换成了跪着的姿势,同时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把这言氏的身份底细打听清楚了,再出来溜达。
“嗯?”
“我没事儿!”苏阮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然后,整个人趴在地上不动了。
姜淇澳立刻皱紧了眉头,看着钗环尽去的言氏,突然放下手中竹简,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殿阁中格外清晰。
“皇后!?”
又是一刻寂静,脚步声响起,姜淇澳缓步自阶上走下,在距离言氏一丈之地时,那瘦弱的身子突然一侧,歪倒在地,而言氏面色苍白双眸紧闭,居然昏过去了。
姜淇澳的黑眸迅速眯起,却没有注意到,言氏的身子微微一松。
苏阮听到皇帝陛下命人传太医,听到宫女们的惊呼声,听到侍卫们甲胄轻击的声音,许是一直绷着的弦松了下来,她居然就躺在宣室殿的正殿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她要是早知道姜淇澳是这样的皇帝,打死她也不会跟阎王做那么一个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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