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塞北的漫天飞雪没有,你见过大漠长河之上逐渐西沉的落日没有,狼烟烽火,弯月如钩还有成群南归的大雁?
这些景象魏从渝都见识过,从六岁到十四岁,她看了整整八年。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从塞北的晚春到雪虐风饕的凛冽寒冬,她每一年每一年都在盼望着,什么时候才能从塞北回到永陵城呢?
甚至有很多次,南归的大雁从灰白的长空飘飘而过时,魏从渝都会眼巴巴地瞧着它们,内心极其艳羡地想:我要是能同大雁一般,有一双飞越万水千山的翅膀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跟着雁群飞回永陵,去看看处在永陵城的阿娘,想吃阿娘亲手做的糕点。
可是……阿娘的模样魏从渝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阿娘常爱戴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更模糊一点的话,也就只记得那耳垂下方的两抹艳红。
其实魏从渝六岁之前的生活是在热闹而繁华的永陵城中度过的,她的父亲是永陵的大将军,哥哥魏翎同太子怀安一起在国子监念书,魏家因为父亲魏轩而在永陵城中极具声威,魏从渝一出生便是千金小姐,名门闺秀,多少人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疼,要星摘星,要月取月,当真算得上是集千娇万宠于一身。
况且魏轩只娶了一位妻子,那便是魏从渝的母亲沈氏,沈如筠。
要问永陵城里的人们,此生最羡慕的女子是谁,自然将军府的魏夫人以及魏夫人所出的娇娇女,魏从渝。
因为她们占尽了世间所有的温情与宠爱,便是永陵的皇后都比不上她们,皇后虽然金贵,可她却要整日整日面对后宫三千佳丽同自己争自己的丈夫。
一个人就够累的了,这么多人来争一个心思飘忽的男人,旁人看着都觉得心力憔悴。
而魏轩此人虽然是个武将,面相却生的周正端方,同人讲话时,似乎总带着几分柔情,乍一看不像个将军,倒像个假装将军的书生,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魏将军重情啊,娶妻只娶一位,府中通房侍妾全无。
有钱有貌重情重义,并且战功赫赫,这样的男人放在永陵简直就是一朵行走的鲜花,处处招蜂引蝶,好在鲜花本人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不会随随便便就被什么野蜂野蝶给勾走了。
如此,甚好。
魏从渝对自己的父亲表示很放心,尽管总有些人明里暗里打着想进魏府的主意,但是一次都没成功过。
毕竟,能让魏将军心甘情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魏府女主人沈如筠也不是吃素的。
你想进魏家的门儿,可以,便让你笑着进来,哭着出去。
魏家显赫一时,多少人明里暗里羡慕嫉妒恨,父亲拿命守着的永陵城,百姓们却只看到了它的繁华与昌盛。
可是魏从渝知道,父亲的手上都生了老茧,身上铁衣覆盖住的地方也许还有几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这些父亲从来都不说,只会在伤口隐隐犯疼时平波无澜地皱了几下眉头。
魏从渝从来不觉得当大将军有什么好,她心疼自己的父亲,永陵城夜夜笙歌,繁华数之不尽,那是父亲拿命换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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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转折发生在魏从渝六岁那年,隆庆一十八年。
这一年,是魏从渝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表妹,苏晗梦。
苏晗梦比她小一岁,长的很可爱,皮肤白嫩嫩的,眼睛大而圆,穿着浅粉长裙,脖子上挂了个白玉璎珞,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魏从渝其实也有,但她不喜欢戴,此刻见着苏晗梦的白玉璎珞,拉着她谈论地没完没了。
那会儿都是小孩子,很容易就玩得开,魏从渝也是那时候发觉原来看起来无辜又温柔的人,可以笑意盈盈的朝着你背后,狠狠捅你一刀。
魏从渝在将军府是被娇宠坏了的,没人管的住他,哥哥在国子监上学,父亲在练兵场训兵,母亲同姨母,也就是苏晗梦的母亲在房内说话。
魏从渝拿了哥哥的弹弓带着小表妹苏晗梦去打树上的鸟儿,结果鸟儿没打到,魏从渝刚把小石子包进弹弓里,站在自己后面的小表妹不知是没站稳还是怎么回事,竟然自己给摔地上了,摔地上还不算,眼泪立马就往下掉,简直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魏从渝当时就看呆了,心想:小表妹好厉害,说哭就哭,眼泪说掉就掉,我要是学会这招,那得要天天缠着哥哥和阿娘要糖吃。
表妹哭起来就没停过,魏从渝蹲在她面前,郁闷地问:“小表妹,你哭什么啊?”
正说到这里,身后传来阿娘的声音,她道:“阮阮,怎么把表妹惹哭了?”
“我没有。”魏从渝说,“表妹自己哭的,我没惹她。”
苏晗梦的母亲笑着同沈如筠道:“啊呀,姐姐,小孩子之间闹矛盾很正常的,我与你小时候也经常吵架呢,还谁都不理谁呢!”
说完,还掩着嘴轻笑了两声,然后又对坐在地上掉眼泪的苏晗梦道:“还不快起来,坐在地上哭哭啼啼地不像话,是不是你挑的事,同姐姐吵架啦?”
魏从渝听到这里极力反驳道:“都说了我不知道表妹为什么哭,我没与她吵架,也没同她闹矛盾。”
沈如筠看到魏从渝手里拿着的弹弓,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魏从渝也发现了母亲这细微的表情,拿着弹弓的手隐隐往后藏了藏,母亲不喜欢她玩这些,她想要一个听话温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儿,可是魏从渝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
苏晗梦哭的梨花带雨,止也止不住似的,语气哽咽地道:“姨母,表姐姐……表姐姐非要带梦儿来打树上的鸟儿,我不来,她……她就用手上的弹弓吓唬我……”
话说到这,哭声更是大了一些。
魏从渝那时候还太小,平时在府里也没人同她耍这些招数,是以,人生头一次碰到这种场面,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毕竟已经六岁了,也到了爱面子的时候,争不过索性扔了手上的东西,负气满满地转身就跑了。
那之后小表妹在魏府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是魏从渝再没有找过她一次,终于等到了要回去的时候,魏从渝碍着面子没有当面送她走,只是躲在自己院落里的一颗大树后面,看着母亲和哥哥送她们出府。
其实,如果表妹说话不这么不黑不白的,魏从渝是很乐意与她一块玩耍的,可是每次同小表妹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天生不和,她们之间总能出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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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和姨母回去不久后,沈如筠病了,病来的突然且迅猛,明明头一天还笑着同魏从渝讲:“等明儿去厨房给阮阮做好吃的,阿娘亲自下厨。”
“好啊,好啊,有好吃的咯。”魏从渝记得自己当时很开心,还一直不停地围在母亲身边打转,心里简直像开了花一样。
可能是因为太过宠溺的原因,魏从渝小时候特别挑食,这不吃那不吃,家里的厨子换了好几个,就没能有一个厨子能做出合她口味的食物来。
沈如筠手巧,偶尔闲着了会进厨房去做些点心来打发时间,魏从渝小时候极其噬甜,简直到了无糖不欢的地步,但因为正处在换齿期,沈如筠极力控制着她吃糖的数量。
这一次好不容易答应了做些甜食糕点出来给魏从渝解解馋,魏从渝岂能不开心?
可是这一次的期盼终是落空了,沈如筠病的严重,整个人憔悴不堪,甚至连自己独自从床上起来都做不到。
永陵的大夫们都请了个遍,依旧找不出什么原因,魏轩无心去练兵场训兵,待在家中心急如焚,想进沈如筠的房内去看一眼她,沈如筠派人守在门外,只除了魏从渝和魏翎能进来,其他人一律不准。
沈如筠任何时候都是端庄大气的,如今这样憔悴的面容定是不愿让自己的夫君看到。
浓黑的药汁一碗接一碗地送进来,屋内浸满了泛着苦味的所谓治病“良药” ,可是仍不见起色,沈如筠仍是一日比一日消瘦。
魏轩急得半夜要进宫请太医来将军府为沈如筠看诊,永陵城中的大夫看不出来,宫里的太医总有些法子吧。
结果他刚出府就碰见了一位四处云游的道士,道士说:“将军可是急着要救人?”
魏轩绝不是那种傲慢无礼从不拿正眼看人的人,此刻有人询问,他虽从不信这些,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是。”
道士甩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拂尘,朝魏轩行了个礼,然后道:“贫道有解。”
魏轩此时认认真真看了道士一眼,道:“何解?”
道士只笑不语。
但在这种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不如便试一试,好歹也是个希望。
而就是这个“希望”,魏从渝便被道士的一句话轻飘飘地赶到了离家千里远的塞北之上。
道士说:“夫人与府中姑娘命里相冲。”
意思就是魏从渝克母,要离她远点,这也确实好笑,六年都平安无事,怎的道士一来,魏从渝就命中克母呢?
可道士也确确实实把沈如筠的病治好了,后来府中下人们看魏从渝的眼神就颇有些奇怪,甚至有意无意地见着她便会赶紧避开。
魏从渝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灵敏,很多事情不用猜也能知道,尽管没有人说她什么,但魏从渝却眼见着越来越孤僻了,她整日坐在自己院落中的长廊之下,看池子里游来游去的鲤鱼。
后来边关战起,将军要带兵去戍边,出发的前一天,魏从渝一个人跑到父亲书房内大哭,她说:“女儿舍不得父亲,女儿要随父亲一同去边关。”
魏轩看着才六岁的魏从渝,一把将她抱起来,他笑道:“边关是打仗的地方,天寒地冻,阮阮不要觉得这是个好玩的地方。”
魏从渝搂住父亲的脖子,声音软软地道:“女儿自小长在永陵城,如今也想去瞧一瞧边关的风景。”
魏轩大笑起来,刮了刮魏从渝的鼻子,道:“有什么好瞧的,不过是些飞沙走石,连花都没有一株,不是个好地方。”
魏从渝道:“那就更要去看看了,父亲就带女儿去开开眼好了,最多……若是觉得不好,再回来就是。”
架不住魏从渝一直闹,况且魏轩也确实疼这个女儿,府里那些事他也看在眼里,便不如就带她去边关看看,长长见识。
因事先已同沈如筠说过此事,她最开始是极力反对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怎么舍得放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去,可是她终归还是拗不过魏从渝。
就这样,魏从渝同父亲一起去了边关,去了塞北, 原来父亲的铁衣那么寒凉,战争永远是可怕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青黑长空之下的星辰也是极璀璨的,嗯……就是有点冷,太冷了。
魏从渝在这里永远是一副男装打扮,有自己独立的营帐,她个头慢慢窜高,逐渐也能学会自己骑马沿着塞北往南的方向一直走。
走到无路可走时又驾着马慢悠悠地晃回来,偶尔会想念一下远在永陵的哥哥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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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二十六年春,大军返朝,魏从渝同父亲一起回了永陵城,那一年,她喜欢上了一个皇子,可是那位皇子不喜欢她,后来她嫁了太子,太子对她百般好,可是她负了太子。
欠了的,总是要还的。
太子怀安,这一生,魏从渝跟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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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新生活还在下一章,我真的太啰嗦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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