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少年郎年纪不大,看着不过十二三的模样。
长了一张十分俊俏的脸,额头宽阔,鼻梁高挺。浓密的眉毛下一双桃花眼,敛着水光,皮肤看上去比姑娘还要水嫩几分,笑起来时,眼角微挑,总给人一种深情的感觉。
当然,便是骂人,也让人觉得情真意切……
余怀忱的脸色更加黑沉,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朝对方冷笑,语气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味道,“周半吊子,你下边坐的是小爷我的地盘,说话可要注意分寸些。”
沈昭在一旁看着,心道现在可算是看出来了,他们俩瞧着是结了大仇的模样,这关系可实在是不太好。沈清远显然是见惯了此种情形,也不上前劝解,反而拉着沈昭退到一旁,跟她低声解释起来。
那位跟余怀忱争执的小公子名叫周谨。是应天府周家的嫡长孙,周家世代行武,虽未封贵加爵,却屡出武将,他的祖父如今是福建总兵。
但是这位小公子的性情却和平常武将那种豪爽大度略有不同,反而有点斤斤计较的感觉。且他生得极其俊俏,别说不像行武世家出身的人,甚至都不像少年郎。
不过他对自己的容貌倒是极为满意,甚至以此为荣。但是却不喜他人说他长得像个姑娘,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他总是要翻脸的。而余怀忱就是有一次把他认作姑娘,才因此得罪于他。
余怀忱行九,平日里仗义疏财,在这应天府里头还是有几分名气的,来往之时总有人护着。那位周谨不好雇打行教训他,便只能在口头上占便宜。
因此才有了“九愣子”一说。
而周谨此人,在余怀忱眼里,除了皮相好之外,还真没别的优点。且事实也如此,无论读书习武还是吃喝玩乐,他都只能到半吊子水平。
让他一战成名的是在赌坊里赌石,明明没那手段,偏要花大价钱,因此周小公子一掷千金的名头由此而来。而他自己却毫不在意地说了句,不过一半而已。
于是,大家便都喊他周半吊子。
不过这样的话肯定不敢当着周谨的面说,不过是私下里这般说罢了。但是余怀忱却不怕他,他们同在武学府求学,平日里打照面的机会多得是,自从结了梁子,这个“半吊子”就没离过他的嘴。
周小公子有个做总兵的祖父,又有个富商出身的祖母,家里的人都把他捧在手心,这应天府的公子哥儿也不敢过多得罪,也跟供祖宗似的捧着他。
打小就没受过谁的气,谁知道这余怀忱如此不长眼,竟敢往他跟前凑?余怀忱跟着他父亲走南闯北行过商,在外游历一番,什么场面不曾见过,又怎会怕他?
因此两人才一见面,便如针尖对麦芒,只会针锋相对。
周谨听到他开口说话,便觉得头痛,心道这个余怀忱实在太不知好歹了。他站起身,啪地打开折扇不紧不慢地摇着,又慢悠悠地道:
“九愣子,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江东楼何时成了你的地盘?本公子怎不知晓?九愣子,你这是要抢江老爷的生意啊……”
周谨口中的江老爷是这江东楼幕后的大东家,这秦淮河的十六楼中有将近一半是他的产业。能在太祖陛下敕令建造的十六楼中掌握数楼,这位江老爷显然也是极了不得的人物。
敢问这应天府有谁敢跟他抢生意?莫说余怀忱不行,便是他的父亲余四爷也要仔细掂量。虽说此言有污蔑之嫌,但周谨还是说得过于诛心啊……
余怀忱的脸色愈发阴沉,冷冷地盯着周谨,语气带着几分寒意,“周半吊子,你说话可要注意分寸。这种污蔑之言也敢说出口,实在有辱周家满门清望。”
这便是说周谨教养不好了。
周谨顿时气急败环起来,他一旦情绪激动,脸颊便容易变红。虽说怒目圆睁,但带着这么一张粉红俏脸,再指着余怀忱叫骂时气势便不像之前那般足。
“九愣子,方才是你自己说此处是你的地盘,我何曾污蔑?再者,你骂人就骂人,扯什么家族清望?真以为本公子不知道你们家是个什么情况?还要本公子说道一番才行?”
余家是个什么情况,在场的人如何不知?不过是逆犯余孽罢了。
因此,众人闻此言,皆是一声惊呼,神色骤变。便是有一两个不清楚的,周旁也有人低声解释。当下便有恍然大悟的声音传出。
余怀忱生平最恨他人拿余家说事,当即面沉如水,目露凶光。若不是沈昭和沈清远及时上前拉住,只怕他已抡起拳头朝周谨的脸上打去了。
可就算他没有动作,眼里的寒意依然如利剑,直直地扫向周谨,刺得周谨浑身不自在。所谓揭人不揭短,他也知晓自己方才的言语有些过分,面上便讪讪的,一时间倒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沈昭见余怀忱一脸随时能冲上去揍周谨的模样,当即便上前一步,站了出来。双眸一沉,看向周谨,语气异常低沉地道:
“周公子,你方才也说了,彼此打骂不可乱扯身后的家族门望,你这般说又是何意?再者,余家如何,自有人评判,还轮不到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来指点。”
此话一出,当下便一片哗然。
都道这个俊秀的小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敢对周谨这般说话?他这话表面听着讲礼,实则比余怀忱所言更难堪。再者,他瞧着比周谨还小,周谨是乳臭未干没有资格说,那他可曾有这般资格?
让人意外地是周谨并未因沈昭方才那番无礼难堪的话恼怒起来,反而是双眸一亮,脸上更带着十分惊奇的笑容。仔细地打量着她,仿佛在一件无意中所得的宝物。
他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长得比他还好看的人,而且还长得这么顺眼,实在太难得了。心里头当即就活络起来,略带几分讨好地问道:
“这位小公子,不知你尊姓大名?祖籍何处?家住何处?我能同你……交个朋友吗?”
在场的人原以为他会更加恼怒,没想到这个周谨打量了对方半晌,竟说出这一番出人意料的话来,当即纷纷色变。便是沈昭也被呛了一下,她怎么觉得这个周谨的眼神有点奇怪?
周谨可顾不了这么多,见沈昭半晌不说话,便走了过来,到沈昭身前站定,一边仔细打量她的脸,一边心满意足地喃喃道:“真是太难得了。”
沈昭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顿时有些疑惑,又似乎有些明了。当真不能怪她太无知,她活了两辈子,为她容貌惊艳者不是没有,可这般直白地实在少见……
“周小公子,你……”
她才开口,就被周谨打断了。
“小兄弟,你告诉本公子叫什么名,从今日起,我们俩便是好兄弟了。有本公子在,往后别说这江东楼,便是整个应天府,也没有人敢对你不敬。”
沈昭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得了,这还没说上两句,他怎么就跟她称兄道弟了?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过半晌才十分迟疑地问道:“周公子,我为何要同你做兄弟……”
周谨闻言,眼睛一亮,笑意吟吟地道:“这道理你还不懂?你且瞧,这天底下哪里还有像你我这般好看的人?这长得好看的人自然是要做兄弟的。”
说着,他又拉了沈昭一旁,将她扯到自己身旁来,完全不顾她方才是站在余怀忱那一边的……沈昭被他一扯,更觉得莫名其妙。
周谨却又接着道:“我们不该跟他那种长得不好看的人待在一起。”
这个“他”显然指的是余怀忱。于是余怀忱的脸色更难看了……
在场的人,心里头都只冒出一个念头来,这位周小公子可真不是寻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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